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林瑶愣愣站在原地，望着徐沐秋的背影有些出神。
丁香不经意道：“都说徐家二公子仪表堂堂，奴婢倒是觉得这个二公子阴森森的，带着邪气。”
被丁香这么一说，林瑶回过神来。总觉得这个徐沐秋怪怪的，说不上来，但是正如丁香所说，阴森森的。林瑶旋个身，只觉得有些闷热，走到旁边的石亭子坐下，看着湖面发呆。
司月白在酒过三巡之后，隐约感到内急，此刻正从东苑往这边走。林瑶坐了小片刻，觉得十分无趣，便起来准备往回走。丁香笑着同她说话，“二小姐徐小姐两个人总有说不完的话，大小姐平日里就是太沉闷，连个说体己话的人都没有。”
林瑶无奈，一边走一边回她，“我倒是也想成天无忧过日子。”只是，能吗？那些记忆就像惊涛骇浪，没日没夜的将她浸在其中，忘不了，就越发恨之入骨。
仰头看看天，林瑶想把这些暂时忘记，好好地在徐家为老太太过个寿。
司月白惊讶地站在柳树下，望着走远的林瑶背影心花怒放，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林瑶，这个让他第一眼就脸红心跳的少女。司月白品性不坏，也非浪荡登徒子，自然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虽然很想去和林瑶搭讪说话，也知道跟过去会扰到女眷们的聚会，直等到林瑶转进院子，他才恋恋不舍的往回走。
徐老太太年刚满八十，按理说是高寿，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眼下这徐老太太是红光满面，浑身上下透着喜庆。
苏婉怡正和徐老太太聊天，瞅见林瑶回来了，就对林瑶使个眼色，示意林瑶到她这边坐。
林瑶默不作声过来，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她不太喜欢这种热闹的场合，她自幼在道观长大，习惯了每天独处。前生大家也都说她不善言辞不合群，她想，也大概就是她这个性子不好，受了什么委屈从来都不会找个人说说，才以至于死的那么凄凉。
林莹端果盘过来给她，“姐，方才我听说，徐大人要带着大公子和二公子，一起过来给老太太贺寿。司家的人和父亲也会过来。上次媒婆来的时候，可是把那司月白都夸成一朵花了，今天正好看看是不是徒有虚名。”
林瑶的脸“刷”地变作惨白，水粉都掩饰不住她苍白的容颜。
林莹看她脸色不好，吓了一跳，忙道：“姐，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吓人？”
林瑶已经听不到林莹在说什么，她只觉得脑子轰的一声，甚至连意识都没有了。
司月白这三个字，对她来说就像地狱恶鬼。她幻想过无数次见到司月白的情形，拿着刀把司月白一片片刮了，用硫酸把他融了，在他身上戳上几千个窟窿！她真是怕，怕见到司月白控制不住自己冲上去把司月白千刀万剐的冲动！
“姐？姐？”
林莹一连叫了好几声林瑶都没有答应，这下可把林莹吓傻了，她扭头喊苏婉怡，“娘，娘，大姐她不对劲，像是魔怔了，怎么办？”
苏婉怡一直觉得亏欠林瑶，宝贝疙瘩似的疼着，看见林瑶这个模样急的难受，拍着林瑶的背，吓出了哭腔，“瑶儿啊，你可别吓唬我，你是怎么了？你说话啊？”
林瑶只觉得稍稍恢复些意识，朦胧听着苏婉怡的喊叫，呆滞的转动转动眼珠，她觉得浑身哆嗦，心都像是没有了。
徐夫人也跟了过来，看到林瑶的模样满眼心疼，安慰苏婉怡道：“林夫人，我看你家大小姐是着了魔了，你快带她回去找个术士瞧瞧吧。”
苏婉怡听罢这才如梦初醒，忙站起来道谢，“哎，好好，谢谢徐夫人，我，我这就带她回去。”
林瑶的腿都是软的，被苏婉怡和林莹架着塞进轿子里，她无力地靠在轿子上，身体没有力气，血液倒流，她想起她可怜的莲儿，想起她一夜青丝白发的痛，只觉得呼吸都越来越困难。
她无法释怀，司月白就像是深深扎进她心中的利刃，伤她太深，深到必须要让司月白拿命偿还才能作罢。
司月白和徐大人他们一起来贺寿的时候，瞅遍了院子里的角角落落，愣是没有找到林瑶，心中不无失望。
徐沐秋好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一般，同他说笑，“月白兄是觅得哪位佳人了？”
司月白借着酒力莞尔一笑，“沐秋贤弟，实不相瞒上个月我从香楠采办茶叶回来，就在那京郊的宝塔山遇见了她，当时的景色真是如书上一般，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闲静似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扶风。她的眼睛里总带着一丝哀愁，叫人看着立时就想保护她一生一世。”
徐沐秋打趣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好奇这是谁家的小姐。年方几何？”
司月白笑道：“十五。”
“十五岁的小女子，能和我们徐家有点交情的不是官宦也得是富贾，这种家世的小姐哪里会有你说的似蹙非蹙，还目含哀愁？莫不是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徐沐秋是见惯了那些小姐平日作天作地，司月白对那小姐的称赞在他看来，这个小姐必然是那种能作妖的官家小姐。
司月白摇摇头，“非也，她和别人不一样，她是不同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司月白的神情很是眉飞色舞。
徐沐秋也不再给他泼冷水，他突然想起来不久前在湖畔遇到的那位姑娘，明明穿着很喜庆的着装，却满脸都是绝望的神情。他突然悟到些什么，若有所思喃喃低语，“莫不是，她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你说什么？”司月白很是好奇的看着他，问道。
徐沐秋回他尴尬一笑，“没什么，我该去陪客了，月白兄喝好。”
这场大寿徐家张灯结彩很是热闹，宾客络绎等到申时才渐渐散去。
林瑶的屋子里就一言难尽了。
从徐府回来后，苏婉怡就把几个妈子都安排在了林瑶这里，还请了一屋子的和尚来念经，满屋子里都是和尚的唱经声儿。
一想到清真道长说的那些话，苏婉怡就心惊肉跳，生怕林瑶这命格太悲苦。这么多年没有父母在身边，她这个女儿就已经够可怜了，天知道以后林瑶再发生什么不测，她也不要活了。
这些和尚念了两个时辰，林瑶的脑子也清醒不少。她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看着窗外，今天是没见着司月白，可是以后呢？
以后，总得遇见。
她问自己，能不能隐忍，忍到她有足够的权利能杀人，忍到她有足够的筹码让林家可以沾上人命还能平安过活。
铁马叮咚，月光从门口直射进来，照在和尚们的身上、脸上。似乎是被月光惊醒，林瑶下意识的往门口看过去。
月色冰凉如水，超凡脱俗宛若世外高人的清真道长站在那里，他轻轻挥一下手中的拂尘，念一声：“福生无量天尊，不可思议功德。”
林瑶几乎是一骨碌爬了起来，她太想念清真道长了，头十五年清真道长就像是她的父亲，教她读书认字，教她做人的道理，教她琴棋书画，教她心地善良。
清真道长对她摆摆手，“孩子，莫着急，为师来给你解解心结吧。”
林瑶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默默坐在床沿上不吱声。
清真道长捋捋垂到肚子的长胡子，“林夫人，请这些大师都回去吧。”
苏婉怡见到清真道长，也是松了口气，叫人准备了银钱发给众和尚，把众僧人送了回去。
清真道长清退了房内众人，坐在桌旁不说话。
林瑶颤颤巍巍走过去，噗通就是一跪。
“师父，你为我指条明路吧。”
清真道长叹口气，“你这般痛苦无助，多半是死过一次未忘却那些仇恨。瑶儿啊，这便是你的命。想当年庄周梦蝶，醒来后庄周的意识发生了混乱，不知是自己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变成了庄周。这世上有些人的命就是如此诡谲，不符合常理。你本该死去，却因为你活过了梦中的一世，那梦，是梦却也是现实。你终归是逃不开的。”
林瑶迷惑的看着清真道长，哽咽道：“师父，那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呢？我清楚的记得我是怎么死的，也清楚的记得，我有个女儿。”
清真道长摇摇头，“所有的人都是真的，他们确实已经死了，只有你是假的。也可以说，所有人都是假的，只有你，才是真的。”
“我不懂。”她吟着泪。
“历来天机不可泄露，可是，我叫你回来了。你若浸在痛苦里，又如何安慰那些惨死的亡灵？你若不走出那些难过，又如何改变已经发生的过去？”清虚道长摇摇头，“瑶儿，是长清用自己的命为你换来了这一世啊。”
林瑶默然半晌，苦笑道：“原来不管我怎么样，到最后都是害死别人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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