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摇晃的天平

　　第二天，蒋萤挣扎了好久向婆婆说出她要去工作的决定，高母一听，立刻表示反对，第一，蒋倩太小，她怕自己带不好，再者过不了多久又到了开春播种的季节了，第二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她越来越清楚蒋萤和高国隆的感情不好，如果她放蒋萤离开，不是等于把蒋萤推给别人？于是她一再强调自己没有带小孩的经验，如果出了事，别怪她，她太清楚当妈的心，天下有哪个妈舍得自己的孩子？

　　蒋萤如她所料犹豫了，高母又搬出带有说服力的理由:“我和你爸决定把你们的婚期定在大年初六，你要挑婚纱什么的也准备一下，还有，我跟隆隆哥哥说了，让隆隆以后跟他做水电工，你不用为他的工作发愁。”

　　“我不是为他的工作发愁，只要有双手，什么工作都能做，我发愁的是他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想做。”以前蒋萤说话还留一点情面，心理失衡后，感觉怎么说都不解气。

　　高母打哈哈:“他还没定性，等到他年纪大一点，会变的，他现在负担不重，自然对做事不上心，等有了第二胎，他肯定会拼命的。”

　　蒋萤除了冷笑还是冷笑，当妈的真是伟大啊，处处维护时时刻刻为儿子着想，高国隆会不会为了第二胎痛改前非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了，因为她不想让自己再一次后悔，她对高国隆早已经一点信心都没有了。

　　“我想去娘家住一段时间。”婆婆不肯带孩子，蒋萤把蒋倩强行塞给她又不放心，无法借工作散心，这个家又待不下去，只能逃去娘家了，虽然娘家没有办法为她排忧解难，但至少可以让她烈火般的心得以平息一下。

　　高母有些不情愿，“你和隆隆的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知道你比他强，你对他的要求会不会太高了？芳芳最近又怀孕了，你看她和志雄在一起多好。”

　　蒋萤咬了咬嘴唇，眉头皱的扒都扒不开，心里堵成了北京的二环路，有些话不吐不快，“是我要求太高，还是他太糟糕？您要拿我和大嫂比的话，那我只能拿高国隆和他大哥比了，大哥他工作不用让人三催四请吧？不会做了一半就跑路吧？他不会学一样手艺学个两年还没学会吧？一个人的本性就算可以瞒一时，却瞒不了一辈子的，怪只怪我太蠢，现在才看清楚！”

　　高母还在为高国隆辩解:“隆隆他小时候身体不好，头脑就变得不灵活……”

　　“我不是怪他笨，我是恨铁不成钢，有些人资产上亿仍每天起早贪黑，我和他现在还寄住在这，他却觉得一点也无所谓……”

　　和蒋萤打断高母的话一样，高母也打断了她的话，“房子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盖的起的，你不能太着急，你大嫂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趁年轻生孩子，可没见她整天惦记着盖房子的事。”

　　“她家有劳动力，她当然不愁，只管生孩子，我有什么？我除了一个女儿，还有个二十多岁还要□□的丈夫，我什么都没有。”蒋萤气坏了，第一次冲和蔼的婆婆大吼，然后咚咚咚上楼收拾东西。

　　高母追上了楼，夺走蒋萤装东西的包，“你的性子怎么这么急呢？我知道你嫌隆隆没出息，这样好不好，以后你盖房子我和你爸就算砸锅卖铁也会帮你，只要你能和隆隆好好过日子。”

　　蒋萤再次觉得面前的婆婆可怜，她一直以为婆婆看不到高国隆的真实样子，原来不是看不到，只是无奈，而为了替高国隆保全他的家，婆婆宁可苦一辈子，可这并不是蒋萤想看到的，她希望的是她和高国隆携手建立一个家，让公婆享福，而不是压榨公婆一辈子，有句话说太想得到的得不到，还真是这样，蒋萤第一次绝望到想放弃这个残酷的世界。

　　高母打算把蒋萤的包藏进她自己的房间，蒋萤拉住了自己的包，她真的想离开一阵，这里的一切像座大山一样压着她，她就块喘不上气，“我生了小倩还没回娘家住过，我真的想回去住几天。”

　　“可你这个样子回去亲家母会担心的。”高母不允，蒋萤坚持:“我会控制好自己的，我也不想让我妈担心。”

　　高母这才松开了拽着包的手，“那好吧，你这趟去顺便和亲家母商量看看结婚要准备些什么。”

　　蒋萤看着婆婆的身影从窗外走过去，才四十多的年纪，高母的背已经有些驼了，蒋萤曾经看着她挑大粪一挑就挑六七担，挑稻谷也是这样，不带喘气的，她的体力比男人有过之无不及，蒋萤时常替她感到心疼，别家的婆婆很多时候都是在麻将桌上度过，为什么同人不同命呢？蒋萤不解，其实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命运之说，每个人的命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比如蒋萤，如果她当初多给自己一点时间，就不会落到这一步，再说她的婆婆，如果她不是事事都大包大揽，侍候的儿子舒舒服服，而是让儿子吃苦，让他为自己的未来奋斗，相信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一步，要知道世间的事是不可能全都管得了的，难道没有她高国隆就会饿死？人啊，选择了做只鸟就会变成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而选择做头牛就一辈子都是头埋头苦干的牛。

　　高国隆用三轮车把蒋萤送回娘家，三轮车是他们家最值钱的家当，出行全靠这个，夏天还好，冬天简直是要命，蒋萤将蒋倩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好，自己也穿了厚厚的棉衣，即使这样，坐在车上仍冷的发抖，蒋萤看了看前头开车的高国隆，他应该比她还冷吧，毕竟他是对着风吹而她坐的是反方向，怨气不由自主又浮起来了，生活已经这么清苦，还有什么理由不争气？转念又自嘲地想，人家半辈子都这么过来了，都已经习惯了，怎么会觉得苦？如果和他说句苦，只怕他还会说你明知我家情况，还跑到我家吃苦，怪得了谁？蒋萤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和背后这个同床异梦的人讲人生哲理了，和一个习惯了向人伸手要钱的乞丐谈骨气，简直是白费唇舌，自讨没趣。

　　把蒋倩抱紧了些，最痛苦的不是自己吃苦，而是孩子跟着她一起吃苦，蒋倩从刚出生的五斤六两长到了十二斤，看着孩子的脸一天天变得圆润，手脚一天天变得结实，蒋萤冰凉的心才稍稍有一丝安慰，她的力量太微薄，什么也改变不了，她只能暗暗地对蒋倩说，孩子，你要快点长大，等你能走能跑，妈妈就去赚钱，一样能让你穿的漂漂亮亮，过好的生活。

　　到了刘家，刘母把睡着的蒋倩放到床上去，出来时看到蒋萤瑟瑟发抖，连忙给她泡了杯浓茶，“你这刚出月子没多久，可千万别受寒，否则身体底子会更差的。”

　　蒋萤端着滚烫的茶杯，感觉手中的暖意直传到心里，虽然这里不是她真的娘家，可只有这里，能让她感觉到家的温暖。

　　抬头看到高国隆立在门口傻笑，恼怒地问他怎么还不走，刘母一边把浓茶递给高国隆，一边埋怨蒋萤:“他刚来，怎么就赶他回去？这么冷的天，跑一趟就够受的，我去做饭，让你们暖暖身子。”

　　说完，从冰箱里拿了排骨和几个土鸡蛋去了厨房，蒋萤有种想哭的冲动，刘母真是掏心窝子对她和高国隆好，可她害死了刘耀，配不上刘母对她的好，遑论高国隆，他有什么资格享受刘母的殷勤招待？想着想着情绪就失了控，哭泣着冲高国隆喊:“我叫你走，听到没有？”

　　“我留下来帮你带孩子。”高国隆接话，一副慈父的样子，蒋萤觉得她听到了世上最好听的笑话:“你在家抱孩子的次数从她出生起加起来不足二十四小时，你在这里演什么戏？我不需要你带，你走，以后都别再来了！”

　　“萤萤！”刘母从厨房里冲了出来，为难地看了眼高国隆，又看了看哭的雷雨滂沱的蒋萤，猜想蒋萤是受了委屈才来这的，叹了口气，“就算要他回去，也得让他吃了饭再走，否则人家会说我不会做人的，你这孩子，说你什么好。”

　　蒋萤不吭声了，泪挂在脸上，肩头一抖一抖的，刘母使了个眼色给高国隆，让他安慰下蒋萤，高国隆也不知有没有懂她的意思，反正就站着没动，刘母无辙，摇了摇头，回厨房了。

　　魂不守舍地煮了几个菜端出来，看着蒋萤和高国隆像两个机器人般机械地吃着饭，刘母心里像塞了石块，食难下咽，从认了蒋萤这个女儿起，她就希望蒋萤幸福，为什么偏偏事与愿违呢？

　　高国隆看着蒋萤沉得跟墨水一样的脸色，知道留下来也没意思，于是吃完饭就开着车走了，刘母送他出门，嘱他想来的时候就来。

　　等高国隆走后，刘母在蒋萤身边坐下，让她把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蒋萤把头垂的很低，哽咽地道:“没什么好说的，只怪自己有眼无珠，遇人不淑。”

　　刘母除了安慰，别无他法:“闺女，不管是哪个男人，都有缺点的，阿耀一定也有，只不过你们没在一起过日子，再加上他又英年早逝，所以你觉得他是世上最好的男人，觉得任何人都比不上他……”

　　“不，不完全是这样的。”蒋萤反驳，“我是会拿他和阿耀比较，但我没有过分地苛求他，我只是希望他有些志气，不要依靠父母，和他走到老的人不是父母，而是我和小倩，可是他不懂，他什么都不懂，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真的很痛苦……”

　　刘母见蒋萤的情绪激动起来，赶忙把她揽进怀里，“好了好了，别想太多了，你就带着倩倩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让自己的心静一下，过段时间，你就会发现，没什么事是过不去的。”

　　蒋萤的心里像山谷一样回荡着一个声音，真的没有什么事是过不去的么？真的是这样么？为什么刘耀死时的记忆还清晰如昨日，没有被迁移的岁月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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