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看着两人有惊无险地全身而退了，没有打，没有骂，只是轻描淡写的罚抄家训，暮云韩急了，明明祖母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火气大的恨不得将她赶出去，怎么这会儿就偃旗息鼓了？急忙起身脱口而出：“祖母……”

　　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夫人截了话头，“怎么？你对此有意见？”

　　她看过去的眼神很锐利，像一把把冷箭嗖嗖直射心底，问出的话更是诛心般严厉“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把她赶出去才是顺了你的意了？”

　　“我……”暮云韩一呆，身边郑氏悄悄拉了拉女儿的衣服，递了个颜色，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微笑着说道，“祖母误会孙女了，孙女是想说，天色不早了，祖母莫要因为这事忧心，三妹妹一定知错了。祖母早先休息，我们就先回去了。”

　　端庄、得体。大家、闺秀。

　　“嗯。都散了吧，还杵着干嘛？闹哄哄的！”老夫人总觉得今日的一口气就这么憋着，有点余怒未消的，走到门口，一根拐杖敲的咚咚响，回头对着嬉皮笑脸没个正形的小儿子吼道：“那种鬼地方，你也给我少去去！如今你的名声早没了！”

　　“是……谨遵母亲教诲。母亲慢走。”暮书墨一本正经，站起来行了礼，抬头就看到老夫人身后的嬷嬷一脸笑意看着他，他瞬间给回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把这些看在眼里的老夫人没好气地瞅了眼小儿子，“哼！”了一声，老头拐杖狠狠敲了敲，不甚爽快地走了。

　　当下，暮书墨拽着暮恒，说是要去下盘棋，也走了。正厅之内，只剩下了郑氏和暮云韩。

　　四下也没了外人，暮云韩终于不愿保持着端庄得体的表情了，恶狠狠地，“又让她给溜了！这样都会没事！”

　　郑氏却不甚赞同地摇了摇头，“韩儿，你刚刚冲动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夫人一向不喜二房，就算她在不喜欢暮颜，可是终究是她亲孙女啊……”

　　“母亲，我不喜欢她。”

　　“就算不喜，你也要审时度势。”郑氏微微笑着，只是那笑意，泛着初春深冬的寒咧，不达眼底，她拍了拍暮云韩的手，道，“不过一个私生女，就让你这般焦躁，如何成事？母亲是如何交代你的？”

　　“是，韩儿知道了。以后比不会如此莽撞。”

　　郑氏宽慰地拍了拍她的手，“你从未让母亲失望过，只是你还年轻，很多事情考虑不周全。走吧，先去休息吧。”

　　“嗯，母亲。”

　　“近日里入春了，你身子可还好？”

　　“挺好的，大夫开的药我有吃着，觉得比冬日里身子舒爽多了……”

　　“如此就好……”

　　渐行渐远的交谈声，消散在夜空中，整个将军府都安静了下来。

　　暮书墨带着烤好的鸡从窗口跳进慕颜的卧房的时候，慕颜真的在正儿八经抄家训。鸡肉的香味才飘进鼻子，慕颜立马放下了手中的毛笔，乐嘻嘻谄媚地凑上去了接过烤鸡，也：“谢谢小叔……”

　　暮书墨倒也不在意她和“诚心”完全搭不了边的道谢，看向桌子上摊着的两三张纸，暮府的家训他见过，小时候可没少抄过，可以说他那一手还能见人的字就是那个时候练出来的。又臭又长的，50遍可不是儿戏。

　　他拿起一张已经写满了的纸，倒不是现在帝都流行的簪花小楷，她的字迹娟秀却隐隐带着凌厉的弧度，看似随意的笔触却又入木三分，好字！

　　都说看字识人，写这样的字体的主人该是什么样的？反正一点都和平庸搭不上边，扮猪吃老虎倒是真的。

　　“……真打算窝在这小院抄50遍家训？”这可一点都不像她的风格，虽然认识不过两日，他却也知道，她断不是这么乖的模样。

　　“不然呢？就算不是要抄家训，我也没处可去啊，这熠彤里，都是有钱人，开销也大。我们那，50两银子可以吃一年的猪肉，到了这儿就只能喝一壶茶……小叔又不肯借我钱儿……我还能去哪里？”慕颜头也不抬的吃着鸡，没有筷子，没有碗，她只能拿手吃，吃的满手油腻。

　　她嘟嘟囔囔说完，见暮书墨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斜着眼看她，伸出油腻的爪子就想去抓暮小叔的衣袖，被他嫌弃地一把拍掉了爪子，也不在意，傻笑着凑近，道：“小叔，借你侄女点银子呗？”

　　“你要买什么？”这孩子好像一直在动脑筋想要借钱，想着她初来乍到，的确也是没有谁帮衬着，大哥那个糙汉子，军营里呆久了，估摸着也不会给她准备多少钱，如今来了这帝都，花钱的地方也的确多。作为小姑娘的叔叔，他倒是不介意拿点零花钱给她。

　　出乎意料，少女清清浅浅看过来，说道，“不买什么，想做点生意，可是没本钱儿。”

　　“你一14岁的小姑娘有点自觉性好么，喝酒、逛妓院、现在还要经商？明儿个我让你二叔把你丢书院去！”暮书墨对此嗤之以鼻，“老老实实学点本事，切莫好高骛远了去！”

　　暮云雪如此聪慧，他都承认他的大侄女几乎是个天才，连皇家都看上了，可是还不是老老实实地去了森罗学院学习，这孩子倒好，竟然心比天高。

　　暮书墨这话其实还是挺重的，暮颜却不在意。若是暮小叔就这样同意了她才会担心他真的是个只会吃喝玩乐泡妞赌博的二世祖了。她撕掉第二只鸡腿，递给暮书墨，暮书墨看了看她油腻腻的爪子，还是接了过来啃。

　　“去书院也行啊，可是小叔……我真的需要那笔钱。”

　　“你说说，你准备怎么经商。”

　　“自古民以食为天，而所谓良药虽好却苦口，那我就两者结合，做药膳。”暮颜收了嬉皮笑脸的随意，认真地看着暮书墨，道，“小叔，而且我发现，我老家很多美味的食物，在帝都我都没有见过。所以，稀缺、健康、好吃的食物，你会拒绝么？有市场，却很少有竞争，你觉得会不赚钱么？”

　　暮书墨挑眉，药膳？他原以为暮颜是因为私生女的身份被人瞧不起所以总想着证明自己，如今却觉得，她该是很冷静地深思熟虑过了。

　　那双漆黑的眸子，失去了往日那些浮于表层的情绪，黑沉沉的，仿佛错觉般一闪而逝的蓝色光芒，神秘，魅惑。

　　他突然就想相信了。

　　暮颜一看有戏，再接再厉，央求道，“小叔，明天我做一道菜给你吃，你要觉得好吃，并且觉得我说的可以考虑的话，你就借我钱，可以不？”

　　无奈地认命，他好像被这孩子给吃的死死的，即使如此，有一道菜总比没有的，“好！成交！”

　　话音刚落，换脸大神暮颜再次上线，前一秒还是一本正经的模样，此刻又笑的痞里痞气，一脸狗腿的模样，对着暮书墨挥了挥手，送客的标准姿势，“嘿嘿，谢谢小叔，小叔再见！”

　　暮书墨一只鸡腿还没啃完，一口鸡肉在嘴里，直接呛了一口——这是目的达成就赶自己走么？想打死她怎么办？不爽的暮书墨敲了敲桌子上的纸，说了句“好好抄，50遍呢！”再次翻墙出去。

　　“……”太讨厌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暮颜本就没打算真的窝在这小院里抄50遍家训，这些东西她读了一遍都不想读第二遍，不就是没抄完不许出门么，她偷偷翻窗出去不就行了？就像她正儿八经地保证不会再去吟风楼，就真的这辈子不踏足了？不可信的，可不止是男人的嘴，女人的嘴一样是不可信的。能用语言解决的事情，那都不叫事情。

　　她摇头晃脑的着，起身关了窗。确定她家不走寻常路的小叔不会再过来之后，开始打坐修炼。

　　她的体质极为特殊，丹田破碎，筋脉堵塞，注定了无法和常人一样运行真气、汇聚真气。是以，所有人都说她是个注定的废物。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寒冰洞壁画的引导，她确确实实可以吸收真气，甚至她可以运用真气，她曾经试过，她的真气虽不知道是什么等级，但打败一个真气修为三级的剑客，却是毫不费力绰绰有余。

　　只是不能储存，不能运行。

　　不过这一年来，她总有筋脉松动的感觉，就像某个堵的严严实实的地方，突然有了风……这种感觉，就像身处沙漠濒临渴死的旅人终于见到了一丁点的水源，或者说早就被确诊癌症晚期的病人，突然听说了某种治愈的契机……

　　无论如何也要抓住。

　　暮颜就是这种感觉，“废物”二字听的多了，对这方面便有了执念。哪怕一丝机会，也坚决不想放过。

　　她盘腿而坐，闹钟声回想这那些早已经融入血肉骨髓的壁画，渐渐进入入定状态，周身淡蓝色雾气氤氲，暮颜没有发现，那些蓝色雾气里，若有似无的蓝色光芒一丝一缕地从她的右边的太阳穴进入了她的体内，倏忽之间就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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