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九）

　　冯大弟的木牌上的字是友，寓意长兄友爱弟弟、关爱弟弟之意，冯二弟的字是安，冯三弟的是康。冯大宝冯二宝还没有大名，因为剩下的一块木牌让喜儿藏起来了，冯大弟出生时，冯大个子跟赵金凤的感情并不好，等冯二弟出生时，冯大个子在外边走镖，还没来得及找喜儿要出木牌，喜儿就被赵金凤给卖了。

　　喜儿心里清楚，这块顺字木牌她是保不住了，等冯大个子回来，自己势必得交出木牌，冯大个子这么长时间没给冯大宝跟二宝起大名，不就是等着要回这木牌呢。只是这木牌陪她在窦家度过了最难熬的一段日子，每次想家想爹爹娘亲弟弟们的时候，她就握着这木牌偷偷地哭诉、偷偷地呼喊着弟弟们的名字。

　　爹去看她那年，她双腿被打断瘫在炕上，每日要做很多针线活，她腿又疼得厉害，一宿一宿的睡不着觉，每当她疼得受不了了，就用针在木牌上划着划着，整整一个冬天，真让她顺着木牌顶端把木牌掏空了。现在，窦家两亩良田的地契和自己用这几年来的私房换来的两颗银豆子都在木牌里塞着。窦大郎给的15个铜板贴身带着，有赵金凤在，爹不会为她这个出嫁女费什么心思的，再加上刘二山的爹娘跟兄嫂，那都是有名的捞钱鬼，以后到刘二山家的日子也不能好过了。

　　这些年，自己跟在窦大梅身边，见她平日里说话行事，真真是长了不少见识，明白了不少事理。窦大梅无儿无女，又被官配了好几家，到头来，还能保住自己的嫁妆田和私房回到哥哥的身边，连族长都佩服，说窦大梅是一个坚韧刚强的人。窦大梅教会了她一件事，就是日子再难熬总要好好的过，好好地活着，好好地待自己，这才不枉自己为了活下去吃了这么多的苦。

　　“姐，做新衣服，快给我们做新衣服。”冯喜儿刚进院子，冯三弟带着大宝二宝就像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

　　“姐姐哪来的银钱给你们买布做衣裳啊？”冯喜儿笑眯眯的摸着三弟的头道。

　　院子里正在劈柴的冯大弟猛地顿了一下。那年冬日，也是刚刚入冬，二弟有些受凉，见天的喊冷。当时大姐就想一块爆碳一样，不顾后娘的阻拦，横眉楞眼的冲进了爹娘的房间，把爹爹跟后娘成亲时新做的棉袍子和夹衣抢了出来。回房就拆了，只用了两天，就给自己跟二弟一人做一身棉衣和一双棉鞋。记得当时大姐被后娘打得满村子里跑，一直跑到二叔家才被二叔救下，等爹爹回来，大姐又挨了一顿打，那次连二叔都没拦下爹爹的拳头。他记得，姐姐每天顶着鼻青脸肿的一张脸做家务种地伺候后娘，每日里忙忙碌碌风风火火的的，根本就没喊过疼。现在，爹爹的新被褥就在姐姐的炕上铺盖着，那可都是细葛布新棉花啊，难道不够给他们兄弟三个一人做一身棉衣的。

　　“你爹临出门前买了布匹跟棉花，一会儿你去正房取来，给他们兄弟几个一人做一身棉衣，别成日出去闲逛，惹来闲话，让人说我们冯家没家教，误了你兄弟们的婚事。”赵金凤没好气的道。

　　“娘，你看我那屋子，前后窗户都用麻袋片挡着，门用草甸子隔着，白日里还昏昏暗暗的，后半晌就一点亮光也没有，哪里能做的了针线活？我还是莫逞能了，剪坏了娘的新布不打紧，再耽误了弟弟们的穿棉衣，害的弟弟们挨了冻，爹爹回来不得打死我？娘自来心善，总不能眼看着女儿受苦、弟弟们挨冻的。”

　　“呸，我看你就是懒得，莫要找这理由，那年你逞能，不是在院子里给你兄弟做的棉衣吗？现在倒是不把你兄弟放在心上了，一点点针线活计也劳动不了你做。”

　　“那年爹娘不是教训了我吗，我知道错了，再不敢逞能。”

　　“你，你，在窦家，跟着你那个糟老头子竟学会了偷奸耍滑，跟你娘顶嘴了是吧？我是不是使唤不动你了？在外边鬼混了5年还不足兴，回来了也日日不着家，家里的活计一点也不做，你兄弟们都穿的破衣烂衫的你就有脸了？家里埋里埋汰你就下得去脚，看得下去眼？”

　　“有爹娘在呢！家里的事哪里轮到我做主？”

　　“吵什么呢？”冯二婶见今年赵金凤没找她给家里的几个孩子做衣裳鞋袜，以为是去年因给冯大个子做衣裳的是撅了她的面子，今年就不打算给孩子们做新棉衣了。要是往年不做就不做了，可今年冯大弟定亲了，要是在送年礼时穿的旧衣，再让岳家给个没脸，赵金凤是个惫懒的，早晚只顾得收拾自己头脸，家里几个小子穿得都邋遢埋汰的也不管。那几个孩子去年的冬衣今天肯定脏的没法看，冯二叔放心不下，一早就催着冯二婶来看。冯二婶厌恶赵金凤的为人矫情又惯会得了便宜卖乖的，又因去年的事儿把自己恶心的够呛，在家磨磨蹭蹭做完家务才来，一进院子就赶上赵金凤跟冯喜儿斗嘴。

　　“他二婶，你来评评理，喜儿自回到家来，竟是一点家里的活计也不伸手，由着他兄弟邋里邋遢的，我要是不在家，连一口饭都不给她兄弟做，我们老冯家真真是白养你一场，家里竟是半点也指望不上的。”

　　“家里怎么没指望我?我不是给家里换了5两银?娘头上的簪子难道不是用卖我的银钱买的？”冯喜儿说完一扭头，出了院子。

　　“你看看你看看，这也就不是我生的，要是我生的，我一早就得掐死，也比留在眼前跟我犟嘴来的省心。”赵金凤指着冯喜儿的背影，气得手都抖了。

　　“算了吧，莫跟孩子置气，我听说大哥给孩子们买了布匹，你倒是稳得住的，现在也不给我送去，看变天冻坏了孩子谁心疼？”冯二婶挽着赵金凤往屋走。

　　“我这不是看喜儿在家，就不好年年辛苦你，谁知是个心狼的，竟不顾她兄弟的死活。”

　　“明年你儿媳妇进门，哪里还用到我了，喜儿就在家呆一冬，你也莫要跟她一般见识，她都定亲了，很快就会嫁出去了，你还不得在咱下河村过日子不是？这老冯家还得靠你跟大哥掌舵不是，家里这些个孩子还得依仗着你过日子，莫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大哥回来该埋怨你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让他出门在外的不放心了。”冯二婶边笑着说边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

　　“弟妹可莫要乱说，让你哥哥听了怕是要生气的。”赵金凤咧着大嘴笑的花枝乱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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