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二十二）

　　崔康健刚放出要卖房子的风声，李寡妇在家就有些坐不住了。

　　自家女儿要5两聘金真是没多要，其实也是看在崔康健在县里有房子，玉叶嫁过去，跟嫁到县里的大女儿玉枝有个帮衬。大女儿玉枝长得好，嘴巴甜还有眼色，自然嫁的就好。唯一遗憾的就是玉枝手脚笨些，这些年了，灶上的饭菜家里的缝补做的都是马马虎虎的，婆家就有些不待见。

　　李玉枝嫁的是县里美味记二掌柜的大儿子王大福，做的是正妻。王二掌柜在王大户跟前有些脸面，日子过得不错，家里有两个小丫头侍候着。一个丫头给王二掌柜做了通房，另一个从小跟王大富一起长大，13岁就给王大富做了通房。朝廷规矩，无品阶官员不得纳妾不得有通房，所以大户人家的丫头二十岁都是要官配的，这丫头今年19岁了，这些年给王大富生了两个儿子，在家里的地位不低。李玉枝今年21岁，跟王大富同岁，现在就生了1个女儿，心里急的不行，每日里还要操心通房丫头生的两个少爷的吃喝拉撒，眼看着王大富跟通房丫头腻腻歪歪缠缠绵绵的，膈应的不行。满以为明年这丫头官配了，家里就消停了，自己也能好好地养养身子生个儿子，谁知，这丫头还没走呢，王大富又买了个12岁的小丫头，当晚就摆了酒开了脸入了洞房，一下子把李玉枝气得起不了身。

　　这几日，王大富的心尖子正和新通房闹得不可开交，家里日日跟唱大戏似的，王大富的老娘辖制不住，就来骂她，骂她是个没本事的，连自己的男人也笼络不住，李玉枝气上加病，渐渐地就有些不好了。

　　李寡妇得到信时，李玉枝已经到了灯枯油尽的地步，李寡妇看着真是又气又急，气自己教养大的女儿竟然跟个丫头争风吃醋的不知道爱惜自己，急的是这门亲事不能就这么的断了。家里的田地多，每年地里产的麦粉都卖给了美味记，每斗麦子要比县里的粮油铺子多得一文钱呢，县里的宅子也是王大富的爹帮着照应着，一旦断了这门亲，以后这些都得靠自己这个寡妇打点，那不得难为死自己。

　　李寡妇想把小女儿李玉花嫁过来，可前段时间，李玉花倒贴上河村赵二根的事儿还没彻底平息，名声有些不好，李寡妇担心直接提出来，王家不愿意，那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就提出让李玉花留下来照顾李玉枝，李寡妇盘算着，玉花聪明俊俏，要是跟王大富情投意合再加上玉枝的临终遗言，王二掌柜的夫妻总不能死命拦着吧。

　　至于玉叶的事，李寡妇另有打算。

　　既然崔康健的房子要卖，还不如自己买下，然后赁给崔康健住。这样自己也能搬到县里跟着女儿女婿一起住。这两年，李寡妇在村里住的够够的了。大伯哥李金生渐渐老去，大嫂刘氏也日渐泼辣，总是有意无意的给自己找事，刘氏的几个孩子也渐渐长大，李金生两口子在家里的话语权也不好使了，刘氏不能再往娘家划拉东西，仗着儿子大了，李金生轻易不敢跟他动手了，看住了李金生，不许他把家里的东西白送出去。赵冬宝没了，自己身边少了个多情体贴的好儿郎，冯大个子被赵金凤那狐狸精迷住了，这些年也不太肯搭理知己，自己在村里少了个靠山，所以这村里自己是实在待不下去了。

　　搬到县里来就不一样了，老仵作别看年龄有些大了，身子骨好着呢，又跟崔康健家住在同一条巷子，以后搬来，来往也方便些。县里还有个私娼院子，院里养了几个小倌儿，李姥娘带自己去过几回，真真是妙不可言。自己现在是村里有田地家里有银子，凭什么要在农村受气受累的操心家里的一帮孩子？

　　崔康健的房子虽不大但位置好，就在县衙的后巷，县里的衙役们大多住在哪里，平日里没有那不开眼的上来找事，所以房子的买家还是很好找的。十五两银子倒也不算贵，李寡妇找来前，已经有两户人家上门来看过房子了，只是银钱有点不称手，要回去凑凑。崔康健当然不会把话说死，也没收定金，只说，谁先拿来银子，房子便卖给谁。

　　李寡妇觉得，崔康健既然要做了她家的女婿，待她哪能跟别人一样？当然，十五两银子的房钱也不会少了他的，但要扣下玉枝的5两银子的聘金，再给上崔康健5两银子留着办些酒席婚事的开销足以，最后剩下5两银子就当是崔康健交的十年房租，他卖了房子不还得赁房子住不是，就赁她李寡妇的房子，她跟着住也能帮着女儿女婿照应着家里，这十全十美的事到哪里找去？

　　崔康健自然不愿意，在县里，这么个房子一年300文钱就能赁到，自己干嘛要花上5两银子赁上十年的房子？再说，李寡妇有儿子凭什么到女儿家养老，李寡妇就不是个安稳的，住在村里还好几个姘头呢，到了县里，再给自家招来些乱七八糟的人坏了名声，自己还要不要在县里混了？

　　李寡妇没想到崔康健还没跟自己的女儿定亲，就敢跟自己叫板，当即撂了脸拉着女儿玉叶回了下河村。玉叶见李寡妇真的生了气，鞍前马后的伺候讨好不说，还跑到县里找崔康健吵闹了几回。这李寡妇日日在家里咒骂流泪，崔康健又是不肯松口应下，这把李玉叶为难的，李玉叶脑子笨，没办法，只得每日去找崔康健哀泣哭求，发誓赌咒的以后定要帮他照应着两个弟弟，为他们盖房娶亲。这事儿在县里和下河村闹得沸沸扬扬的。

　　谁知，这事儿刚出了年里，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了。崔康健前脚请媒人推了跟李玉枝的婚事，李寡妇跳着脚谩骂的话音还没落下，媒人抬脚就进了李金生家，定下了李金生的二女儿李玉谷。

　　李金生和刘氏是个败家的，这些年把家里败个精光，家里除了几亩荒田外真是穷到家了。李金生的大闺女李玉珍的五两聘金给大儿子李玉树娶了亲，娶得是上河村赵氏，这赵氏是赵金凤娘家兄弟的闺女，长得好又能干，只是，这几年，整个上河村赵氏一族的名声都被卖女儿扔侄子的赵金凤所累，尤其是赵金凤的几个亲侄女，更加是婚事艰难。李玉树在集市上偶然见了赵氏，一眼就相中了，顺顺当当的把赵氏娶进了门。

　　赵氏进门就当家，家里的几个弟妹也支持她一起架空了李金生两口子。大姑子李玉珍跟刘氏是一个性子，只会往娘家划拉东西，被婆家打了几回也不悔改，常常顶着一张鼻青脸肿的笑脸，偷偷摸摸的往娘家送些东西。两个妹妹李玉谷、李玉麦劝了两回，都被她瞪着眼睛骂了回来：“我孝敬自己爹娘有错吗？”刘氏跟儿媳妇赵氏处的不好，家里孩子都不肯帮她说话，索性当了甩手掌柜的，每日东游西逛的不着家。李玉谷是个勤快懂事的，跟哥嫂相处的不错，日日帮着做家务带孩子的，赵氏很喜欢这个小姑子。

　　前一段时间，李寡妇家的事闹得欢，赵氏就有心趟一趟浑水。自己正好跟崔康健有点亲戚关系，虽然长辈们不来往，可小辈们有事还是搭把手的。赵氏托娘家哥哥给崔康健透了气，趁着过年走亲戚安排崔康健背地里见了李玉谷，回头又找了刘氏做主，妥妥的在李寡妇手里截了胡。

　　等李寡妇反应过来，找刘氏干仗时，刘氏连助拳的乡邻都找好了，连打带骂的李寡妇撵出了院门，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李银生死了之后，李寡妇总是哭哭啼啼的上门要这要那的，每次来，两口子都要闹上一场。时间长了，夫妻的感情就淡了，李寡妇又是个会哭会笑会小意会体贴的半老徐娘，把李金生迷得五迷三道的，恨不得把家里的房子都双手奉上。家里的田地不管，一心一意的伺候着李寡妇家里的田地，家里的孩子也不管，倒是去疼爱李寡妇的儿女。但凡家里添置了什么物什，李金生看到了就得赶紧给李寡妇送去。就连玉树身上的新棉袄，玉珍的一块新帕子，玉谷的新绢花都没放过，玉成想读书，刘氏愣是不敢应下，倒是李寡妇的儿子玉清玉风都读了好几年的书，李金生回家就夸那两个孩子聪明伶俐天生是个读书种。

　　家里都没米下锅了，就等李金生在县里的几个工钱买米了，李寡妇一来哭闹，工钱在刘氏手里还没有焐热呢，就被李寡妇拿走了。为这，刘氏没少跟李金生打架，可李金生身强力壮的，刘氏哪里是对手，可怜自己生的一帮孩子自小就得自己找出去找吃食。自己的小儿子，那俊俏聪明的小儿子，为了不被饿死冻死，为了不拖累哥哥姐姐，为了能读书，早早去童生老爷家给人家做了上门女婿，这都多少年了，刘氏有时想的狠了，就偷偷地守在私塾外，远远地看上一眼。每每想到这些，刘氏怎能不恨、怎能不怨？

　　刘氏算是看明白了，她要不把家里的东西往娘家送，李金生就会把家里的东西给李寡妇送去，反正是落不到自己孩子的身上嘴里，刘氏觉得这还不如送到自己娘家呢，孩子们实在找不到吃食的时候，顶着自己娘家嫂子的白眼，还是能有口吃的。

　　李玉谷是个好姑娘，崔康健见了就有点放不下。只是，与李寡妇家的玉叶的事还没算完，就不能害了人家姑娘。

　　谁知，赵氏和媒婆私下通了气，就是为了借着这事堂堂正正的给李寡妇一记耳光。等崔康健的信时，李寡妇已经带着玉叶哭着上门了！

　　别看玉叶是个愚孝的，说话倒也伶俐，把李寡妇在家里教的话一字不漏的哭诉了出来，一大早的，寡妇领着孤女在崔康健家门口哭得凄风苦雨的，四下的乡邻纷纷开口应和，劝崔康健莫要做那负心人。崔康健不好开口驳了乡邻的面子，自己小时候挨饿时，要不是这些好心的乡邻，只怕自己早就冻饿死在这间空荡荡的院子里了。

　　崔康健招来自己的兄弟谢二郎，让他赶紧把巷尾住着的李小二叫来。

　　自己前一段日子闹心，跟李小二吃酒，把家里的闹心事跟李小二诉说了一番，当时，李小二当时拍着桌子为自己抱打不平来着，只说，以后定要找机会好好跟李寡妇说道说道。

　　李小二自小在市井混着，嘴上的功夫着实了得，这事还得由他帮着自己辩解上几句，这装腔作势的母女俩还真是不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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