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夜幕沉沉，月朗星稀，暮书墨陪着暮颜慢慢踱步回去。小谭和沉施跟在后面踢石子儿玩。
这两天，她一度刷新了他的认知。她回来那天，暮书墨是听说的，当时不在府里，也不甚在意，只是好奇大哥竟然有私生女了。
不过也知道，私生女在偌大的将军府，是很难生存的。他本性凉薄，也不会去可以照顾，却不想几日后从后门回院子的时候，就看了一出好戏，当晚，这孩子又让他见识了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快意潇洒，这还不算，今天，又以女子之身逛青楼的风流恣意，最后画风一转，将这件事云淡风轻就此揭过。
钟灵毓秀。
暮颜自然不知道暮书墨对她的评价这么高，这会儿，她还是担心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她低着头，背着手，嘟囔道，“小叔，如果回去之后，我被关起来，或者被责罚了，记得给我送宵夜，我还没吃晚饭。最好是有水晶虾饺和桃花醉……刚刚50两银子那个茶就不用了，我品不来……”
暮书墨乐了，她这是连自己的处境都想清楚了安排起退路来了？要求还不低……还水晶虾饺，桃花醉？他笑着瞧瞧她脑袋，道：“你竟然知道自己的处境？”
暮颜抬手摸摸被敲了的地方，顺手捋了捋被吹乱的发丝，凉风习习，她抬着头，看着夜空，不甚在意地说：“自然。如果偌大将军府对此事一无所知，我才应该担忧的。既然肯定会知道，那么自然也会知道，跟小叔在一起的就是我这个才回府没多久琴棋书画通了九窍，丹田天生被废，还堂而皇之逛风月之地的废物私生女……”
“何为通了九窍？”
“一窍不通呗！”
“哈……不过是谁说，你是废物的？”
“小叔难道没看出来我丹田破碎么，可不就是个废物。”
背着手走路的孩子，抬头看天，声音带着微微的沉和痛。抬头的姿势让人莫名觉得为了让某种液体不会流出来的倔强。
不由得宽慰道：“我丹田没有破碎，可是不还是什么都不会？暮云韩不过真气二级，这个大陆多少普通人终生不过一二级，和破碎有什么区别？”
暮颜还是没有低头，她倒没有像暮书墨想的那么多深，她不过是纯粹喜欢这里的夜空，月朗星稀，看上去格外高远而辽阔，很是美丽的夜空。
“不一样啊，0和1的区别，至少我是那个无论怎么努力，都没办法成为1的人。那些人毕竟有希望，而我没有。也因此，我只会成为那些其实也不怎么厉害和我没多少区别的人唯一可以堂而皇之取笑的对象，因为我永远不会成为1，嘲笑我自然是最保险最不会被打脸的。”
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因为她说的都是真的。暮书墨叹了口气，斟酌了下才说道，“那不过是借口，修炼一途何其艰难，如今整个大陆真气9级不过2、3数。再说，虽然大陆以武为尊，但并非不会武就是废物、弱者，这世界上，还有很多出路，你可以学别的东西啊。”
“唔，所以……”暮颜嘻嘻笑着回了头，脸上哪有半分的沉郁，她的眼睛亮的灿若星辰，她没脸没皮的说，“小叔……借我点银子吧，我去经商。”
自从知道吟风楼那壶茶50两银子开始，她就在打这个土豪小叔的主意。一个无业游民二世祖小叔，若只是靠着月例银子过活，绝对不会喝得起50两银子的茶水，更何况，他是出了名的吟风楼贵客，这说明什么？说明有钱！很有钱！非常有钱！
“你！”暮书墨一时气结，这孩子知道脸皮怎么写不？刚刚是交代自己要喝桃花醉，吃水晶虾饺，这会儿是要银子，她还敢没脸没皮不，还有点作为将军府不得宠的私生女的自觉不？
刚刚好好的气氛全没了。突然不想跟她说话……暮书墨背了手，加快了步子往前走，暮颜赶紧狗腿追上。
“小叔……我说真的呢，我觉得我是经商的人才。”暮书墨腹诽，我还觉得我是做皇帝的人才呢，我现在去宫里要那张凳子？
“小叔……你辣么帅，辣么有钱，借侄女儿花花呗？”辣么是什么意思？不懂……
“小叔……只要一万两，真的，我带利息还您……”一开口就是一万两？！还是只要？！
暮书墨步子越来越快，他怕慢了忍不住揍人……
沉施在后面扑哧笑了……暮书墨回头瞪了眼，这婢女也是个奇怪的……奇怪的主子配奇怪的婢女……等她被关起来了他一定不会送吃的过去！饿死拉倒省的放出来气人！
如此追追跑跑的，气喘吁吁地终于到了将军府。
将军府里。灯火通明。早就有老妇人身边的婢女等在大门口，四人一进大门，就带着四人去了正厅。
正厅里，老夫人手握龙头拐杖，一脸肃杀坐在正位，108颗珊瑚珠在烛光中璀璨到耀眼。满头银发，不苟言笑，满脸严肃，身后老嬷嬷低眉站着，暮恒、郑氏、暮云韩坐在右手边，暮恒端着茶杯不动声色得喝着茶，郑氏和暮云韩却是时不时朝外看来，一脸期待的模样……
“哟，今儿人真齐！”暮书墨笑地一脸痞气，往左手首位一坐，对着暮颜招招手，“来来来，小侄女，坐这儿。”
话音刚落，老夫人大喝一声：“暮颜，跪下！”
“扑通！”暮颜跪的结结实实，特别诚恳：“老夫人、二叔、二婶、二姐。”
“你可知今日为何要你跪？！”
“知道，暮颜以女儿之身进入了烟花之地。”
老夫人的龙头拐杖敲得邦邦响，气的直冒火。虽是她不喜的孙女，可是她对外素来爱面子，因此哪怕她再不喜欢二房，对外总是和和睦睦的，从不曾被人抓了把柄。如今倒好，这个丫头回来没几天，先不说有下人说看到书墨抱着喝醉了的她回了小院，如今还被认出来去了吟风楼！
如何能不气？
暮颜却也老实，该认的错认地毫不含糊。一下子让老夫人都无言以对，“你……你也知道不该去？”
“是。孙女错了。以后绝不再去。”
暮书墨看着从进门开始就低垂着头，安安静静，实诚内向的私生女模样，莫名觉得这女子变脸之快，他都望尘莫及。
暮颜察觉到暮书墨的目光，偷偷偏头，给了他一个“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眼神。
“呵呵……三妹妹倒是老实~”暮云韩掩着唇咯咯笑着。仿佛倒是意外她的配合，或者说失望于她的太配合。
慕颜立马又低着头，跪地老老实实，认错态度格外诚恳：“自然。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一切听凭老夫人责罚。”
暮书墨终究不忍，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跪了也这么一大会儿了，当着一群人的面被训斥，插嘴道，“娘，小侄女是我带过去的，也是跟我一起出来的，就是去喝了一壶茶，你也不问问清楚就罚。”
不顾暮书墨的劝解，老夫人怒气未消，带着精美甲套的手狠狠地敲了下楠木椅扶手，怒喝：“无论什么原因，那是她一个女孩子可以去的？！我还没说你呢，你倒自己出头了！”
“娘……”
看到暮小叔还要劝，暮颜赶紧截住了话头，这老人嘛，总是越劝事儿越大，只有顺着认错才是真理，这暮小叔看着是个聪明的，怎么这会儿就糊涂了呢？
她有种猪队友的膈应感，“老夫人，一切都是暮颜的错。虽然小叔带暮颜去，但是吟风楼那种地方，是打死不能去的。暮颜知道错了，以后真的再也不去了。”
一直低着头喝茶的暮恒突然抬了抬头，诧异地看了眼暮书墨和暮颜，终于放下茶杯，笑着说道，“母亲，这孩子刚到府里，想来诸多不习惯，书墨也是好意带她出去转转。您就宽容一二吧。”
老夫人其实心里也膈应，怎么总觉得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认错态度很好，下跪姿势很完美，一时间，老夫人竟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出气了。
让人意外的是，她的儿子明着暗着都在维护这个暮颜，在想到府里护卫来报，昨儿个看到这俩大半夜凑一起喝酒来着，倒是一时间多看了正厅下面跪着的孩子。一时却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的，一副听话胆小的模样，突然也就没了和一个孩子计较的心思，挥了挥手，道：“什么死不死的！这是一个女孩子家家该说的话么？！下去吧，回你的院子去！回去抄50遍家训，没抄完之前不许出院子，好好反省！”
“是，谢祖母和二叔宽容。”
暮颜闻言，知道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当即行了礼，谢了恩，站起身低着头，带着沉施走了。心想，还是她家沉施聪慧，自始至终都只是跪着，默不作声，不像暮小叔，帮倒忙……
也不知道暮书墨若是知道自己的好心被如此嫌弃，是何种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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