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林瑙
虽然林建峰下定决心了进城，可转念一想让他发了愁，自己不知道路啊，这不知道路该咋去？
林建峰使劲儿的回想爹说过的每一句话。依稀想起爹好像说过，他干活儿的地方叫昌余，还说了城里这也好那也好，可偏偏就没提过这昌余城在哪。
林建峰跑去问来贵叔，来贵叔摇摇头，又跑去问祥庆嫂，祥庆嫂说不知道。就这样走了一路问了一路，竟然没有一个人能给他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可难为住了他，林建峰蹲在路边的枣树下自己叨咕着：“这昌余咋就那么难找呢？这么大个村就没一个人知道？”
“建峰哥，听说二孬子回来了，你不去看看？”村里的小孩儿们一边跑着一边对林建峰喊着。
林建峰一听是二孬子，心里马上怔了一下。好多年没见他了，村里好多人都说他可能已经在外面饿死了。
“啥，二孬子回来了！在哪呢？”
“村口河堤那。建峰哥，大家都去了，你也赶快去吧。”
“哎永红，你听说没，二孬子现在出息了，穿的衣帽整齐，还是西装哩。”
“嗯就是，走，走快点，今个儿咱们也得开开眼，看看这西装到底长啥样。”
小孩儿们只顾着看热闹，还没等建峰问清楚就已跑远。
二孬子叫林瑙，林建峰二叔照海家的孩子，俩人一般大。
要说这二孬子也真是命苦，那年发洪水，他家挨着马黄河，还没反应过来，洪水就已经冲下来了。林照海腿脚不利索，再加上雨大泥滑，脚底一个踉跄跌进汹涌的洪水里没了踪影。家没了，地没了，人也没了，林建峰的二婶一看生活没了奔头，把二孬子往他四叔家门口一扔，自己不知去向。二孬子天天哭着闹着喊爹回来，林富海听得心烦就又把他赶了出来。
林光海看他可怜，又是二弟的遗子，就把他抱回了自己家。到了该上学的年纪，林光海家穷，供不起俩孩子同时上学，就找老四去了，老四却说二孬的亲娘都不管，他管那么多干啥，也叫林光海别管那么多闲事。林光海一听到这些，立刻火冒三丈，当着全村的面把林富海骂的狗血喷头，林富海觉得丢了人，两家从此就断了交往。
到了报名的那一天，林光海没辙只好他选了林瑙，为此李彩好跟他打滚儿。林光海不顾李彩的拉扯，拽着林瑙就往学校跑。可是到了学校教学费的时候，却突然起了恻隐之心，报上了建峰的名字。
林瑙顿时觉得受到了莫大的欺骗。什么叔伯之恩、母子温情的都是骗人的！
林瑙哭着就往村口跑，任凭林光海怎么喊他就是不回头。林光海也没追他，想着这孩子气消了就该回家了，可是直到天黑也没见他的踪影，这下林光海可慌了神，赶紧喊着街坊邻居跟他一起出去找二孬子。一连几天不合眼，漫山遍野地找，可怎么都找不到他。
正当林光海心灰意冷的时候，不知听村里谁了说一句在五里庄的关帝庙里见过他，林光海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赶去了关帝庙，却还是一无所获。渐渐地村里人说二孬子可能已经饿死了，大家也都劝他别找了，林光海不听，还因为这个跟他们吵了好几架。后来也有人问过他二孬子找到没，但都看林光海不说话，慢慢地也就没人再提过此事。
再后来，林光海也不找了，这件事成了他心里永远的痛。
“原来二孬子没死，太好了！这下爹该放心了。”
林建峰喜出望外，掂起篮子就跟着小孩儿们往村口跑。
等林建峰跑到村口时，村里的老老少少早就已经将他团团围住。大家都唏嘘着以前的往事，也都异口同声的感谢列祖列宗保佑了他的平安。林建峰远远地望着林瑙，黑了，看样子壮实了，想必这些年没少在外面吃苦。
几个小孩儿稀奇，没见过西装，感觉这西装是那么的光彩华丽，围着他转了好几圈，像看神仙一样。这倒不打紧，还有两个看着看着入了迷，还不由地伸手摸摸了林桡的衣裳，小孩儿眼馋，一个摸了其他几个吵着闹着也要摸，这倒惹恼了林瑙。
“摸啥摸，没见过好衣裳！这都是羊毛做的，你们的爪子那么脏，衣服给我摸脏了，你们赔我！”
这句话一说四下里炸了锅。
“听见没这西装都是拿羊毛做的。”
“就是就是，这羊毛多软和啊，纺成布，再做成衣裳，这得多少钱啊？”
“咦，要不就说老祖宗们保佑着他，看他现在多有出息吧，走走走，咱们也快点回家磕头拜拜，这苦日子快要到头了！”
本来熙攘的村民，竟一哄而散。
林桡拍拍身上的冰泥，嘴里咒骂了几句，扭头往村外走。
“二孬子！”
林瑙回头看了看，原来还有一个没走，仔细辨别了一会儿，才依稀认出他来。
“是建峰哥？”
“对啊！我是建峰啊！这些年你都去哪了，俺爹到处找你，你咋也不知道回来啊！”
林建峰说着说着逐渐开始哽咽。
林瑙本打算离开，看见建峰停下了脚步，招呼他过去，两人找了一块大青石坐了下来。
“二孬子，来你给哥好好说说，这些年你去了那。”
“那一年，我从学校跑出去了之后，就想着去再找找俺娘，俺娘村里的人说，她早就嫁到外地了，也没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没办法我没钱，也没吃的，白天就出去找点人家不要的烂菜叶子，晚上躲到破草庵里煮煮吃。最后实在饿的没办法了，我看见有去昌余的车，扒人家的车上，跑到了昌余。”
“那你没地去了，咋不回家里啊，你知道吗？你大伯天天寻不着你急坏了，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
“家？是啊，你们都有家，可是我的家早就被洪水冲跑了。再说了就算回来又怎样呢？你家也穷，咱这么多人就吃那一口饭，怎么够吃，还不如我出去闯一闯。”
“二孬子，你到现在还恨着你大伯吗？”
林瑙摇摇头。
“不恨了，早就不恨了。那时候小，光记得他怎么骗自己了，到了长大了才想起来要不是他，可能发大水那年我就已经饿死了。其实后来想想，自己也没少给大伯惹事，还没当面给他说声谢谢。”
“那你进城后干得啥啊，这就是西装啊，我以前还想着是绸子做的呢，原来是羊毛的啊，你看让那群小孩儿迷得，感觉你像神仙下凡了啊。”
说完两个人都哈哈大笑。
“进城了之后，我就看那要我，可他们都嫌我小，所以都不要我，我就捡街上的破烂去卖，总算是有口饭吃。后来我认识了一个卖“白面儿”的大哥，然后开始跟着他混，才慢慢有了钱。好了，天不早了，你回去吧，我还得回城呢。”
“就是啊，天都不早了你还不跟我回去，你大婶儿也早就想着你呢。”
“大伯不是住院了，我要进城去看看他，他一个人在那没人照顾会行。”
建峰听到这话，脸上的笑容顿时消散，瞪大了双眼看着林瑙。
“啥，你再说一遍，俺爹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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