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Chapter21
“因为你第一次打听时，他的反常反应吗？”韦麟一哂。
“你也注意到了。”书书点点头，“他一个开门做生意的，讲得是和气生财，看他平时说话也是笑脸圆滑，怎么那天我们一问，他就神色骤变，亟不可待地否认，语气也不太对。”
书书接着说，“刚才他上菜时，我故意把照片凑到他眼皮子下，他分明是看了一眼，眼神惊恐，这才脚下不稳。”
视线落回照片，淡薄的阳光下，一对青年男女站在黄杨树下，男的身材高大，被繁茂枝叶遮掉半边脸，但仍看得出来方脸轮廓，女的身材娇小，眉眼都淡淡的，带着点笑。
书书看了韦麟一眼，“你觉不觉得这个女人有点像阿琵？”
“阿琵是谁，我不认识。”韦麟看向书书。
书书轻哼一声，“阿琵是你的狂热追求者，我猜这个就是阿琵的祖母。他们明明是一起来镇上的，还有照片为证，为何大爷闭口不提？”
韦麟看看照片，说：“算算时间，这是六十几年前的拍的，那个时候有相机懂摄影的人可不多。”
“我也是这么想的。”书书了然一笑。
眼下这客栈里就有个摄影发烧友。
她给韦麟倒米酒，招呼他吃当地土产的酸汤鱼，热络得恰到好处，脸上不见丝毫阴霾。
韦麟几次想表白心迹，向她解释她那个酸溜溜的“你一定很爱她”，话一冒头，就被她不着痕迹地避过去了。
难得的，他在心底幽幽叹口气，比起之前，她更善于伪装自己了。
书书一脸的浑然不觉，偏偏周围的话语不断飘过来，“小两口可真般配啊。”“男的俊，女的俏，越看越好看。”
“这些人有完没完啊。”书书叹道。
原本韦麟洗澡的时候，她也是要去楼下避开的，不过她第一天坐下，就有大嫂凑过来，“大妹子，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你老公呢，你们吵架了？”
大嫂声音又大，引得众人七嘴八舌，“阿妹啊，你咋个啦？”“阿妹，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合嘛，别放心上。”
书书心中不喜她们嚼舌头，于是晚上再也不下楼了，韦麟洗澡时就躲到阳台上去吹冷风。
他们俩皆是外貌打眼之人，热心群众的声音仍源源不断的飘过来，书书愠恼地放下筷子，“我不吃了。”
再看韦麟，他笑得东倒西歪，看起来十分受用。
*
好不容易等到韦麟吃完饭，两人拿着照片去找老板。
书书开门见山，老板脸色红白交加，好一会才长叹一声，“我也不是存心欺骗，我确实认识，只是这个事实在邪门，怕给两位带来灾祸。”
“老板直说就是。”书书凛然道，“我不信鬼神，不怕这些。”
韦麟更是直接歪在一把绳椅上，好整以暇地等着老板开口。
老板看了眼书书，似乎是惊诧于她的胆量，说：“这照片是我父亲拍的，当时全寨都没人见过相机，谁都不肯试，说那是摄魂怪，这人说他在外面见过这玩意，他和他身边……那、那位第一个照相……”
他提到阿琵祖母时，语气又不由带了些颤抖，“一个星期后，他就暴毙了，死在镇郊那片荒地上，也没人收尸，镇上的人凑钱草草把他埋了，谁知道第二天他的坟就被掘开了，尸首也没了，寨里面都传他是因为被摄魂尸变了，就因为这样，我父亲的相机也被砸了……”
“那他是怎么死的？”韦麟皱眉问道。
老板叹气，“这谁知道的，只听说是邪祟作怪。”
韦麟还要再问，老板却是一脸讳莫如深，只说当时还没出生，全部都是听他爸爸说的，该说的也已经全说了。
书书微一欠身道谢，调了张手机里的照片，问：“您知道这位大爷有亲人吗？”
老板眯眼一看，哈的一笑，朝着一楼大厅一指，“这老头啊，那个就是他孙子。”
两人顺着所指方向看去，是个普通的黑壮苗人青年和一个苗女，那苗女却是书书他们认识的，正是连续三天来看韦麟唱歌，又跟她未婚夫大打出手的那位，只是如今她身边没见到她未婚夫。
书书打量二人，心中已有计较，当即再度感谢老板，和韦麟一道离开。
*
两人并不回房，只站在二楼走廊尽头说话，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一楼全貌。
书书思索着刚才的话，“老板这么遮遮掩掩，多半是跟阿琵祖母有关系。”
“为什么都这么忌讳她？”
“你还记得我们来之前我跟你说屋顶插黑旗的事吗？”书书道，“在他们的文化里面，会下蛊的人会被孤立，发现哪家人暗中养蛊，全寨都会避开他们，怕这家人养药杀|魂，一传十，十传百，附近所有寨子都知道，那家女儿嫁不到好人家，儿子也讨不到媳妇。”
“我猜阿琵她祖母年轻时也是被孤立的，但她家里跟寨老有亲缘关系，地位很高，再来据说她祭神放蛊都极为灵验，我看过的好些田野野史里都提到她了，而且她通医术，是这里数一数二的巫医。你不觉得众人对她的忌惮和恐惧是变相的孤立吗？”
韦麟忽然想到什么，说：“既然人都死了，为什么还要你来寻人？你不是说，她信誓旦旦地告诉你，人还活着吗。”
“我也不懂。”书书摇摇头，“目标的死多半跟她有关系。”
“你这次若再需要我配合你作戏，麻烦提前告诉我。”韦麟打量书书的神情，忽而笑道，“我知道你一向是个特别有主意的人。”
“我确实是想到办法了，”书书略有歉意，“而且确实需要你帮忙。”
“可别让我陪着你哭。”韦麟说，“书书小姐，你今天真是哭得我见犹怜。”
“我明明是白哭了一场，再这么来一次我也受不了。”书书盯着一楼那两人，叹道，“大爷又不欠我们什么，难怪不肯和我们说真话。”
韦麟忽然什么想到不妙的事，“可别再说你是我妹妹了，如果你这么坚持的话，我是不介意……”
乱|伦那两个字他没说出来，书书装作没听见，轻飘飘看他一眼。
“韦麟，就算是这种荒僻的地方，也有这么多女孩对你一见倾心啊。”
*
第三天，书书和韦麟再度进山去拜访大爷。
和他们一道的，还有大爷的孙子，这位黑壮的苗人青年一路拿着手机不放，时不时点开，满脸期待。
老人乍见他们，一脸见鬼的表情，接着就抱起脚下猪仔，似乎要退还回来，他孙子一个跨步上前，扶着老人进里屋说话去了。
韦麟似笑非笑的看着书书，“牢记你欠我的谢礼。”
山林间溪水轻溅，鸟鸣瞅瞅，书书在一旁赏风赏花，又只当没听见。
不到十分钟，老人出来了，虽重重叹气，面上神色倒也还好。
书书立在一边，淡笑道：“大爷，我们今天来打扰您，实是昨天还有些问题想请教。”她心中一清二楚，不过礼数仍是做的周全。
“哎。”老人又叹气，良久，才缓缓道，“我那时不过七八岁，他们来我家借宿，只说不久就要出去。他们住了三个月，跟他一起那位慢慢显了肚子，后来生了个孩子，再后来，后来……”
老人哆嗦着嘴，一连说了好几个后来也没说出来，他脸上再度浮现初见书书时的恐怖神情。他抖索着磕着烟斗，最后才似终于下定决心般。
“我最后一次见他，他当时胸口好几个大窟窿，不停往下淌着血，跟中了邪一样，站在荒草坡上，哭嚎着阿栗，我错了，求你救救我，他………他那位和跟她寨子里的人，就围在一旁看着，他躺在地上，全身一抽一抽的，后来他那位就带着人走了……”
“我当时就躲在他们后面的荒草堆里，大气不敢出，看着他在地上抽着抽着，就慢慢不动了……
我活了这把年纪，一直忘不了他临死前的样子，可怕，太可怕了，寨子里的人都说他是中了蛊……”
一时场中几人都不说话，稍许，书书轻声问：“他们那个孩子呢？”
老人摇摇头，“不知道，男的抱出去了，后来就没见过了。”
*
“还是不懂，既然她亲眼见到人死了，为何还要我们来找人？”
房内明亮灯光下，书书翻着那本手札，百思不得其解。
“你不是也说过阿琵她祖母神秘莫测吗？”韦麟懒洋洋道，“这种神秘老人不能以常理度之。”
书书叹口气，“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
她心中尚有疑团，但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多虑。对那传言中“浑身抽搐的中蛊死法”颇感兴趣，因此当下就去查阅资料。
手机叮的一声，书书扫一眼，扔过去给韦麟，“找你的。”
韦麟挑眉，“书书，你这么恶劣的语气，我可都是为了你。”
发消息来的，是那对韦麟一见倾心的苗女。她退了婚，又有了新的追求者。不过书书眼尖，当时在二楼就发现她居然用韦麟义演的照片来当屏保。
书书需要帮助，韦麟轻易就说动那苗女，却偏偏给了个书书的账号，说是自己的。眼下这苗女就追过来，一腔情思全发到书书手机上。
“谢谢，我牢记着。”书书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利落地删掉账号，又觑了眼韦麟，“我要洗澡了。”
韦麟耸耸肩，出去替她把门阖上。
洗澡洗到一半，浴室的灯突然炸了，眼前顿时一片黑暗。书书一声低呼，接着发现花洒也没水了。
可她现在满头满身都是泡沫。
门外骤然响起敲门声，书书一惊。
“别怕，只是停电了。”他低沉的嗓音自带安定人心的力量，“我就在外面，有事喊我。”
书书慌忙裹好浴巾，犹豫了下，小声说：“也停水了。”
“那你等会。”
韦麟拎着四瓶5L装的农夫山泉进来，把水放在浴室门外，又退到外面 。其实方才他在楼下看见停水停电的通知，就拎着水一直在门外守着。
“谢谢。”书书攥紧浴巾一角，小心翼翼。
浴室里再度响起轻轻的水流声。
韦麟知道自己应该现在立即离开。
纵然他不想听，也不想看，但浴室的每个细微声响，都异常执着地侵入他的每一根神经。韦麟坐在昏暗的房间内，有些茫然地盯着那扇玻璃门。
他对她的身体，完全不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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