13.十三章
夷光元十九年，腊月十一，羊日冲牛，岁煞西，诸事不宜。
宁王府内，歌舞升平。
宁王高坐于大堂之上，微眯着双眼，肥硕的脑袋跟着歌舞声左右摇晃。
车夫子走进大堂，来到宁王身侧，耳语了几句，宁王便大手一挥摈退了堂下舞女。
丝竹声停，一名黑衣老者缓缓走了进来，老者走的很慢，每一步都似乎用尽了全身上下的力气。
手中的手杖在地上敲打出某种沉闷的声音，让人心生抑郁。
每敲一下，宁王的心就跟着跳一下，老者加快脚步，手杖与地面的敲击声也变的急促起来。
宁王只觉心跳加快，口干舌燥，如窒息一般，不由张大嘴巴，右手紧紧捂住胸口。双眼开始变的迷离，眼前似乎有千军万马朝着自己冲杀而来，他们高举着刀剑，面目狰狞，呼喊着，咆哮着幻化成一头凶恶的白虎，张着血盆大口朝自己扑来。
宁王张大嘴巴，努力的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恐惧和绝望笼罩着他。
敲击声停，喊杀声也停，整个大堂归于平静，只有黑衣老者站于堂下。
“老师。”车夫子躬身朝老者行礼，老者颔首面带微笑。
宁王瘫软在椅子上，面色惨白，缩成一团，过了很久才缓了过来，赶紧起身拱手弯腰行礼，“司空先生。”
“你看到了什么？”老者低声问道。
“千军万马！追杀！无止境的追杀！”宁王的声音由于恐惧变得颤抖起来。
“还有呢？”
“老虎！好大的白色老虎！”
老者沉吟不语。
“司空先生方才所施是……？”
“不过是幻术罢了，”老者轻抚手杖又说道：“王爷所看到的也不过是自己的心魔而已。”
“心魔？可有法解？”
“杀虎！”两个字如惊雷般在宁王耳畔响起。
宁王后退两步，扶着案几稳住身形喃喃自语：“杀虎……”
“王爷似乎还没下定决心？”老者左手拄杖，右手摊于胸前，手中赫然躺着几颗黑色的种子，只见老者口中轻喝一声，吐出几个古老的音节，将手中不知名的种子向地上洒下。
黑色种子一落地就消失不见，无数金色的藤蔓从地上升起，纵横交错，彼此缠绕，藤蔓越长越高，生出金色的叶子，随之开出无数金色的花朵，整个大堂笼罩在一片金色的生机之中。
老者低下头，将右手收回，左手中的手杖轻敲地面，所有的花朵，叶子逐渐枯萎，藤蔓也一一断裂，最后都消失于无形。
老者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臃肿的胖子，“王爷是不相信老夫还是？”
宁王躬身行礼，高声大呼：“还望先生助我！事成，吾以国师报之。”
老者望向车夫子，二人相视而笑。
“王爷安插在皇帝身旁的眼线可有消息传来？”老者问。
“皇兄对秦家叛国一事，深信不疑，已派司狱台查封将军府。”宁王顿了顿又说道：“不过，锦衣十二杀却未能请回秦荣楣父子。”
“无妨，秦荣楣回与不回都不重要，无论胜败，秦家都是个死。”
“若秦荣楣败，于我们又有何好处？”宁王虽蠢，却也不想事成之后面对离国的虎狼之师。
老者大笑，“王爷只管拉拢朝中各方势力，准备起事。不论谭亦夫还是秦荣楣，都将大败！”
宁王俯身拜倒：“先生真乃神人也，吾当以父君奉之。”
“王爷天命所指，老朽不过是行天命而已，万不可如此。”
宁王再拜。
车夫子一路送老者出府，两人一前一后，静默无声。
“老师……”
老者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欲言又止的学生。
“但说无妨。”
车夫子咽了咽口水说道：“此番秦荣楣败局已定，谭亦夫又如何会败？宁王府这几年私养的死士不过一万人马，宫中禁卫尚余十万之多，又如何逼宫？老师何以如此笃定？”
老者抬头，手中木杖指了指西边缓缓说道：“祸从西来。”
“祸从西来？西境大军？”车夫恍然大悟。
“那离国谭亦夫？”车夫子又问。
“你可曾还记得我跟你提过你有一温姓师兄？”老者不再作答，缓步而行，片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离国国舅温良恭……”车夫子留在原地喃喃自语。
离国，大殿。
“陛下，尹大人在宫门外已跪了两个时辰。”内官在少年皇帝耳旁小声说着。
“舅舅觉得尹大人所谓何事？”少年皇帝看向一旁的温良恭。
“自然是为了老臣迟迟不发援军一事。”
“何以不发？”
“大军乃陛下之军，发兵与否，在于陛下心思，大军开拔调度一事，陛下交于老臣，老臣自然知道如何办理。更何况谭家父子军功盖天，勇武不凡，迟些日子再行军也无大碍，这些年军中将士只知谭老将军而不知陛下，若谭老将军得此援军必然大破夷国，而后……”温良恭看了看少年皇帝不再说话。
“而后如何？”皇帝厉声追问。
“而后于夷国自立为王……”
“他敢！”少年皇帝大吼，将御案上的奏折尽数推倒在地。
温良恭慌忙跪下，“陛下息怒，老臣定为陛下解忧。”
少年皇帝脸上阴晴不定，来回踱步许久。
“天寒地冻，尹大人年事已高，切莫伤了身体，让他回去吧。”少年皇帝对内官说道。
内官起身向着宫门外一路小跑。
温良恭低着头，嘴角上翘，带过一抹诡异的笑容。
阴暗潮湿的地牢之中，秦子墨睁开眼便看到了黑衣黑帽的王冰站在牢外。
“睡的可好？”
“还行。”秦子墨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王冰嘴角抽动，眼中满是轻蔑之意，“锦衣十二杀都请不动你父亲，你最好好好想想怎么劝你父兄回朝面见天子。”
王冰拂袖大步离去，留下秦子墨埋头深思。
“老爷不会真的……”郭崇刚朝着秦子墨这边小声的询问，却被秦子墨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眼神把话逼了回去。
秦子墨小心的看了看四周，从怀里摸出一个模样如蝴蝶状的机械，运指如刀，在翅膀底下刻下几行小字，拧了几圈发条，摊开手掌，这栩栩如生的小玩意儿便扑棱着翅膀越过牢内的小窗朝外飞去。
郭崇刚瞪大眼睛，一脸惊鄂的张大嘴巴。
秦子墨将食指竖在嘴边，朝他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郭崇刚点了点头，右手用力的将自己的下巴托起合上了嘴巴。
秦子墨放走之物，乃是奇门所创，名曰“木蝶”，以作门内传信之用，以奇门后山一株奇特的树木的树干所制，轻若鹅毛。
相传此树有一特性，凡此树所制轻巧之物，以外力催动，不管何地都会被树心所引，飞回树木之下。
遂此树得名，曰“相思”。
秦子墨仰望着窗外，愣愣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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