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尚小说网 > 张骞出使西域 > 第四章【下】

第四章【下】


  那日,乌桑、乌以南兄弟得谷蠡王伊稚斜飞鸽传书急急召回后,方知打伤自己的乃是此番王命的主犯,深自追悔。心想,若是提前知晓,即是舍却这条老命亦在所不惜。正所谓,“一日纵敌,数世之患”,眼下天大地大,即便再欲建功却是去哪里找寻?

  是以乌桑数番欲待直面谷蠡王,言明自己曾与伊于成不期而遇,且打斗一番的经历,以求示好其主。但每每被其弟乌以南拉回,告曰:“谷蠡王为人喜怒无常,且心狠手辣,若是‘画虎不成’那可就大祸临头啦!”

  一连数日,兄弟俩都随侍谷蠡王于休屠王处商讨追捕对策,私下两人也曾多次计议,如换作自己出逃,说不准就在焉支山至扁都口这一带,而再往西则是浑邪王所部,其得力干将乌罕说武功超绝,心思谋略亦自不凡,张骞一行只要继续西进必已被其擒获,现下既无此类消息,便说明张骞一行尚未越过焉支山。然而,即便单是休屠王所辖区域也是地广人稀,且张骞数人一律与寻常匈奴牧民无异,杂然于中真正追逐起来可也得大费周章。

  在军臣单于面前浑邪王与休屠王虽誓言好,实则貌合神离、各司其守,相互间不敢逾越半步,这也为顺利追捕张骞一行形成掣肘。同时,亦为谷蠡王制造绝好机会游刃于两王之中,为其日后谋反弑君,夺取“大单于”宝座作了铺垫。

  是日,谷蠡王手下六大高手随休屠王干将尸逐屠西千户在大草原上展开追击,子夜方归。回帐后,六人似乎对尸逐屠西领命策略心怀不满,又见良久不备夜食,大骂出帐,几句不和便与尸逐屠西动起手来。

  谷蠡王与休屠王正在帐中对饮,听闻刀兵撞击之声,跑出来齐声喝止。为极承地主之谊,休屠王向尸逐屠西喝道:“此为何事争执?”

  尸逐屠西久随休屠王,观之眼色已明其意,拱手如实道:“下臣领命率众追击汉贼张骞,然此六,六——侠不受臣节制,途中每每自作主张,是以言语失和。”

  “噢,休屠王,舍弟这六位乃境外高士,各怀绝技,乃舍弟陆续招揽于帐下,素来少有约束,自由散漫惯了,还请王兄多多见谅!”伊稚斜显出一副很是谦卑的样子,一一为休屠王引见道:“这位黄发白须者乃乌孙高手克里西,六人中武功最拔尖,这位……”

  伊稚斜正待继续说下去,见旁边一矮子脸色有异,抬眼望天,鼻孔里轻轻发出一声很不屑的“哼”,忽然住口,心下会意,笑着指了指他道:“这位身毒侠客道是穆子希,惯使毒解毒,世间没有他解不了的毒,也没有人解得了他的毒。”说完,那穆子希方始正视在场众人,略一拱手,脸露微笑。

  接着,上前两步指指肩上扛着一柄大刀,枯瘦矮小,隆鼻如鹰者道:“这位乃楼兰杀手伊克努,惯使大刀,号称‘刀下尽死鬼’,行动如鹰隼,出手若闪电。”

  最后,伊稚斜略略介绍匈奴杀手次么森、乌桑、乌以南,随即向众人一一拱手,厉色道:“本王奉军臣大单于钧旨,与休屠王、浑邪王一道率众追捕汉贼张骞,从今始各位务须齐心协力共襄王命。但凡违令或扰乱军纪者,群起攻之,格杀勿论!”

  休屠王见伊稚斜已然动怒,担心自己的部下反被这群江湖异士节制,闹出更大乱子,是以赶紧言明:“都听清楚了吧,只要大家各尽所能,奋力效命,不必相互节制!”

  伊稚斜也恐手下的人与休屠王部下不和,影响日后更大谋略施展,顺口附道:“休屠王见解高明,大家各尽所能,不必相互掣肘。”

  兵释言欢,各自回帐,亦且不提。

  中夜,乌桑越想越气,觉得自己和乌以南追随谷蠡王时间最长,伊稚斜在休屠王面前介绍时竟一带而过,浑没把自己兄弟俩放在眼里,坐在帐中大饮欲求一醉。

  接连灌下几壶烈酒后仍无醉意,乌桑喝得不耐烦,叫醒乌以南,两人纵马而出,行了约莫三十里,乌桑酒劲慢慢上来,下马躺在草地上便沉沉睡去。乌以南本以为兄长叫自己出来是有要事相告,哪知一路狂奔竟不置一词。这会却突然勒马倒头便睡,微微一笑,摇头不语。

  祁连山牧场与焉支山牧场相连,夜空中阵阵野芳随着清风拂面而过,只一盏茶功夫乌以南睡意也便上来了。迷迷糊糊中,乌以南隐隐约约听到人语声,本不待理会,却不觉惊然一身冷汗冒出,只听得一个声音道,“静静,不知使君是否还在焉支山?这次我们穿越匈奴野营,虽未历经大险,却也着实吃惊不小!”

  “军臣这厮害得我们月氏人被迫西迁,无数家庭妻离子散流离失所,无论前路艰险若何,纵便刀山火海亦要护送使君安全到达大月氏,完成联盟使命。”这显是女子的声音,虽听来陌生,但言语中已然道明,他们定是张骞身边的人。乌以南自忖,“只要悄悄地跟踪他们,定能追踪到张骞,立下奇功!”

  想到这里,乌以南大喜,轻轻推了推身旁的兄长乌桑,却怎么也推不醒。若在平时,顺手随便在他身上一掐,便能唤醒。这会却怕惊到敌人,又不敢潜回求援,只在心里一个劲叫苦,干自着急。

  正自焦躁时,那男的又道:“再过半个时辰东方就破晓了,咱们现在必须继续赶路。”

  听到这句,乌以南终于按捺不住了,悄悄靠近山丘,匍匐在草丛中借着月光望去:正是前番打伤自己兄长的伊于成!

  乌以南本拟看个究竟,若能敌便提刀拦住二人去路,但甫见是伊于成竟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心想,自己武功本不及兄长,但那日伊于成只在一掌间便将兄长震伤,回去后将息调养了数日方才痊愈,这当儿更是没把握取胜。

  夜幕中,眼见两骑渐行渐远,乌以南懊丧不已,一脚踢醒正在熟睡中的乌桑,道明方才情状。乌桑揉眼似在呓语,尚不信然,乌以南大怒,抽出长剑在空中虚劈数下,破空之声甚是骇然,怒道:“咱们如若失此良机,再无建功的可能了,那么在谷蠡王帐下浑若吃白食,受人轻贱!”

  “什么,你说汉贼张骞到了焉支山——追,追!”乌桑这时俨若醍醐灌顶,说完跨马便行。

  “这边,这边!谁让你喝……”乌以南本待责道“喝得连东南西北都不分”,但转念一想,若无兄长此番大醉,便也失却此等机缘,是以住口。

  一路上,兄弟俩心里焦急,却不敢狂追,只远远地跟着,向焉支山方向策鞭。

  拂晓时分,看看便近焉支山,二人除下显眼装束,临近焉支山口径时故意远远避开,下马巡视,均想:“过了焉支山便是浑邪王所部,就算咱兄弟追过去擒住张骞也未必定能押解回营,何况远远不敌伊于成或乌罕说,只能相机行事,从中渔利了!”

  △△△△△

  伊于成阿依静策马翻过两座山丘,远远地看到张骞、甘父、阿依丽在一片林子里候望,伊于成惊喜不已,心里欢呼“使君,使君”,人已纵身飞出,直若秋雁回空,双脚在树枝上轻点几下便已落在张骞面前,躬身行礼。

  阿依丽复见伊于成,显然高兴不已,乐不可支地赞道:“真想不到伊大哥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超绝的轻功,当真了得!”

  “你姊姊也来了,阿依静!”伊于成说着,像个顽童般笑笑,似乎很是得意。

  “你遇着她了!”阿依丽话音刚落,阿依静便已勒马在三丈外,径自款款走来,向张骞、甘父分别行礼。

  张骞见阿依静俩姐妹甚是亲昵,欢喜不已,不禁笑逐颜开:“这下可好了,你们姊妹相聚,于路上便多了照应!”

  阿依静笑笑,大义凛然地道:“只要能护送汉使顺利抵达月氏,便是叫咱姊妹分开而行,亦是无憾!”

  “前路漫漫,千山阻隔,但……只要有你们两姊妹在,路上即便再艰苦亦是欢乐的!”伊于成爱恋阿依静已非一日,这会见她如此决绝,本想一吐衷肠,但见大家忽而一齐望着自己,言不由心地道。

  “过了眼前这焉支山便是浑邪王所辖地界了,大家可千万注意啊!”甘父上马,郑重提醒,四人齐声称“是”应允。

  “使君,那日咱们林中分别后,你们是怎么到达这里的?听说还遇见了故人安一刀大侠。”伊于成上马后策鞭近张骞左侧,仿佛分别久远,神色恭敬而亲昵。

  “伊大哥,你得先说说怎么遇见我姊姊的——这么巧!”阿依丽银铃般地笑笑,嫣然道。

  缘见阿依丽调皮地望着自己,伊于成脸上倏地飞红,望着阿依静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我……我们,我——”

  阿依静被伊于成呆呆地瞧着,整个人都仿佛沐浴在春风里,心里欢喜无限,却板着脸对阿依丽道:“小鬼头,在你姊姊面前竟也没大没小的,先说说你们的际遇!”

  △△△△△

  原来,那日伊于成举起火把引开追敌后,张骞和阿依丽在甘父的带引下一路向扁都口方向奔逃。只因走的皆是大路,故而未曾途径望天崖,穿越扁都口便直奔焉支山方向而来。可是,途中却遭遇尸逐屠西手下的几个百长,幸得安一刀率门众经过,奋力搭救,并由安一刀先行护送至焉支山。待其回返,却发现门众死伤惨重,自是叫尸逐屠西增兵聚歼。当即,安一刀大怒,抓一匈奴兵士逼问,探明尸逐屠西已至乌罕说营地,共商大计,正待追捕张骞。震怒之下,安一刀也不待尸逐屠西回营便行刺杀,终于不敌两千户联手大败而归,后至铁刀锋时终因伤势过重跌入崖底,幸为伊于成和阿依静所救。

  阿依丽说完经过,张骞忽而叹道:“只可惜安一刀师父当时不在,若是他在早取乌罕说和尸逐屠西人头了,我们此行也不必如此惊恐。”

  伊于成本就对武学尤为痴恋,见张骞此说,似乎甚是惑然,嘟嘟哝哝地道:“蒙茂彦老先生的武功当真如此之高?”

  “蒙茂彦,蒙茂彦——这个名字好熟,好像曾听我师父提到过的。她曾说当世有六大绝顶高手,算上自己便是七位,至于具体是哪七位她未曾言明。”听到“蒙茂彦”三个字,阿依静似若有所思,展颜甜笑道。

  “静静,如若有缘一定要带我见见你师父她老人家,其实我师……”伊于成相信自己师父的武功绝不亚于这七人,甚至便位列其中,但十余年来杳无音讯,是以不敢多言,忽而打住。

  “好啦好啦,这些所谓的高手都如世外奇人,神龙见首不见尾。伊大哥,现在该你说啦,怎么遇见我姊姊的?”阿依丽调皮地眨巴着双眼,故意把“我姊姊”三个字说得极重,且拖音道。

  “那,那日嘛,我们——不,我独自……”

  伊于成正待说下去,一个声音戛然而至:“来者可是汉使张骞?”跟着,前方树林三丈处一彪军马闪出,一字排开,为首者正是十年前亲手擒获张骞的乌罕说千户。

  “乌罕说,你——十年前你屠杀我们一百来兄弟,今番还待怎地?”甘父见众兵丁弯弓搭箭,只待乌罕说一声令下,抢到张骞面前,亦搭箭对准乌罕说,喝道。

  “本千户奉……”

  “所谓‘正邪不两立’,你们军臣单于及其臣属个个凶残无道,多行不义,人人恨不能得而诛之。听说你为人仪表,甚有骨气,不想却为这帮……主子卖命,真是可惜!”阿依静早听闻乌罕说不似其他匈奴人,个性迥异,是以语言相激。

  乌罕说探身拱手,极是恳切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在下乃尽臣属之本分,请姑娘勿须多言。张使君,在下敬尔忠肝义胆,丹心可昭,只要你打消西去念头,在下一定礼遇相待,不敢有丝毫冒犯之处!”

  张骞亦探身回礼,凛然道:“承千户大人看觑抬爱,弊使深感荣幸。怎奈匈汉不两立,军臣无道,纵兵犯我大汉边境,杀我大汉同胞,致使边关十数郡连连饥荒,万千百姓流离失所,此仇此恨非是兵卒之罪,实乃匈奴无王道,此番西征便是欲伸大义于天下,除死方休!”

  阿依静生怕说僵双方立时开战,蚊声示意伊于成纵马至甘父之前,自己却趁机对甘父耳语道:“甘父大哥,观那小子神色似乎有愧于心,我知你是神射手,这一箭千万不要射中他,只射去他头上的那顶戴便可,这样他心中自会有数。”

  乌罕说正踌躇之际,猛一抬头见甘父搭上箭,拽满弓,觑得亲切,跟着破空之声嗖嗖而至,下意识后仰,欲求避过,但见箭飞若流星,已然不及,不偏不斜正中乌罕说红缨顶戴,而箭矢去势恰尽,惊得乌罕说背脊发凉,哈哈一笑,伸出两根指头夹住箭枝,赞道:“素闻甘父神射非常,今日得见,果是名不虚传,虽养由基亦不及也,在下佩服得紧!”说罢,乌罕说示意众兵放下弓箭,纵马出击,喊杀声顷即震彻山谷。

  伊于成听安一刀说知乌罕说武功卓绝,这会陡见其纵身扑面掠来,亦晃身迎过去,双掌半空相交,两人不禁同时一惊,弹开一丈,急乱中强使“千斤坠”功夫,犹似站立不稳。

  “想不到阁下年纪轻轻,武功竟如此超绝!”乌罕说不知伊于成所使的乃是几十年前失传的武林秘籍《玉蝉无极功》之“幻影神掌”,这套掌法伊于成虽只窥一二,实则乃全书总纲之精华部分,而伊于成却花费了十年寒暑潜心苦练,武功已不亚于二流高手之境,尤以轻功独步。

  “区区小伎,若是我师……”伊于成本谦逊有礼,但不意让对方觉着托大,恼怒不已,不待说完便一剑飞来。

  伊于成于武学招式间并无如何实战经验,亦自眼界有限,是以只得挥剑应变挡格,三十招后已是遮拦多进招少,不觉暗暗心惊。

  “伊大哥,小心左臂!”阿依静毕竟授业久长,见识亦广,见乌罕说挺剑斜斜刺向伊于成右臂,伊于成侧身微旋,横剑劈出,哪知却一招着空,正自惊疑时乌罕说已翻转长剑向他左臂狠狠刺来。幸得阿依静眼尖,看出破绽大声喝出,伊于成掷剑回招,扣指对准其剑尖背面拼劲弹出,“当”的一声乌罕说但觉右臂发麻,连连倒退四五尺,跟着胸口已紧紧贴在伊于成左掌上,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持剑于地,黯然道:“敢问阁下这套是何掌法,竟有如斯威力?”

  伊于成强忍胸口一股滞气,并不理会乌罕说,转头向阿依静道:“静静,使君他们呢?”

  “使君在甘父大哥和阿依丽的护送下已向……伊大哥,这人怎么办?”阿依静不想让乌罕说知晓张骞逃跑的方向,持剑指着乌罕说脖子,厌恶道。

  “静静,慢着——不可以杀他!”伊于成知道方才乌罕说本可不费周章便能放箭射杀过来,急忙伸手在她手腕上轻轻一带,便将她这一剑引开,阻道。

  “谁说要杀他了,他当然是和那些走卒不一般咯。”说着,阿依静运指如风,已点中他左腿外侧的“伏兔”、“风市”两穴,笑吟吟地道:“伊大哥,我们走吧!”

  路上,伊于成探问阿依静道:“静静,你当真如此痛恨匈奴人么?”

  “匈奴人残暴无状,驱逐我月氏父老被迫西迁,今生今世我与匈奴人仇深似海,不共戴天!”阿依静咬着下唇,缓缓而清晰地道。

  伊于成望着她俏生生的身形,心中好生爱慕,但听了她这几句关于家国情仇的话似乎锋芒毕露,微感不悦,淡淡地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匈奴人也有好人的!”

  听到这句话,阿依静忽然敛去笑容,凝视着伊于成冷冷道:“就算有,也不在我阿依静眼里!”


  (https://www.23hh.com/book/180/180256/9127193.html)


1秒记住爱尚小说网:www.23hh.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3hh.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