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档案：张名、林立的电报
如题，这一章来自档案。具体来说，来自大唐皇家机密处的档案。这是我与林立之间的电报。
你在我这有间谍，我在你那有间谍。真他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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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立：我是林立，把张名找来。
张名：妈的！你再敢收买我手下，我把他们全杀光。
林立：他们弃暗投明。
张名：弃暗投明是一个褒义词。什么叫褒义词？形容自己的，叫褒义词；形容对方的，叫贬义词。你是你，所以你觉得你是褒义词。我不是你，所以你他妈少对我用形容你的褒义词！这是悖论，懂不？
林立：我是历史的选择。
张名：选择之后才是选择。
林立：历史会选择我。
张名：“历史”是不是你家的一个小太监？除了你谁都不能选？
林立：历史就是过去。读史可以明智，读史可知未来。
张名：历史是过去发生的事。首先，过去的事有好有坏。其次，好坏是相对而言，不但互相对比，而且个人有不同立场。第三，你不知道那些事实是好的还是坏的。第四，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事实。所以说，没有“历史”这个玩意儿。它只是伪概念。所以说，读史根本不可以明智，读史就是吃屎，读史更不可知未来。
林立：历史就是正义的选择。
张名：正义？你能不能不要用别人发明的概念？
林立：大民就是正义的化身。
张名：为什么？
林立：一千年前，神女建立大民。大民五百年繁荣富强，最后被伪明篡夺。
张名：少他妈骗我。你骗弱智也行，为什么骗我？
林立：我没骗你。你可以不信神女的事，那是我们信仰不同。但是，大民繁荣富强却被伪民篡夺，你信不？我们的能力、科技比大明、大唐厉害一百倍！
张名：好像是真的。但是，你们这么厉害，为什么会被人家大明推翻？被大唐打败——好吧，还没有完全被大唐打败。
林立：我说了，因为大明是邪恶的。
张名：邪恶这么厉害，那我也想变邪恶。
林立：邪恶不厉害，它只是暂时厉害。
张名：既然邪恶仅仅暂时厉害，那为什么人们要选择邪恶？
林立：他们就是为了一时。
张名：那他们为什么要后代？
林立：他们以为是永远厉害。
张名：“以为”——他们以为。他们傻吗？
林立：对。
张名：哦，你的意思是：正义就是智慧？就是智商？你们正义之人太聪明了，太自私了，看出了只要正义就能千秋大业、万世流传，于是你们选择正义。那么，正义与聪明有什么区别？正义与邪恶的区别在于——智商？
林立：我不想磨嘴皮子。我这里有一本书，讨论正义，你可以看看。
张名：那本《正义国》？二十多年前看过第一版，十年前看过第二版，后来看过很多版。它们完全相反。你让我怎么看？
林立：正义只有一种，就是大民那种！
张名：我一直在怀疑，没有没“正义”这个东西。
林立：我大民就是正义的！正义就是原初，强大、繁荣、富强、自由……这些都是它的延伸！
张名：不信。而且，听不懂。一堆概念，我都不知道啥玩意。大民既然正义，怎么会被大明推翻？等等，这句话删去。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朱大长太厉害，或者大民末帝太弱，或者是偶然，或者是循环……妈的！我不知道！而且我知道，你也不知道，你只是假装知道！
林立：五百年前的事或许不信，那你信不信，我大民现在比大唐要正义得多。
张名：我不知道。
林立：你可以来广州看看。
张名：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肯定都安排好了。
林立：那是你们内地，到处弄虚作假。我大民从不这样。
张名：或许是你们洗脑得比我们厉害。我们弄虚作假，因为我们知道自己弄虚作假，而你们恐怕都忘了自己在干什么。你知道我爹为什么不回广州吗？
林立：他觉得他任务失败了。但是，他该回来了，因为大明已经终结。或许还不够；如果他能和你消灭大唐，那再好不过。
林立马上发出另一份电报：可惜，你让我失望了。
马上接着第三份：非常让我失望。你欺骗了我。
张名：你要明白，你去证明一件事，那说明这件事无法被真正地证明，因为你已经首先有了目标。你要明白，凡人无法理解世界。你要明白，人，首先有目标，再有行动——而且这个目标是从虚空中突然冒出的，它毫无意义，也不关对错，更不知真假。一年前我写信告诉你，我要灭了你——你看懂了吗？居然以为我会帮你。你被自己所骗，最后指责我骗你？
林立：我想搞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因为李鸿思给你更多好处？因为你觉得大唐比大民更正义？因为你觉得大民打不过大唐？
张名：冲动。删去。因为冲动也关乎想法和意识。啊，我觉得我开始用现在解释过去，用行动解释想法，用现实解释原因，用肉体解释意志。我真不清楚为什么这样说。坦白说吧，我什么也不想做，然而最后一秒，我做出了这个决定。你们逼我的。你逼得最急。仅此而已。或许也不对。我真不清楚。
林立：也是说，你现在还没决定好忠于大民还是大唐？
张名：什么是忠于？它的目的、意义、内涵是什么？大民是什么？它的人民、士族、皇帝，还是他们的各种思想？大唐又是什么？
林立：我认为，大民代表的是信仰。而大唐，是罪恶。你一定会问，为什么大唐是罪恶。难道你不觉得大明的罪恶？大唐是大明的延伸，原罪流淌在他们的血液里。
张名：后面的我同意。大明非常邪恶，它的邪恶留在它人民的血液里，它们合二为一，不可区分。而大唐的人民就是大明的人民，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改朝换代什么也不能改变。我只是不清楚：为什么大民是——信仰？
林立：我大民是神女所立！我们被邪恶大明所灭！
张名：前面一句我不信。后面一句我不清楚什么意思。你不能说因为大明是邪恶的，它灭掉的大民就是正义的，这不是因果逻辑。
林立：历史上的大民就是神圣而正义！当然，它已经不存在五百年了，你不相信也是情有可原。但是，她的血脉在岭南流淌着。我一直想让你来广州看看。有什么事情不能是亲眼见的？
张名：嗯，有时候我也想过。
林立：很好，什么时候来？我们随时欢迎。
张名：然而大部分时候不想去。
林立：为什么？
林立：为什么？
林立：你为什么不回话了？
林立：张名，你还在吗？
张名：因为我正在做出艰难的抉择。我在想，我是谁？我在想，以后我是谁？必须承认，我是凡人，我的想法在神看来，就像蝼蚁一样渺小和可笑。假如我去广州，发现大民像大明、大唐一样，我可能会好受点。但是，假如大民真的像你所说一样神圣而正义，我会怎样？这就是意识观的改变，也就是“我”的改变。过去的我会死，未来的我会生。这是一种自杀。你懂不？
张名：我曾经自杀过一次，那是我因为发现，大明不是桃花源，我也不是主人公。重生之后的我，意识观已经一片混沌。我企图扒开混沌，改变自我，重塑自我，然而却发现，这个是悖论——什么叫“我改变我”？理论如何付诸自身？这不可能。它们之中有一个不可跨越的鸿沟。
张名：还是那个问题——我是谁？我真不知道。然而如果一个人是谁，是通过他的行为决定的，那么，很好，我干了什么？显然我不是好人。我不想多说，我只想说，我做的坏事多过好事。有些是不得不做，有些是纯粹的、邪恶的、说不清的欲望。
张名：然而未必。过去的我，显然不会束缚现在的我。不可能说我以前干过什么，就证明我以后也干什么。我是我，不是别人眼中的我。我不会被任何人所判断。
张名：而现在，我又染上软弱的疾病。我觉得我已经不再年轻，那种改变——或自杀——的冲动已经离我远去。我想，假如大民是真的神圣而正义，我会忠于它吗？我觉得我不会。原因不是罪恶，而仅仅是我的懒惰。
张名：懒惰是罪。最原始的罪，它让我毁灭在没有始点的荒漠。或许我不该这样。其实，打一针兴奋药，解决一切。赵普民说，有些兴奋药没有后遗症，因为它是从人体中提取的。
张名：妈的，都给我删掉。
张名：什么，都发出去了？你手倒挺快啊！
林立的电报：或许你想得太多。但你必须相信，大民会灭掉大唐。
张名：你错了。大民不会灭掉大唐。我不想讨论应然，只讨论必然。每一个始皇帝都是遇神杀神、遇佛*、遇人杀人、杀爹戮娘，毫无人性。你连你爹都不敢杀，也学人家当始皇帝？我在内廷十几年，见识过一切，无论是历史还是现实。我可以负责地说，我们的，或者说，人类的邪恶超乎你的想象。你真不该掺乎内地的事，因为，你太软弱，你邪恶得不够纯粹。真的。
张名：好了，我关电报机了。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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