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认亲礼（下）
二太太给的是一对暖玉雕的把玩物件，镂空的球面油润亮泽，一见便知是触手生温的极品材质。透过镂空的缝隙，能窥见里面雕琢的场景，玉兔竖着耳朵趴在一旁，吴刚举着斧子砍树，嫦娥正坐在秋千上。转动玉球，嫦娥就抓着秋千在里头来回荡着，活泼可爱。
舒德音接了，递给孙妈妈，再次谢过婆母，就跟着许厚璞走到世子夫妇面前。世子夫人徐氏，是出自平宁侯府的大家嫡女，同世子倒是真正的门当户对。
因是伯父伯娘，便也没有跪，舒德音分别给敬了茶，只献上了一本小折子。
她没有多介绍，世子夫妇便打开看了，世子夫人一脸不解，世子原是看一眼做个样子，看了两行，就不由自主坐正了，迅速看完便合上了，再看舒德音的目光就带了些探究。
“你有心了。”
舒德音福身，接过了世子夫妇亲手递过来的见面礼，世子非常简单粗暴，给的是舒德音此时最需要的东西：两张银票，顿时赢得了舒德音的好感。
世子夫人也是大手笔，给了一对白玉镯子，舒德音身无长物，这份礼给的很是周到，舒德音真心谢过了。
这边其乐融融，三夫人不由凑趣道：“看来这侄媳妇孝敬的见面礼，是送到大哥大嫂心里去了。”
世子夫人看了丈夫一眼，笑道：“可不是贴心。这孩子我是极爱的。”
舒德音适时地害羞了一下，转到三夫人面前，端起茶刚要行礼，三夫人就乐呵呵扶住了。
“你大伯娘这是挤兑我呢，别怕，三婶指定也疼你。”
三爷许绍谨，如今正同定远侯镇守边关，三夫人安氏独自承担教养子女的重责，这位出身恭勤伯安家的婶娘，倒没有一丝闺怨的，乐呵呵的很是可亲的模样。
舒德音悄悄朝二太太飞了一眼，她正经婆母正气得眼睛冒火呢。
“婆婆和伯娘、婶母都是最慈爱不过的，是德音的福气。”
三夫人连连点头，塞给她一个盒子，里头赫然是一对实心金镯子，刚炸过的，金灿灿亮闪闪。
舒德音赶紧接过，又送出一本小折子：
“家母闲暇时，常爱调香消遣。德音虽然不懂，也算记了几个配方……”
三夫人一脸喜色接了：“我是最不学无术的，这么好的东西，到我手上就糟蹋了。改天三婶要找你来帮着做，你可不许偷懒啊！”
舒德音笑应了，许厚璞就拉着她去见兄弟姐妹。
大哥许厚璋是大房长子，他年方弱冠，举止间，带着大家长子嫡孙的宽和厚重。
他送给舒德音一方上好的端砚，舒德音送上一本小折子~~
“听闻长兄在国子监读书。
家父曾言，贫寒学子中，多心忧家国百姓之士，若能出头得用，于国于民，都是福音。
家父做了个扶助贫寒学子的章程，册中是章程的简纲，请长兄惠鉴。”父亲为这事想了几年，但祖父总是压着，舒家那是烈火烹油，祖父怕落到旁人眼里，又是个借天下学子邀功的罪名。父亲便一直物色合适的人替他，人算不如天算……
许厚璋大大地不敢相信了，一时没有去接。
一旁的华服小姐就忍不住了，冷嘲道：“一个犯了死罪的奸臣，说什么心系贫寒学子……”
“璐儿！”
“二妹！”
世子夫妇和许厚璋同时出声，制止华服小姐许璐。
许厚璋郑重地接过折子，直视舒德音：“多谢弟妹信任！如此大礼，璋定竭力。”
许璐不明白大哥为何这般作态，道：“什么大礼啊，大哥，她是想利用你，去替她爹洗白名声呢！”
世子眼睛怒睁，世子夫人赶紧朝许璐使眼色。
三夫人一拍掌，指指四少爷许厚珏，对舒德音笑道：
“这么好的差事，你可得帮你四弟说说情，让大哥带着他，长长本事。”
也算是替舒德音解了围。
舒德音微笑，事情交给了大哥，若他能做好，在学子中的声望水涨船高。自然的，他愿意和谁共享利益，她是不会插手的。
她要的，只是父亲的心愿有人继承罢了。
知道这份见面礼重量的，不止世子夫妇、三夫人和大哥许厚璋。
许厚璞的亲姐，侯府的嫡长孙女，那冷若冰霜的冷美人，许玥，一怔之后，也是满脸复杂。
舒德音光身嫁进侯府，认亲礼上能拿出什么？母亲又赌着气，不肯替舒德音张罗，许玥可以想见，到时许璐会如何嘲笑二房。
谁想得到呢，这个十一岁的新妇，一穷二白，愣是弄出个体体面面的动静，尤其是看伯父的反应，那份没有宣之于口的折子里，写的东西定然不简单。
就算那里面东西寻常，光是大哥收的这份礼，就足以让大房捧着舒德音了。
想着，舒德音已到了面前，行了礼，递上一本折子，是个制梅花香露的方子；
长房所出的侯府二小姐，许璐，得了个牡丹花露的方子；
三房所出的庶女，侯府三小姐许瑷，得的是蔷薇花露方子。
姐妹们也都送上了荷包回礼。
还有四个弟弟，三房所出的徐厚珏，府中行四，得了两张围棋残局的图谱，喜不自禁；
大房所出的许厚琦，府中行五，舒德音给的册子上，写了个人名和地址，说是“此人与五弟必定投契的，若能送个忘年交给五弟，岂非雅事”；
三房的双胞胎许厚玠和许厚琨，府中行六和行七，年方六岁，学业启蒙阶段。一人得了一本描红的字帖，舒德音说自己当年贪玩厌学，唯有这几个描红的字，全家人压着练的，献丑让两个弟弟描着。
徐玥冷眼看着，有些看不明白。
舒德音是把筹码都压到大房身上吗？除了许璐，大房得的见面礼，好似都不寻常。
而三房，包括许厚璞所在的二房，得的礼虽都挑不出错处，可能“贵”，但绝对不“重”。
许玥看向笑眯眯围着舒德音转的许厚璞，气得起身就往外走。
傻子！连你媳妇都看不起我们二房！你还傻乎乎乐呢！
见许玥走了，二太太觉得还是女儿贴心！和我是一国的！也冷着脸退场了。
其他人也就纷纷起身，三夫人拉着两个双胞胎儿子，对舒德音道：“三婶先回了，你空了记得来瞧三婶，咱娘俩喝喝茶吃吃点心，最舒心不过了。”
舒德音笑着应了，三夫人瞥世子夫妇一眼，微微一笑，什么都了然但又不往心里去的样子，带着四个儿女走了。
呼啦啦的，正堂就剩了舒德音夫妇和大房一家子。
世子拿出折子，又看了看，舒德音上前道：
“伯父，上面写的季氏一家人，已病故的老爷子曾受我祖母救助，便投到了我祖母门下，改姓我祖母的姓氏。
我祖父母成婚后，他们一家也一直跟着，替我祖母掌管名下产业。
他们家如今的当家人，季余恩，是我祖母二十几家铺子的大掌柜；
季余恩的儿子也十分了得，长子季长兴，负责江南、湖广到京城沿线的粮食线路；次子季长盛，负责苏杭到京城再到关外的丝绸买卖；三子季长茂，精于计算，专管总账；
我祖母将全部产业交给季家数十年，从未有贪墨，未有欺上瞒下。
因他家不是舒府家奴，此次并未牵连入狱。
府里无论是竞买我祖母被查抄的产业也好，出资开铺也好，他们都有大用。用之以诚，相信他们也会全心效力。
德音也是有此一想，伯父若愿意用他们，还请尽快联络，以免明珠另投。 ”
说完又对许厚琦道：“听闻五弟志在沙场，介绍给你的这位长辈，是我祖父的一位弟子。他出身东南沿海，因海贼侵扰，失了一只手臂，无缘举业；
他立誓要让海贼在东南绝迹，用了十余年时间，研究沿海地势和海贼出没规律；
五弟若能去信和他结交，想必能有些启发和共鸣。”
许厚琦兴奋地直点头。他是一心想赴边的，但照府中格局，朝廷并不放心将整个西北都交给许家人。
侯爷的意思，是让他先进学，争取先去兵部历练，一来算是西北的后盾，二来，有此见识，再上战场，自然胸有沟壑。
舒德音的这份礼物，相当于把以后在兵部进阶的钥匙，提前交给了他。
许璐看着大房几个人对舒德音的亲近，很是不解。舒德音就是个罪臣之女啊！怎么配得上定远侯府的门楣！
她送的这些礼物，说起来好似那么回事，不过都是投机取巧罢了。
什么一家子都能干的掌柜，还得让爹爹去请，去出钱出力，定远侯要找能人办事，露个口风，收到的名帖能把门房淹了，会缺那么几个人？还不是利用爹爹安排他们家的旧部；
给五弟介绍个连科举都没资格的废人，为什么？就凭他出身东南、了解当地形势、有和海贼正面遭遇的经验？这样的人，她在学里跟东南回京的同窗打听，就能寻摸出无数个出来，稀罕么！
许璐都觉得自己想哭，家里娶了这么个人，早成了京城的笑柄，她在学里都要没脸了。
许璐跺跺脚，找大姐姐说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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