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二十）
赵二石的这口气憋到家里是已经到了极限。
院子里传来了一阵鸡肉的香味，赵二石才发现，自己一早到现在还没吃上一口饭呢。二石压着火气摆摆手道：“先吃饭吧。”
饭桌上只有两个馍馍和大半碗鸡肉，“爹，我们饿了，就先吃了。”大凤站在地上低声道。
“二妮儿吃了吗？”
“二妮儿不饿。”
“就剩了这点饭菜？”
“不知爹娘几时回来，没敢多做。”
这哪里是没敢多做，分明是没带青安娘几个的饭菜。青安冷笑一声，带着大妮儿和树根进了正房。
二石脸涨得通红，一大早，自己的亲妹子来家里当着青氏和乡邻的面让他没脸，下午，自己看重的大闺女又一次当着青氏的面打了他的脸。这过个日子怎么这么多的烂事，一件接着一件，没完没了的。
二石和大凤进了西厢房，看着她们姐弟几个半晌，才开口道：“你们是不是想要我跟青氏和离。”
大凤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二凤低着头不说话，三凤眼睛闪闪的看看大凤再看看二凤，也不开口。
“爹，后娘和大妮儿不好，要抢走大郎哥哥，不要后娘，撵她们走。”四凤大声的叫道。
二石定定的看着大凤，道：“大凤，大郎不是个物什，想让他摆在哪里他就在哪里，我们对他家也没有什么大恩，值得他放弃大妮儿而选择娶你。你有没有想过，我要是和青氏和离了，家里的买卖怎么办？”
“反正红薯面条的手艺我们学到手了，难道她还有法子不让我们做买卖的吗？”
“她是没法子阻止我们做买卖，可我们用别人的手艺秘方挣来银钱，再把人家一脚踢开，能心安理得吗？青氏要是把手艺公布出去，到时，人人都能在自己做红薯面条，谁还会买咱家的面条？”赵二石问道。
“你有没有想过二凤怎么办？没有青氏的几个哥哥在县里撑腰，小李氏的大哥会不会再来要二凤去他家当童养媳，就算我不放二凤去，二凤的名声也坏了，还会有谁家敢来求取？你是想让二凤官配吗？”
“大妮儿离了咱家，谢大郎就不会再有顾忌，他要去求娶大妮儿，你能拦得住吗？你又凭什么拦着，你和谢大郎有婚姻吗？他对你有私情吗？为了个不把你放在心上的男人，你不顾及父女之情、姐妹之情，值得吗？”
“值得，你要是没有娶青氏，谢大郎心里就会有我，他就会娶我。我宁可每天吃糠咽菜也不能没有谢大郎。”大凤嘶吼着。
赵二石怔怔的看着大凤，仿佛不认识她一样。
“大凤，这么多年，我可说过一句将你许配给谢大郎的话？”
大凤一愣，忙道：“爹虽没说过，可村里人都说，爹有意招大郎为婿的，大郎出入家里并不避嫌，爹敢说没有心思将女儿嫁给他？”
“我就是要把女儿嫁给他，也不一定是你吧？还有二凤呢，二凤只比你小了一岁，我看大郎待你跟二凤并没有不同，他也并非是非你不娶吧！”
“哪有越过姐姐先给妹妹订婚的？再说，二凤是要做童养媳的，爹忘了吗？”大凤一脸的慌张。
“当初我是因为谢大郎家里离得近，家中又没有父母管束，你弟弟还小，就想着嫁过去一个女儿，以后家里好有个照应，无论是你或是二凤嫁给谢大郎，还是以后把三凤或是四凤嫁给谢二郎，在我眼里都是没有去区别的，你看，你为了个男人，就算是亲妹妹你也容不下，我哪里还能指望着你嫁到谢家后能照应着家里呢？”
“爹，我能，我能照应家里的，这么些年，一直是我在照应着弟弟妹妹的，爹，你忘了吗？你忘了吗?”
“你现在知道谢大郎心里有大妮儿，我也曾在你和二凤之间犹豫过，你还会一如既往地照应着家里吗？你要是嫁给了谢大郎，你会让谢大郎平日里来家帮忙干活吗？年节时，你们出嫁的姐妹相聚时，你会不会为了谢大郎跟大妮儿或二凤多说了一句话而吵闹？到头来，谢大郎会不会因为你每日的吵闹而烦恼，会不会觉得我对他家是胁恩图报？为了一个心中没有你的男人，你做了这么多值得吗？大凤，你好好想想吧。”
二石说完迈步出了西厢房。
此时，大妮儿已经手脚麻利的炒了个肉丝茄子干，大葱炒鸡蛋，还有白菜豆腐汤，一大盘子的酱猪肘子，一簸箩的三和面馒头，一锅的二米粥正散发着香气，把站在院子里的赵二石那刚刚涌起的一点点淡淡的伤感冲得无影无踪。
“爹，洗洗手脸再吃饭吧。”大妮儿站在灶房笑盈盈的。
大妮儿这小娘子可比她娘强多了，勤快、懂事、温和、体贴的，这才是个好女儿的样子，可比自家的那个倔种强。
大妮儿先把饭菜每样盛出一点，给二妮儿送到房里去，大凤斜眼看着，冷哼了一声刚要开口嘲讽几句，被三凤用力的拉了一下衣角，强忍着把话又咽了下去。
吃了饭，青安照例去了东厢房，带着几个孩子认几个字，顺便做做瑜伽，说说话。今天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几个孩子心里怕是有些栖惶，还是要好好安抚开解一下才好。
“娘，你陪着我，等我睡着了再走。”老实懂事的树根难得的撒娇道。
“好，娘陪着我的树根，树根是不是怕了，娘给我们树根唱歌好不好。”
“好好，我要听娘唱“亲亲我的宝贝”给我听。”
“好，让姐姐吹了灯，你闭上眼睛躺好了，娘唱给你听。”
“亲亲我的宝贝，我要越过高山，去寻找那失踪的太阳，，去寻找那已失踪的月亮……”
优美轻快的歌声在赵家院子回荡，大凤咬着被角压抑着嘴里的苦意，要是亲娘还活着，爹不会如此的对待自己的，娘一定会站在她的一边的，想要嫁个好男人有错吗，为什么爹觉得自己和大妮儿在一起，谢大郎会选择大妮儿呢？爹定是想拿自己的婚事讨好后娘，真真是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赵二石听着这甜美的歌声陷入了沉思，原来她也有如此深情真挚的情感，也会心中充满了欢喜雀跃，自己在她那里得到的一点点温暖，真真只能是她无意之中的馈赠吧，自己小心翼翼呵护的眷恋的情义，在她丰沛的情感中只算是沧海一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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