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八）

　　“自古以来，父母养育子女，子女赡养父母为人之大论，至于孙儿的孝敬，那就看个人的心意了。赵季海你找四房的孙儿要养老粮，那你那大房的长根三根和二房三房的孙儿要不要给你养老粮，要了这么多的养老粮你吃的完吗？你们老两口也不怕撑着？嗯？”赵族长看春宝娘还要撒泼，警告的瞪了赵季海一眼，赵季海忙拉住春宝娘，上前道：“我冬宝没了，四房不肯养我，我也只能认命，只是我这寿材咋办？我都这个年纪了，儿孙也算出息，以后总不能裹着草席入土吧？”

　　“爷，我四婶说了，我四叔死在外头，属于横死，就这事儿，本身就是对父母的不孝，哪能再占着老人的寿材。爷，明个儿我就找人搭把手，把寿材起出来还您，所幸入土的时间不长，回头我捡上好的桐油给您的寿材好好刷上一层，保证跟新的一样。”

　　“呸，用过的寿材给你爷用，心狼啊，我老赵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天打雷劈的玩意儿，造孽呦。”春宝娘拍着大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看着赵季海婆娘在自家堂屋里打滚叫骂个不停，村里人指指点点的议论不休，赵族长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一跳跳的疼，压着火道：“三弟，当初冬宝出殡是个什么境况你我都清楚，村里人也都看见了，是我做主让冬宝睡我的寿材的，你不肯，让长根他们兄弟抬来了你的寿材。现在，你若要寿材银子，也是我该给你的，我现在手头也不方便，要不，你把我的寿材抬走吧。”

　　赵季海心中一喜，族长大哥的寿材可比自己的强得多，那是在府城的大铺子里请回来的，绝对值十两银子的。正要应下，抬眼看到赵族长正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心里一激灵，醒过神来，真是屎迷了心窍，那是谁，那是自家从小一起长大的大堂哥啊。虽说堂哥书读的多了有些迂腐，可论起心性谋算，整个赵氏一族谁能比得上，想从他手里占便宜，那可真真是想瞎了心。

　　好好一块馅饼从天上掉下来，赵季海怕烫了嘴，不敢张嘴接着，生生急坏了一旁的春宝娘。

　　“族长大度，我们做弟弟弟妹的也不能不识抬举不是？正好我们一家子都在，就不敢劳动族长了，我们自个去后罩房抬就是。”春宝娘的话音刚落，院子里看热闹的族人先是齐齐一愣，然后就是一阵哄堂大笑。

　　“你个臭婆娘，胡咧咧个甚，我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睡了族长的寿材，你就不怕折了我的寿？”赵季海偷窥了一眼赵族长铁青的脸，忙大声的呵斥住春宝娘。

　　“二根，你们四房既然用了我的寿材，我这当老人的也不能跟晚辈计较不是，回头我让你哥你弟再给我找木头重新做就是，只是，这寿材得在你们四房做，你得给我出工钱。你不能这也不应吧？”

　　这是恶心二根呢，明知道二根明年成亲，还要在他的院子里做寿材，赵老汉是打定主意要给二根个教训了。

　　不慈啊，村里有几个老汉会在家里的小辈家打寿材，尤其是这种分家出去另过的。赵族长心里嘀咕着，却转头盯紧二根，你敢不孝试试？

　　赵二根爽快应下了在自家的荒地上大哥草棚子，那也算在他四房的地方做的寿材。

　　“姐，这天真是冷啊！”一大早，冯大弟穿着短了一截的棉袍子抱着肩膀对正在洗漱的冯喜儿说到。

　　“嗯，现在不算冷，等雪化了才冷呢！”

　　冯大弟一怔，大姐没接话茬，这就有点难了，原来大姐在家时，是极其护着他们兄弟的。家里地里的活计样样拿得起。他们兄弟身上的衣服鞋子都是姐姐抓空做出来的，每天想尽办法从爹的手里弄出些铜钱，给他们买吃食填饱肚子。村里有后娘的孩子也多，可像他们一样不在衣食上受苛刻的少，不就因为有个像母狼一样护着他们兄弟的姐姐吗？

　　可姐姐回来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说话做事明显慢半拍，说话慢条斯理，做事慢慢吞吞，也不跟后娘呛声了，也不跟村里欺负弟弟的孩子干仗了，家里的事就由着后娘做主，姐姐每日待在杂物房也不出声，对家务家事都不上心，只顾着自己的事儿，还不管他们兄弟是否吃饱穿暖。

　　前一段时间，自己在县里做活，没顾上家里。等活计做完回家，发现姐姐已经在杂物房住下了，是二叔帮着砌了炕和灶台，又找娘要出了十担的红薯，姐姐拿两担红薯跟上河村的赵二石家换了12个铜钱，买了些黍米，每天就是红薯粥混着菜干煮着吃。前几天去了县里，从当铺里带回来一身棉袍子和棉鞋回来。

　　现在，姐姐每天早上吃了早饭，就晃晃悠悠的去山里，捡些干柴或栗子，从山里回来就直接送到邻居王媒婆家。之前，三弟带着大宝跟二宝把姐姐房里的红薯霍霍够呛，姐姐就直接把她房里的吃食拿到了邻居王媒婆家放着，她每日从山上回来先去王家送些捡来的干柴顺便拿回自己一天的口粮。因这事，后娘把三弟打得够呛，就是平常甚是照应他们兄弟的二叔知道了也没吱声。

　　辽北山上，冯喜儿小心翼翼的把贴身戴的木牌拿出来，这木牌是她娘留下的遗物。别看着现在爹对那赵金凤体贴忍让的，爹跟娘年轻时也曾心意相通情深义重过，这木牌就是明晃晃的铁证。当年爹爹跟娘亲刚刚定亲事，有次，爹爹走镖时无意中得了一小块小叶紫檀木，送给了娘亲。娘亲请人将这块小叶紫檀做成了五块佛牌，每块都有小儿手掌那么大，正面是观音菩萨，背面是小篆的刻字，分别刻了友、恭、安、康、顺五个字。当时跟爹爹约好，以后的把木牌传给孩子，孩子的名字就是所带木牌上的字。

　　冯喜儿是长女，出生时正是爹娘浓情蜜意的时候，娘亲疼爱她，她自小也得了个木牌，上面是刻的是个顺字，娘亲心里希望她一辈子都过得顺顺当当的。虽说冯大个子有意把木牌都留给以后的儿子，可当时并不忍心扫了娘子的面子，就默认这块木牌归了长女，可也没按木牌上的刻字给长女起名字，而是起了个喜儿的名字，这名字既讨好了娘子，又没占用以后儿子的名字，真真是一举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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