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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初恋的故事:张月


  混乱而迷茫。

  二十多年前…… “小时候”——哈哈,多么古怪的词,仿佛几辈子前的事。

  必须承认,我不记得我和张月的“月下之约”。

  如果我不承认,那就是自欺欺人。

  我很清楚,这些年的经历已经玷污了当年的记忆。

  不过还好,强大、自信的我应该可以找回当时记忆的大概轮廓。

  我可以负责地说,只有我才能找回。别人以为他能找回,但他们并不能。他们是傀儡,用别人的语言说话,用别人的准则做事,用别人的想法想事。这个世界是物质的,然而“物质”与“自我”之间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邪恶之人在其间架起了邪恶的桥梁,你以为你走了过去,然而你只是走向他为你备好的地狱。

  幸运的是——我已经基本上架好了我自己的桥梁,因为我有了我自己的语言、思想、做法。我不奢求它能让我走进彼岸,我只是期望:它可以让我试着走进彼岸。

  我的记忆已经紊乱,就像毛毛虫变成了蝴蝶。如果我想寻求我的记忆,除了用蝴蝶的形态推出毛毛虫的形态外,我还要必须借助外力:我爹、我娘。哦,当时在场的还有赵无极。可惜,赵无极已经死了。哦,他没死,他活在我的脑子里。你看,他在我旁边笑。然而,我不能看他的脑子,因为,他就是我。用他证明我,就是犯了同义反复、循环论证的谬误。

  所以,我和张月的故事,主角是爹、娘,配角是我、张月,观众是赵无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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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年前的一天傍晚,突然屋外传来人声。有人说:“来人了,来人了,洛阳来人了!赵良骏,有人从洛阳找你了。”

  赵三爷、赵二赖、赵杆子……一群大人都来了。

  赵阿荣、赵大壮、狗剩儿、狗不理……一群小孩都看着。

  赵三爷说:“赵良骏!有洛阳的亲戚来找你!真是奇了怪了,你还有洛阳的亲戚?”

  两个人现身——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领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

  男人穿西服系领带,女孩穿花裙子穿皮鞋。

  男人对大家说:“我是洛阳赵氏赵优俊。”

  他对爹说:“弟弟。”

  娘非常高兴,拉着赵优俊和他女儿的手。

  爹依然不苟言笑。

  此时,赵无极来了,他说:“你们不是分家了吗?分家就不是一家人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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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人群散去,公厕旁边的小屋里,只剩下了五个人:我、爹、娘、赵优俊、赵优俊他女儿。

  赵优俊:“弟弟,你改姓了。”

  娘:“这是韬光养晦。”

  爹:“姓只是一种制度,而制度是人为的。”

  赵优俊:“我们的血脉……”

  爹:“没有血脉这种东西。它是一种想象,而且是错误的想象。你必须明白,血脉是想象的共同体,就像国家。”

  赵优俊看看爹,看看我,看看那女孩,说:“你看我们四个,都是大眼睛,这说明,我们是一家人。”

  爹:“世界上有十亿人都是‘大眼睛’,我们都是一家人?”

  赵优俊:“我们大民……”

  爹:“我一直告诉你,没有国家这种东西,国家也是想象的共同体。对统治者而言,他们想象着统治别人;对被统治者而言,他们想象着被统治。”

  赵优俊:“你……读书读傻了!”

  爹:“我看过一本禁书,大民封禁大明的。上面说,理性不会导致死亡,它就是死亡本身。我懂太多,于是一切没有意义。就好像笑话,你必须没听过,不懂它的意义,它才是笑话;一旦你懂了一切,世界上就没有笑话。以前听到喜剧演员都是抑郁患者,当时我还奇怪为什么;现在我终于知道,喜剧演员就是抑郁患者的同义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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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和他女儿待了一个月。

  我和他女儿经常在一起玩。

  我问她:“你叫什么啊?”

  她用大眼睛看着我,说:“张月。”

  我:“啊,你为什么姓张?你不是我大伯的亲女儿吗?”

  她:“你傻啊!我爹叫张优!你爹叫张良!你爹改姓了。你爹本来姓张,改成了赵。不孝!”

  我不高兴地说:“你爹才改姓了!你爹本来姓赵,改成了张,不孝!你看我们村,全村几百人都姓赵,这说明,天下都姓赵。你居然姓张,可见,你这个怪胎!”

  张月:“你们这个小破村,还没广州一条街人多!”

  我:“广州?你们不是洛阳的吗?”

  张月:“骗你们的!你们这群弱智!”

  我:“广州是……啊,岭南……南蛮……”

  张月:“闭嘴!你们这群北佬!破北方,冬天冷的要死,夏天热的要死,说话难听,吃的也差,穿得也差……你看,连这树都这么难看,连这知了都叫得这么大声……”

  此时,赵无极来了。赵无极:“小朋友啊,你和你爹来干什么?”

  张月:“我爷爷死了,我爹要把我小叔带回去。”

  赵无极:“带回去干什么啊?”

  张月:“我哪儿知道!爹卖了我们家一个店铺,就为了来中原的盘缠。”

  赵无极:“是广州朝廷派你来的吗?”

  张月:“哦,你问我是不是‘公派出省’?不是的,是‘私派出省’。朝廷不给我们出钱。”

  赵无极摸着下巴:“信仰!信仰!虽万折而不悔!就算不给钱,也要来中原;而且,你们依然考验着我们,可见没有放弃我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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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张月去了外面。

  那天,天上有明晃晃的月亮,世界仿佛白昼。

  张月:“你知道我为什么叫张月吗?”

  我:“我哪儿知道。”

  张月:“我出生的时候,天生有月亮,我爷爷给我起名:张月。我爷爷当过军官,曾经打到福州去,还俘虏一个大小姐。”

  我:“你爷爷?也是我爷爷吧。啊,我说我怎么没爷爷。原来他在广州。哦,他刚死了。”

  张月:“你为什么叫赵大牛?你姓张,你叫张牛吧。”

  我:“无所谓,反正是别人叫我,爱叫什么叫什么……而且,我还有个小名……”

  张月:“什么小名?”

  我想说:“赵大屎。”

  我说:“赵日天。”

  张月:“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爹有时候会说。他说,名字有蛋用,老子还想叫我儿子赵日天呢!”

  张月叹气,看看周围,然后从花裙子兜里掏出一个有着皮质封皮的笔记本,翻开,再拿出一只蓝色的钢笔,甩了甩,在笔记本上写着。

  我:“你写什么啊?”

  张月:“暑假作业。”

  我:“你为什么不在灯下写,非在月亮下写?你不怕近视眼吗?”

  张月撇撇嘴:“因为,月亮下也比你们家强。你们家连电灯都没。”

  我:“我知道电灯,县里就有。我去年去过一次县城。”

  张月:“我们家到处都是电灯。我屋里还有两个台灯。你们家只有几个破油灯。”

  我:“油灯怎么了?还能玩火呢。我一边写作业一边玩火,你能一边写作业一边玩电吗?电死你!”

  张月:“你也上学了?”

  我:“当然,私塾哦,无极叔教我。”

  张月:“我上的是公立小学。我们一个班上有一百人。”

  我:“多可怜,老师肯定不记得你。我们私塾就三个人,保证学会。”

  张月:“我们小学是重点小学,只有士族才能上。”

  我:“那肯定是垃圾小学。因为士族都是垃圾,只有士族的小学肯定是垃圾小学。”

  张月:“我们家是士族。士族!不是平民!”

  我:“所以你们家也是垃圾。”

  张月:“我们是一家人。我们是广州人,你爹跑了,跑到中原。”

  我:“错,我们是中原人,你爹跑了,跑到广州。”

  张月:“我爹告诉我的!”

  我:“我爹告诉我的!而且,无极叔也告诉我的!”

  我对无极叔说:“是不是?”

  无极叔点点头。

  我看着张月:“二比一,你输了!”

  张月翻开她的笔记本,给我指着,说:“这是广州城。这是我们家。这是紫禁城。这是凤凰树、沙滩、椰子树、台风……这是,校园,我们的校园,红墙绿瓦的省立重点小学。这是我以前的幼儿园。这是我的幼儿园毕业照片,中间的是我……”

  我一下子瞪圆了眼睛!我越看越怒:“妈的!爹是不是在骗我?说什么我们村最好。我又没去过外地,我怎么知道我们村比外地好?我也要凤凰树、沙滩、椰子树、台风……我也要上红墙绿瓦的省立重点小学!”

  赵无极看着远方,说:“生活,不只有现在的苟且,还有远方的希望。”

  此时,爹过来了,他说:“生活,不只有现在的苟且,还有明天、后天、大后天,乃至永远的苟且。”

  娘过来,说:“家仇国恨不报,人生有什么意义?”

  张优看着他们仨,说:“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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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我那些天总是跟张月一起玩。我哄着她,让她给我讲广州的事。

  我摸她的头发、她的花裙子,看着她的鼻子、嘴唇、眼睛,说:“你真漂亮,比狗不理漂亮多了。”

  张月:“狗不理是谁?”

  我:“赵星月。无极叔的女儿。”

  张月:“哦,那个流鼻涕的小女孩。你品味真低。嗯,她长大也是村姑。我可不是,我是大小姐。”

  我:“是啊。我现在也这么想。”

  张月:“我有一个好姐妹,同班同学,广州魏氏的大小姐,家里可有钱啦,我可以给你介绍认识下。”

  我:“好啊。”

  ……

  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吗?

  好像没。你必须明白,我们才十岁——废话,十岁能发生什么啊?我没亲她,也没摸她,更不要说别的不可描述的事——何况她还是我的堂妹。

  不过,我们这样玩了一个月。你知道的,人们在小时候并不知道“时间”的意义,我还以为我们玩了整个童年呢——我知道“我们这样玩了一个月”,因为我记得我大伯对我爹说:“跟我们回广州吧,你看,大牛和张月玩得多好,玩了一个月,天天在一起玩。我们,是,一家人。”——啊,我忘了爹是怎么回答的了。

  ——总之,有一天,我出去玩,回去后发现,她和他不见了。我问他们去哪儿了。爹说:“忘了他们。他们不存在。他们只是——梦。”

  我哭了好久。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于是,我把张月忘了,以为这真是童年的一个梦,就像其它很多梦一样。

  很久以后,我学会一个词“初恋”——老师指着黑板上的两个字“初恋”,说:“初恋,就是你喜欢的第一个男人或女人”。那个时候,我隐隐约约知道“我有过初恋”,然而我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又过了很多年,脑中的记忆突然现身,我突然明白:

  ——十岁的时候,我有过初恋: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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