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医师

　　古镇的天色总是亮的很早，然而人们却起的却并不早。对于以灵植为生的镇民们来说，起得早并不会让灵植的产量增加，反倒不如睡觉来的实在。也许因为这样，小镇的人们变得越来越懒。

　　尽管回来了许多日子，李云却始终无法适应古镇懒散的模样。她每日照常起的很早，按照老师教过的功法打坐纳气，等到天空完全亮起，就把医馆的大门推开。

　　习惯了食用灵植的人们，其实越来越难以得病了。李云回来了这些日子，连一个病人也没有遇到过。

　　不过对于医者来说，这才是更好的吧。

　　李云用手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而后坐在大堂，拿起一本医书看了起来，她的心神很快沉浸了进去。回来之后，她的确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仿佛作为医师的那六年，都渐渐的成为了一场梦的记忆。

　　只不过，昨夜的噩梦，还是那么可怕。

　　“老医师，我爹被人打了，快给我爹看看·····”

　　医书无声的从手上遗落。

　　李云看着从大门口跑来的少年，手掌不自觉的握紧了项链，他看着少年，愣了一刻。就如同少年同样愣着看着他一样。然而下一刻，李云便立刻站起身来，少年也背着一个满身是伤的老人，朝着大堂里面跑去。

　　李云伸出手掌，眉心翠绿的光芒闪耀起来，她的手掌在老人身上的伤口拂过，老人的神情渐渐变得平静起来。

　　“老铁匠怎么伤成这样？”

　　王平无言，然而右手却悄然的在背后握紧。王平低头看着老铁匠，流血的伤口依然结痂，痛苦还残留在他的脸上。心中突兀生出一股感觉。那像是一把火，一把能够吞噬一切的火焰，让王平忍不住生出破坏的念头起来。

　　李云手掌握住王平的左手，低声道：“你放心，老铁匠叔叔是皮肉伤，不碍事的。”

　　李云的神情突然一怔，变得不自然起来，双手缓缓从王平的左手脱落。

　　王平把左手慢慢放下。

　　“出去说吧，不要打扰了老铁匠叔叔休息。”李云道。

　　王平点了点头。

　　医馆的大堂，十年来仿佛从来都没有改变过。记忆里的一切，再一次变得清晰。红色的木椅，排列的药柜。当年，这里是他唯一的游乐场。

　　在这个游乐场里，她是他唯一的玩伴。

　　“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李云低声眨眼笑道，“你还是这个样子，我说这么多句，你也说不了一句。”

　　王平看着李云的面孔，她还是如小时候一般，每次笑起来，都会不停的眨着眼，然而却非但不难看，反倒显得更加俏丽。王平轻声道：“你还好吗？”

　　李云看着王平的脸，开心的笑了起来，道：“我很好。”

　　王平从怀里拿出一面镜子，铜质的镜身仿佛因为放的太久，有些发暗。李云露出惊讶的神色，道：“这是·····你居然真的修好了它。”

　　王平点了点头，道：“我说过，我一定会修好它！”

　　李云将镜子握在手中，和当年那面镜子相比，有些显旧了。李云道：“难道修不好，就打算真的再也不见我了？”

　　王平没有回答，但是李云却知道，这就算默认了，毕竟王平是那么倔强的一个人。

　　“治好我爹的伤，要多少晶石。”王平问道。

　　李云不禁回想起当年，老铁匠怀抱着生病的王平来到医馆，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王平，那样病恹恹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受伤的小动物。

　　老医师和老铁匠是旧识，自然很清楚他的状况。所以，他并不打算要铁匠的灵石。

　　只不过，铁匠同样是一个十分倔强的人。

　　李云道：“十块池赤晶。”

　　这个价格，是当初老医师给老铁匠开出的价格。

　　王平同样不会忘记过往的那一幕，所以他自然知道十块赤石的含义。

　　王平点了点头，转身离去。李云摇了摇头，道：“还是这么不懂礼貌。”

　　李云将脖间的项链取出，那上面挂着的并非什么宝物，而只是一个普通的铁环。李云把铁环拉开，将铜镜套上去。

　　他们，原本便是一套。

　　那是她刚觉醒神火，被医师会收下时，老师送给自己的窥灵镜，只需要将神火布满眼睛，便能看到镜面之上绘满了蝌蚪般的符文。她不知道那个时候的老师为什么不给符文增加符文外壳，以至于王平看到的第一眼，就被迷住了。

　　如果一个人告诉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符文的人，却能一眼记住符器上的三级符文，而后完全临摹出来。无论如何李云都是不信的，符文并非图案，如果那么轻易就能重复，也就无需那么多呕心沥血的符师了。

　　然而······李云看着手中的窥灵镜，作为医师必须需要的符器，哪怕是最差的，也是三品符器。

　　“我不怪你，从来都不怪你！”李云看着王平的背影，低声道。

　　是她纵容他拆开了三品符器，她本不该这么做，那是老师送给自己的东西，自己如此容易损坏，必然惹得老师心里不喜。所幸，老师是一个宽容的人，并没有责怪自己。

　　只是自己终究是辜负老师了。

　　李云不自觉的又回想起了这六年，在灵州城里的点点滴滴，那里的一切都让她不习惯。如果没有老师，她恐怕很难立足。

　　但是如果没有他······李云的手中磨砂着光滑的镜面，脑海里再一次回想的事那一个病恹恹的蹲在医馆大堂里，用笔刻下一道道线条的男孩。如果没有他，她恐怕早就无法坚持下去了。

　　毕竟，她就是为了他，才那样努力的想要成为医师。

　　十块赤晶，对于任何一个家庭来说，似乎都不是一笔多大的资产。然而，等到父亲倒下，王平才发现，自己竟拿十块赤晶毫无办法。

　　王平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从一大堆的破烂里，找到一个盒子。他深深的看着盒子上的十连符文，细微的光芒，在幽暗的房间里，才会引人注意。

　　这两年里，他将自己见过的符文依次尝试了个遍，这是一个巨大的工作量，以及难以忍受的寂寞。他将所有的排列都记录了下来。如今的他，已经很轻易便能画出两年前，还觉得困难的十连符文了。他甚至能做的更好，只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然而雨师的面孔再一次浮现起来，符师在眼前化为粉末飘散的羞辱，是如此的刻骨铭心。

　　王平咬了咬牙，从房子里的破烂中，找到了那块一级符章，神火凝聚在符章上，用力在盒子上按了下去，去往符器店铺。

　　没有人知道，像羽化镇这种小镇子里，会有一座勉强有些规模的符器店铺存在的原因。镇民以种植灵植为生，艰难挣下的几块灵石，根本不够入了品级的符器价格。这也正是符器店铺，总是一副空旷冷清模样的原因。所以符器店铺的老板总是一副懒散的样子，毕竟很难会遇到一次生意。

　　为数不多的生意，还是来自于铁匠。店铺老板常常会订购一些形状古怪的兵器，而且价格不菲。这使得王平有许多出入符器店铺的机会。而这是王平最早学会的各种低级符文，便是在这里观察着各种符器而来。

　　王平走进店铺里，小镇仿佛总是这样，无论是外表还是内部，都很难变动。符器店铺也是如此，这么多年来，挂着的还是那些鲜能卖出的三品符器。对于小镇的居民来说，低级符器便已经足够使用。三级符器对于符师来说，虽然算不上什么，可是在居民眼里，已经是了不得的宝物了。

　　王平看着依旧那般懒散模样的老板，把盒子放在老板的面前。鲜有人知道，符器店铺除了卖符器，还会买符器。

　　“几品？”老板连眼睛都没有睁开，问道。

　　王平顿了一下，之后道：“三品，上等！”

　　老板的眼睛蓦然睁开，而后道：“不错！”

　　“符文很烂，手法却不错！”老板道，“但更加不错的事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你当我是傻子吗？连个符文外壳都不加，区区十个符文，就想骗我是三品，最好笑的是，你留下的符章印记，才只有一品。话说回来，你怎么会有一级符章？”

　　王平沉默，就连雨师看了他符文的第一眼，都立刻否认，他从来没有奢望过其他人的认可。

　　比起效果，世人似乎总愿意相信那些已经墨守成规的东西。

　　王平拿起盒子，体内不多的气运转而起。因为亮光，符文散发的淡淡微光几乎不可见。然而，老板却眼神一凝，伸手拿过盒子，随手塞下一颗灵石，光芒刹那四起。

　　老板瞳孔一缩，低声道：“你想要出什么价？”

　　王平低头思索了片刻，道：“一颗蓝晶。”

　　王平虽然从小见过许多符器，然而只关心符文的他，并不知道这些符器的具体价格。但他知道，三品符器价值不会太低，至少也应该是蓝晶起步。何况对于王平来说，只要有足够的刻印材料，他便能够毫无成本的刻印符器。

　　而贮灵盒的刻印材料，只不过是些许符石和精铁而已。加起来，三十块赤晶足以。

　　老板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王平，道：“没有符文外壳，符文容易受到损坏，我最多只能给你半颗蓝晶。”

　　王平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如果你还有差不多的符器，统统卖给我，价格同样。”

　　“如果我加上符文外壳，你能给我一颗蓝晶吗？”

　　老板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当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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