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父与子：真实与谎言（上）
那天以来，李忠唐的内心非常迷茫，仿佛宇宙初创、混沌初开。
李忠唐一眼就看出圣女和皇帝的这种“变态”关系：支持又相互支持，反对又相互反对，相互支持又相互反对，相互考验又相互证明，相互轻蔑又相互鄙视，相互控制又相互挣脱——仿佛虐恋。
陈翠花看着他，说：“哈哈，你的妖女连皇帝够勾引了！”
——陈翠花是他老婆。陈翠花是小士族的庶女，却说自己是大小姐。她总是对外人说：“我家忠唐是圣教护法，我就是护法夫人。我们圣教比神教还要高一等呢……”那是当人的时候，不当人的时候，她就大骂圣教比神教还虚伪，大骂李玉瑶比玫瑰要下贱，大骂李忠唐是妖女的男色……
李忠唐看着陈翠花，但他无法反驳，因为陈翠花对他、她、圣教都太熟悉了——她说的都是真的。
李忠唐想，嗯，现在，世人都知道圣教的虚伪性了吧。
李忠唐想，妈的，我在干什么，我们在干什么？
李忠唐不禁看着外面的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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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神教、圣教正在打架。
神教的敌人不是邪教，而是“另一种神教”，这就叫“同行是冤家”，如果用“新名词”来说，这叫“争夺生态位”。
自从“圣女与皇帝的谈话”传出后，神教已经面临崩溃。你想，神教的教义是“信神得救”，但突然他们发现“没有神”，这他妈怎么办？
神教把他们的怒气发泄到圣教头上。为什么？它们本来是“盟教”，为什么要打架？因为——圣教教徒大部分都是想沾光的俗人，有没有神没关系，只要圣女有地位，就够了。
——因此，神教大战圣教。
洛阳有几十万神教徒，中原有几百万，天下估计上亿。
圣教只是最近几年冒出的，注册人是张命天，他当了副教主，把教主位置给了李玉瑶。圣教教徒只有不到几万人——因为要缴费。
“圣女与皇帝的谈话”传出后，张命天大喊一声：“完蛋了！”他决定卷了教内钱财就跑路，结果正走的时候，发现好多人要入教！原来，人们根本不在乎神存在不存在，人们在乎的是：圣女的地位！
于是，圣教的地位居然更高了；于是，神教找上门闹事。
只见几万神教徒包围了几千圣教徒。
有人大喊：“圣女是假的！既然她是假的，她无权说神不存在！”
有人大喊 ：“圣女之真的！因为她是真的，所以她说神不存在，神就不存在！但是，圣女比神还大。你们就像搞个大事情，没有新闻也要创造新闻！”
有人大喊：“朝廷不承认神！这说明，朝廷没有合法性！”
有人大喊：“朝廷不承认神！这说明，朝廷比神更有合法性！”
有人说：“朝廷其实承认神，因为，朝廷在考验你们。你们不要通不过考验。”
有人说：“朝廷其实承认神，因为，朝廷在下一盘大棋，朝廷在引蛇出洞。”
有人大喊：“如果圣教是真的，圣教就必须和我们神教合并；如果圣教是假的，圣教就必须消失；因此，无论怎样，圣教今天必须死！”
有人大喊：“你们神教要造反？你也不看，皇帝那么大，我们圣女和皇帝谈笑风生！你们啊，图样图森破，萨姆太姆奶咦务!”
……
几万人打了起来。
几十万围观群众，还有起哄的书报帮、广播帮……哦，衙役们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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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陈翠花说：“忠唐，你看谁来了？”
李忠唐扭头。
一个老头出现在他面前。
李忠唐定睛一看，啊，是他，但他怎么这么老了？身材还是那么胖，但脸色的皱纹变多了，眼睛憔悴，头发花白，衣服很旧，洗得发白。
李忠唐：“爹？”
李爱皇没说话。
李忠唐：“爹，你怎么来了？”
去年，伟大的征北军完成了他们的历史任务，从历史的进步变成了历史的退步，从历史的材料变成了历史的渣滓，从历史的主人变成了历史的顾客，从历史的文明变成了历史的野蛮，从历史的正元素变成了历史的反元素——哦不，不能这么说，因为他们根本不存在。事实上，除了像李爱皇这种“有后台”的人，一千万征北军已经全扔进劳动部的劳动营。
李爱皇没说话，只是背着大包袱，提着蛇皮袋。
追上来的小二看着他，再看看李忠唐，说：“护法大人，这是……”
李忠唐说：“我爹。”
小二脸上露着笑，说：“我还以为是哪里的乞丐。”
李忠唐对李爱皇说：“爹，我先把你安顿下吧。”
李爱皇：“我在小店住得挺好的，这里多浪费。”
李忠唐：“中原之星就是圣教总部，不用花钱。”
李爱皇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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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狠毒的阳光照射着洛阳。
李爱皇拿出黑黑的毛巾，擦着汗。
翠花收拾着桌子，端上一盘盘菜。
李爱皇：“媳妇啊，菜少上点就行了。”
翠花：“又不花钱。”
李爱皇：“那也要省着点儿啊。”
翠花给他斟酒。
李爱皇一饮而尽，抓过一把炒花生，放在桌子上，拿过一些放在手上，噗的一吹，放进嘴里，眯着眼睛嚼着。
……
半小时过去了。
李爱皇：“小明啊……”
李忠唐：“我改名了。”
李爱皇：“啊，忠唐，忠唐，我都忘了，老以为你叫忠明，还一直叫你小明、小明，你看，你儿子都这么大了。”
李忠唐夹着菜，然而盘子就剩几个小豆子，夹半天夹不起来。翠花要出去端菜。李忠唐说：“不用了，都吃饱了。”翠花：“没关系。”她出去了。
李爱皇：“儿啊，回去吧。”
李忠唐不说话。
李爱皇继续说：“朝廷的事咱不懂，就不要掺乎啦。”
李忠唐不说话。
李爱皇：“咱不求大富大贵，回家做个小民，见佛就拜，见神就跪，见皇帝就交税……”
李忠唐不说话。
此时，翠花端上了两盘热气腾腾的菜，后面歌姬也端上两盘。李爱皇看了一眼那个歌姬。
李爱皇继续吃，不停流着鼻涕、眼泪，不停地往地上吐痰。
……
李爱皇吃饱了。
李忠唐想，爹就是骆驼，三天不吃不饿，吃一顿管三天。
李爱皇说：“神教、圣教，都是……夜壶。它们就是朝廷的夜壶，用完就扔。”
李忠唐看着外面。
李爱皇：“当年我当兵的时候……”
李忠唐：“征北军。”
李爱皇摸了摸胡子上的鼻涕，在桌布上擦着，说：“征北军是真的。皇帝下一盘大棋，所以必须牺牲征北军。是真的，都是真的。”
翠花点点头：“朝廷就是这样。嗯，哪个朝廷不是这样？”
李爱皇抱着他孙子：“你看，和他爹小时候一模一样。”
孙子挣脱着他，问翠花：“娘，他谁啊？”
翠花：“你爷爷啊。叫爷爷啊！爷爷最亲你了。你忘了？啊，他才三岁，不记事。”
孙子：“他好脏。”
翠花怒扇她儿子的屁股。
孩子哇的哭了。
李爱皇护着他：“别打，别打，小孩子懂什么。”
孩子却推着他爷爷：“你好臭。”
……
李忠唐说：“没意思！”
他走了。
李爱皇来着翠花的手，继续说着他和他儿子的事。
……
翠花服侍李爱皇睡下了。
翠花对李忠唐说：“你爹说的……”
李忠唐看着她，说：“我听了一万遍。你想听？我对讲。”
他说着，那表情，活脱脱他爹。
李忠唐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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