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逝者如斯生者哀
“沈家主，您这是何意？”狄安歌拧着眉头，对现在的情形感到无比困惑。
他上一秒还站在大门前，为陛下效力，勤勤恳恳的守卫皇宫；下一秒就被沈家的侍卫带了过来，还让他随沈家主的车驾归府。
他又不是沈府的人，为什么要回沈府？
沈惜瑜撩开车帘，不动声色的撇了一眼站在大门前的另一个守卫。对方如雕像一般笔直的站在远原地，目不斜视的看着正前方，像是根本不知道这里发生的动静。
她收回眼神，看着原地有些不知所措的男人，嗤笑道“本小姐让你跟着，你便跟着，何来如此多的问题。主子的命令照做便是，你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回禀沈家主，奴才并非故意违令。”狄安歌联想到了早晨他犯下的失职之罪，立马下跪叩首道“奴才正当值，若沈家主因奴才晨时所犯错误，想要责罚奴才。还请沈家主允许待奴才换班休息时，再到沈府向家主告罪。”
“哦？本小姐现在就想带你走，你又当如何？”沈惜瑜挑眉，嘴上挂着一抹玩味的笑容，语气恶劣的说道。
说实话，这样的老实人，欺负起来特别好玩。
她话语神态中的几分真几分假，狄安歌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也分辨不出。他干脆利落磕了个响头，认真答道“奴才恕难从命，沈家主还是请回罢，待奴才休息，必会到沈府向家主赔罪。”
沈惜瑜道“哎！那你欠我的可不少了，拿你的人来赔吧！湘巧！”
一听到她的喊声，湘巧立刻手脚利落的摁住了狄安歌，可惜女子在身体的各方面素质本就不如男子，更别说对方是常年习武的守卫了。这不，还到没两秒钟就立马被挣脱了。
经过了这茬，狄安歌的神色间含了几分愠怒，道“奴才的官职再微小，也是在陛下手下做事！沈家主这样的行为，恐怕有几分不妥！”
沈惜瑜的戏也演够了，若有所思的再次看了一眼和狄安歌共事的守卫。这一次她看的光明正大，守卫却不再目视前方，反而垂首看向地上。
无论是皇宫还是沈府，还真是到处都是他人的眼线啊！
“本小姐已经向太后娘娘请示过了，你的班自会有人来替，你随本小姐回府。”说完就直接放下帘子，默默给狄安歌加了一个不知变通的标签。
如今封瑾十一岁，摄政王封照已经执掌大权两年有余，以太后这样迫切拉拢她的表现来看，现在正是太后未上台，摄政王未倒台，双方博弈的时候，而赌注便是这旭朝的权利之巅。
在快要到沈府时，湘巧突然掀起帘子，道“主子，何管事正在门口候着。”
只见何朴身形笔直的站在门口，见她的车驾到达门口后，主动将沈惜瑜扶下车，道“少主，府中的账房先生们前来禀报。”
每月十五，正是沈府例行查账的时候，每到这时，管理府中外置产业的账房都会前往府中汇报工作，由家主或长小姐来查看账务盈亏，制定下月计划，用以保证产业能正常运行。
“嗯。”沈惜瑜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突然感到腹中空空如也，她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未用午膳，于是命令道“让他们等着，传膳！”
何朴听完也是一愣，对沈惜瑜未在太后宫中用膳感到有些惊讶。在他的眼里，一般人都会尽地主之谊，摆下宴席直接在对方那边用膳，根本不存在谈完回家吃饭的情况。但还是迅速反应道“是，少主。可是要在大堂用膳？”
听到这话，沈惜瑜无语了，在大堂传膳是想让她在众人面前上演吃饭这茬？她又不是有毛病！虽然古人对此毫不在意，随时随地都可以传膳用膳，所以府邸设计连个餐厅都没有。
但她是个现代人啊，就算地皮贵她也买了个黄金地带的完整套房，她可是厨房餐厅都分开的人！虽然因为这套天价的套房，她猝死了。是的，她刚刚想起来了，她不是因为和女配同名穿的，而是因为赚钱太努力，一个月没好好休息导致的过劳而死。
现在她倒是想好好休息，免得自己再次步入前世的后尘，但她在这又没一个信任的人，导致她想休息都不行。纵然有了原主过去的记忆，知道湘巧对原主极为忠心，但她还是她，不是也不可能是书中的沈惜瑜，更放不下自己心中的戒备去信任湘巧。
进入沈府，看着府中到处都挂上了白色的布条，本就被大量遣散，只余下不多的下人们，都在忙碌的干活，为沈荣威的头七布置场景。
“今日可是第三日？”沈惜瑜突然想到，今日好像是沈荣威身死后的第三日。按照礼数，她应该要帮沈荣威换上正式的丧服。
“是，少主。”何朴回答道“已经算过时辰，今日未时阳气最盛，极阳生阴，便是老爷入棺之时。”
沈惜瑜沉思了一会，道“既然时间撞上了，便让他们明日再来。”
何朴有些不太赞同她的做法，道“少主，如今老爷不禄，在外的各类产业都有不同程度的下降。老奴以为，待老爷入棺后便召见处理为上。”
“不，就按照我所说的去办。”沈惜瑜不容置疑的说道。而后微微一笑，反问道“你说，父亲的丧礼比较重要，还是那么一点微末金银比较重要？”
何朴把她的话揉碎了思考，终于反应过来，她这样的做法，既能挣得一个孝名，同时让众人明白，沈家长小姐新上任却无所作为，是因为家父身死而悲痛异常，并非没有能力，让那群人暂时心安。
他第一次真心实意的夸奖道“少主如此聪明伶俐，老奴佩服。”
对于他的夸奖，沈惜瑜只是谦虚的微微一笑，继续一声不吭的闷头吃饭。
正午午正二刻，灵堂内到处都挂满了白绫，在面朝门的墙上黑底白字的写着一个巨大的‘奠’字。一口摆放在中央的纯黑棺材大开，没有人身处其中。
供桌上中央摆着桃木制成的供牌，上面写着沈荣威的名讳和生辰八字。供牌前摆放着一个盘大的点香炉，四周整齐有序的摆放着花卉和果盘。
沈惜瑜接过绸带将自己宽大的衣袖挽好，而后开始动手给沈荣威脱衣服，这是旭朝风俗，逝世第三日，选吉时，直系血脉至亲为死者换衣。
沈荣威上无高堂，妻子早他一步先走了，仅留下的三位子女，两位太过年幼，仅有一位能勉强为其换衣。沈惜瑜这唯一一个，也就没有其他人能帮她的忙，只能她累死累活的为他换衣了。
沈荣威的的尸身沉重而僵硬，她艰难的除下了他身上的黑色寿衣，脱下外袍后，内里还有一层白色的中衣，这一层就不必再脱了，只要再给他穿上正式的丧服即可。
丧服也同样是黑色的，但比先前的寿衣更加精致，款式也有所区别，同时在细节方面的处理更加的细致贴身。
看着沈惜瑜亲手将丧服给沈荣威穿上，何朴感觉眼眶有种湿润的感觉。
他已经有多久没看到老爷和长小姐的亲密接触了？他同老爷自小一起长大，情同兄弟，却只能看着长小姐和老爷置气。
自从愿夫人去世后，年幼的长小姐同老爷一直有个心结。五年来，两人分明是一同住在正院中，但见面的次数却两个巴掌都数的过来，不像父女，形同陌路。
他偶尔会遇到她，只能看着曾经活泼开朗的女孩就这样愈发孤僻，远离人群，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能为力。旭朝风俗，长子女年纪十二就该随家主学习打理家族事物，老爷也无数次派下人请，就连亲自去请也吃了个闭门羹。
他以为，对于老爷的去世，她也会无动于衷。她以为，她恨老爷已经到了不可开解的地步，就连最后一面也不回去见。怀着最后一丝希望，他再次派遣侍卫前去请长小姐前来。
幸好，她来了；幸好，她答应了老爷，让老爷得以安详的走。
沈惜瑜为沈荣威穿着妥当后，就着丫鬟端着的水盆净手，本来她还需要将沈荣威搬进棺材，只因她年纪尚小，且为力气不大的女儿身。故此特例，由与沈荣威青梅竹马的何朴，将其送入棺材之中，她只需要看着，最后为其整理衣着便好。
何朴小心翼翼的抱起沈荣威的尸身，动作慎而又慎的放入棺材之中，随后便起身让出位置给她。
沈惜瑜为他整理了一下衣着，确定已经打理妥帖后，何朴阻止了两名侍卫的动作，自己亲手将厚实的棺盖合拢。
自此以后，这一副棺淳，再也不会开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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