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梧桐生于彼朝阳

　　宋乔让人唤来了顾知祥，蓝平，左修和莫庭，道打算暗夜偷袭北漠高远带领的左翼军团。

　　他们四人面面相觑，虽然昔日宋乔作战方略总是出人意料，但此时刚收回失去的两城，将士多有疲惫，此时再出兵，是否会有不妥？

　　蓝平道:“王爷，突然决定夜袭，可有何妙计？”

　　“没有。”宋乔果断回答道。

　　“那为何……”

　　“本王突然心情甚好，觉得今晚是个出其不意夜袭的好时机。”宋乔缓缓道，“大家有意见？”

　　顾知祥首先表态，“我没有意见，一切听从王爷安排。”

　　想到宋乔自从做主帅以来从未有过败绩，蓝平，左修和莫庭也不再相问，王爷自然有王爷的道理。

　　事实上，宋乔那句因为心情甚好的确是玩笑话。他提议夜袭是因为此时北漠三日之内连失两城，士气低落，郭家军骁勇善战，倒是可以尝试一鼓作气，速战速决。

　　暗夜，清冷的月光洒满大地，荒寂的草丛在月光的笼罩下，生出无数诡秘暗影，远远望去如同幽森的亡灵，生生不息，这注定是一个嗜血的夜晚。

　　蓝平领着五千轻骑在夜色里行军，往北漠高洋的右翼军团方向赶去。他想起临行前宋乔的话，这次夜袭的目标在于北漠高远的左翼军团，所以他们此举在于声东击西，让敌人疏于防备，所以无须恋战。

　　春日的夜晚寒凉，草地上还有些湿意，皇朝五千轻骑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北漠右翼军团的营地…　…

　　火光现，战鼓擂，北漠右翼军团营地的巨大动静惊扰了远在十里外的高远。宋乔是何等的对手，郭家军是何等的士气，竟然连战三日后还可以暗夜偷袭？

　　高远向来与高洋兄妹情深，实在是担心他的安全，略作思虑，便领着一万人马赶赴过去。

　　此时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声声嘶鸣，着实难听。让人心生烦躁，心生不祥之感。想到这里，高远命令军队加快了行军速度。

　　行至未到半里路，突然左右飞出无数暗箭，不少北漠士兵中箭，倒地而亡，那一瞬间高远明白过来，恐怕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宋乔早已算准夜袭右翼军团，自己会带兵支援，所以设了埋伏在此等候。

　　一阵箭雨过后，北漠士兵死伤无数，士气低落。此时左修和莫庭带着皇朝士兵，持剑而来…　…

　　月光惨白，风声鹤唳，兵刃交加，见证了一场无比惨烈的战争，北漠一万将士死伤无数，唯余约莫两千人马。

　　高远浑身浴血，正与莫庭执剑对垒，“宋乔呢？”

　　闻言，莫庭大笑道:“高远，杀鸡焉用牛刀，对付你，我莫庭就已足够，何须王爷亲自出马？王爷只需要坐在城中等我们的好消息就是了。”

　　说罢，他陡然变招，一剑刺穿了高远的铠甲，她掉下战马，右肩处鲜血汨汨而出。

　　莫庭乘胜追击，执剑指向高远的咽喉，两军交战，杀死对方主帅之一，倒是件快意的事。

　　手起剑落，眼看高远就要命丧黄泉。突然一支暗箭袭来，莫庭无法，只得执剑挡开，是高远的贴身侍卫罗蒙。

　　高远自然是不会放过如此机会，翻身重新上马。她并不是怕死之人，然而她却不想死于莫庭的剑下。她还要与宋乔决一高下，要死也是死在他这样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的手里，方不觉得耻辱。于是在贴身护卫和无数北漠士兵的奋力保护下，她突围而出…　…

　　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梧桐殿，陈德贵妃生前住的地方，顾若抒便被安置在此处。

　　此时院中月光幽幽，宠罩在殿前那几棵高大的梧桐树上，平添朦胧之美。夜晚静谧美好，让人烦乱的心安定下来。

　　顾若抒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搬了个凳子，坐在殿前，看着天空上星辰发呆。

　　“若抒。”宋灏的声音响起，或许是因为春日寒凉的缘故，她听着只觉得寒凉无比。

　　顾若抒转过头去，只见宋灏一身黑色龙纹长袍，在清冷的月光下更显得阴郁。

　　“你为什么还没睡？”宋灏缓缓问道。本以为长夜漫漫，心中烦闷睡不着之人只有自己，哪知道她亦是不曾睡着。只是，那让她无法安睡的人又是谁？

　　顾若抒浅笑道:“突然觉得这满天星辰很美，所以坐在这里静静地欣赏。”

　　宋灏抬头看了看天空，此时月明星却稀，忍不住问道：“你口中的满天星辰，就是指这几颗么？”

　　顾若抒再一次看了看天空，果然只有隐隐约约几颗星辰，于是讪笑道：“佛曰，心中有佛所见皆佛。而我现在则是心中有星辰，满天皆星辰。”

　　闻言，宋灏忍不住笑了起来，“若抒，你不是向来不信鬼神么？什么时候又开始参禅了？”

　　“刚刚。”

　　宋灏缓缓走到了顾若抒的身旁，坐在了台阶上，“明明是胡说八道，却又说得有模有样不让人反感，若抒，你总是这么特别。”

　　“谢皇上夸奖。”顾若抒回答道。她想了想，站起身来，对宋灏道：“皇上，夜晚台阶寒凉，你还是坐在凳子上为好，以免着凉，感染风寒。”

　　宋灏回过头看着他，眼中忽明忽暗，“若抒，你这是在关心孤么？”

　　“当然。”顾若抒淡淡道，“皇上，我早已说过，你是皇朝的君王，我作为皇朝的子民，自然是要关心你的。”

　　“你知道孤想要的不是这个。”

　　闻言，顾若抒叹了口气，道：“皇上，今晚月光明朗，安静祥和，实在是适合推心置腹地聊天。”

　　“的确。”宋灏缓缓道。自从她成婚后，每一次见面都是剑拔弩张，他们已经很久未曾好好说过话。

　　“皇上，你说你对我执念颇深。可是我想问一问，你对我的执念究竟是因为深爱，还是因为不甘？”

　　顾若抒开门见山的问话让宋灏微愣，事实上，每当夜深人静之时，这个问题他也曾问过自己很多遍。是因为深爱么，可若只是因为深爱，自己为何还步步算计于她，甚至亲手喂她服下‘殇尽’那样的毒药？是因为不甘么，可若只是因为不甘，自己为何还次次沦陷在她的眼眸里，坚硬的心总是化为绕指柔。

　　“半源深爱半源不甘吧。”宋灏淡淡道，“若抒，你可知道，昔日孤是真的喜欢你。情之所浓时，父皇答应把你指婚于孤，一向稳重的孤竟然兴奋得整夜都睡不着觉。孤曾那么笃定，你会是我的妻子，哪知道却陡生变故，父皇竟然把你指婚给宋乔。天堂到地狱的感觉，莫过如斯吧。

　　此时，宋灏的眼眸不再似平素一样深沉，蒙上了一丝忧伤，“若抒你说，夺妻之恨，焉能甘心？”

　　“我从来都不是你的妻子。”顾若抒缓缓道。

　　“在我心中，你一直都是我妻子的唯一人选。”

　　“那昔日你与皇后在莲池的对话又是何故？”顾若抒清晰地记得当日宋灏对罗玉函说过，要娶自己，是因为因为顾知祥手里那三十万兵权。

　　“当时皇朝前有太子宋临这名正言顺的储君，后有宋乔这样战功赫赫的王爷，孤所筹谋之事需要丞相的助力，所以当发现罗玉菡对孤情根深种时，孤骗了她。”宋灏淡淡道，“丞相无子，极为宠溺于她，孤若娶她，他定会助孤。”

　　“所以皇上当初是想娶我们两人？”宋灝果然好计较。

　　“是，你为妻她为妾。”宋灏缓缓道，“那样孤在朝中既有文官辅佐又有武将支持，地位自然稳固。”

　　闻言，顾若抒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茬，又见宋灏正等待自己说话的样子，仔细想了想，道：“你这想法挺好。”

　　“是吗？”宋灏苦笑，“招惹罗玉菡是孤这一生最严重的错误之一。如果不是她的设计，你早已是孤的妻子。”一步错，步步错，如今他还是要日日违心与罗玉菡虚以逶迤。

　　“我早已说过，就算没有罗玉菡的设计，当初我也会拒婚。”顾若抒坚决道：“我早就知晓，顾知祥与陈德贵妃这一生剪不断理还乱，害我母亲郁郁寡欢，我不可能喜欢你。

　　是啊，母亲和顾国公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他既痛恨他们这一层关系，因为是对父皇的不忠，也是若抒把自己拒之心外的原因。却又不得不仰仗这层关系，因为顾知祥是他帝位稳固的强有力支持。

　　若抒，你喜不喜欢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孤现在最想要的不过是你长伴君侧，至于你的心，我们来日方长。

　　“为什么是宋乔？”宋灏一直想不明白，就算若抒心之所属不是自己，也不该是宋乔，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当初他们嫁娶之前，根本就没见过几面。

　　“或许因为缘分天注定。”

　　缘分天注定？宋灏忍不住冷笑，那自己与她的缘注定是孽缘？他不甘心。

　　“宋乔他究竟有什么好？”心中这句话，他终于问出口来。

　　“皇上，你先告诉我，宋乔究竟有哪里不好？”

　　宋乔究竟有哪里不好？顾若抒这突然一问，竟然让宋灏愣了起来。昔日骁勇善战的少年将军，如今意气风发的燕北王。他竟然挑不出一点儿不好，真是够讽刺。

　　宋灏站起身来，匆匆离去，只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顾若抒抬头看了看天空稀稀拉拉的星辰，觉得甚为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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