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明兰盛开开满殿

　　闻言，郭璇涣散的眼神又重新凝聚起来。她拍了拍床边的位置，示意顾若抒坐下。

　　顾若抒坐了下去，郭璇嘴唇一张一合地在说些什么，奈何声音太，顾若抒只得倾身过去听。

　　突然啪的一声响彻整个房间，顾若抒站起身来，捂住自己的左脸，冷冷地看着郭璇。看来她终究还是把宋乔的死，归咎于当初自己的不自裁。

　　宋灝立刻走了过来，柔声问道:“若抒，你怎么样？”

　　“我没事。”顾若抒淡淡道，似乎刚才自己根本没有挨这一巴掌。

　　“宋灝，顾若抒，你们会不得好死。”见他们此时的神情，郭璇心中已认定他们之间早有龌蹉。或许当初顾若抒嫁给乔儿就是一个局，为的就是今天。如果不是她，乔儿怎会拒绝与北漠元一公主的赐婚，轻易放弃洛城十万兵权，最终落得个战死的结局？

　　闻言，宋灝笑了起来，道:“太后娘娘，孤会不会好死，现在无从得知。可是你，今日的的确确是大限已至。”

　　郭璇冷哼一声，似乎用尽全身力气道:“本宫死后，会时时刻刻诅咒你二人，不得好死。”她此刻喘着粗气，有些呼吸不过来，但眸中满是怨毒。

　　顾若抒重新坐下，柔声道:“太后，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素日你吃斋拜佛念经，这些道理必然是懂的。如今事已至此，你何不放下，方能解脱？”她无法告诉郭璇宋乔还未死去的消息，只能用这苍白无力的话来劝慰她。

　　“本宫为什么要放下？”郭璇喘着粗气，用尽全身力气大声道，“本宫不会放下，本宫要诅咒你们，诅咒你们这一生会错过最为重要的人，受尽苦楚，死后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这个誓言当真是无比怨毒。

　　“只要你高兴就好。”顾若抒淡淡道。只要她不带着遗憾而甍逝，自己被诅咒一下又何妨？

　　郭璇看着顾若抒，大声道:“滚。”

　　既然她不愿意看到自己，顾若抒便退了出去，免得给她增添烦恼。

　　顾若抒又重新回到了刚才的位置，跪了下去。一旁的路遥看到她红肿的半边脸颊，不知何故，只得在心下胡乱猜测。

　　子时，太后甍逝，满宫缟素。此时禁足的罗玉菡也被放了出来，皇帝带着她跪在灵前，满堂的大臣与命妇恸哭，哭声不绝于耳。顾若抒看着这满堂悲痛的人，心中却有丝丝荒芜之感，究竟有几人是真真正正为她而哭？

　　郭战在奴仆的帮助下，匆匆赶来。先是宋乔之死，后是长姐之殇，不过几日，他便白了头，老了数十岁。这位杀伐决断的将军，此刻昔日眸中的锐利之气尽失，唯余伤痛。

　　顾若抒跪在地上，默默地烧着纸钱，无论郭璇生前待自己如何，此刻她都怀着虔诚的心为她守灵。她是宋乔的母亲，如今他不在，自己自然要替他好好地做这些事，免得他一生遗憾。

　　守灵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唯独顾若抒跪在那里，纹丝不动，直到宋灝派人来让她去休息。

　　跪在那里许久，她猛地一起身，一个站立不住，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后来还是竹沁扶着她，一瘸一拐地走出了灵堂。

　　刚至梧桐殿，宋灝早已经在那里等候。见她行路不便，他走了过来，把她腾空抱起，走进殿内，放在了贵妃榻上。

　　“你又何苦这样为难自己？”宋灝皱着眉头道。他吩咐人替她打热水来，然后伸手替她揉捏早已酸痛的膝盖。

　　“我不算苦。”顾若抒想起，上一次自己被太后惩罚跪了一天一夜后，宋乔亦是这样替自己揉捏，一时间竟然失了神。

　　“若抒。”宋灝在她眼前挥了挥手，道:“你在想什么？”

　　她回过神来，淡淡道:“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我只是在想，梧桐历来与伤悲二字分不开，先皇怎么会把这个宫殿赐予你的母妃？”

　　闻言，宋灝笑了起来，“事实上，把这个宫殿赐予母妃，是太后郭璇的主意。不过后来我母妃也喜欢上了这座宫殿。每年六七月，梧桐花开，别样美丽。原本这宫殿里只有两株梧桐，后来父皇见母妃喜欢梧桐，便命人又种了不少。所以今日今时，已是梧桐满殿。”

　　正说话间，疏影赶来，匆匆求见。

　　宋灝眉头紧锁，有些烦躁，“让她进来。”

　　疏影进来以后，行了礼，便道:“皇上，皇后娘娘突然下腹不适，所以奴婢过来禀报。”

　　闻言，宋灝冷笑起来，“又是这个理由，这几天，皇后用这个理由诓骗孤几次了？她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做蠢事？”

　　“皇上，这次是真的，奴婢怎敢欺瞒于你？”疏影战战兢兢道。

　　顾若抒眉头微皱，疏影身上有淡淡的沉水香的味道。

　　“你不敢，可并不代表她不敢。”宋灝冷冷道，“你可以回去了。”

　　疏影还想要说话，却被宋灝眸中的不悦之色震慑，于是匆匆告退。

　　“皇上，你该去看皇后。”顾若抒缓缓道，“她是罗丞相的女儿，也是你孩子的母亲。”

　　“她已经用同样的理由诓骗过孤几次，所以怪不得孤不相信她。”

　　顾若抒看着宋灝冷漠的表情，心中明了，对于真正爱的人哪有不耐烦一说？他对罗玉菡这样的态度，归根结底是因为不爱。不知道罗玉菡千方百计嫁与他，究竟会不会后悔。

　　“若抒，你又在想什么？”宋灝问道。

　　她微微一笑，道:“我只是在想，这满殿的梧桐，先皇倒是有心了。在西越，有一种花，名唤明兰，盛放于五月，美丽无匹，若是能种上一殿，肯定是极美的风景。”

　　明兰么？宋灝曾听母亲提过这个名字，这花的确美丽无匹。

　　太后出殡后，顾若抒便终日呆在府中，足不出户。她必须尽快找到办法逃出城去，那之前，一直跟着她形影不离的两名地字女护卫必须解决。

　　十日后，宋灝命人请顾若抒入宫。

　　她被引到了梧桐殿，此时，除了那满殿的梧桐以外，更是有了满殿的明兰。大片的明兰在风中摇曳，灿若烟霞。

　　宋灝从身后抱住她，在她耳边问道:“若抒，你喜欢吗？”

　　她笑着点点头，这么美丽的明兰，怎么会不喜欢呢？她当然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宋灝吻了吻她的脸颊，柔声道:“若抒，我会对你好。”曾几何时，父皇在这个殿里向母亲许下了诺言。而今日，他亦向他爱着的女人许下了相同的诺言。而这个诺言，他愿意用自己一生去实现……

　　皇后宫中，罗玉菡手中的手绢已经被她捏成了一团。皇上竟然为顾若抒种了满殿的鲜花，他怎么会待她如此之好明明自己才是最爱他的女人，最值得他疼爱的女人啊。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一旁的疏影见她如此，心中不忍，劝慰道:“皇后娘娘，不过是一种花儿罢了，你何须如是。你如今怀着皇子，千金贵体，万万不可动怒。”

　　“真的只是一种花儿么？”罗玉菡苦笑，“那哪是一种花，分明是皇上的一番深情。本宫实在是想知道，那花究竟是个什么样？”

　　“奴婢听说那花是红色的，也不怎么样。”

　　“是么？”罗玉菡缓缓道，“疏影，去给本宫找一盆明兰过来，本宫要仔细看看。”

　　“是。”

　　回王府的马车上，竹沁欲言又止，她实在是看不明白姐最近的一举一动。

　　“姐。”竹沁终究还是开口道:“如今皇上对你的心思如此明显，你可要如何是好？”她心中极为清楚，姐对燕北王的深情。所以就算最近表面上来看姐并未有明显拒绝皇上，可她心中却更为担心。她害怕姐心中存了不该有的心思，到头来引火烧身。

　　“顺其自然吧。”顾若抒缓缓道。如今周围耳目众多，她不可能跟竹沁解释太多。

　　顺其自然？竹沁不确定姐口中的顺其自然与自己理解的顺其自然究竟是不是一回事，然而她终究不再相问。

　　疏影果然找来了一盆明兰，看着眼前鲜红的花朵，罗玉菡只觉得格外刺眼。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对皇上那么好，她却一心只想着顾若抒那个女人。她根本不爱他，还嫁与燕北王，除了那张脸，她究竟有什么好？满盆的明兰被罗玉函揉捏殆尽，残红遍地，诉说着她心底的忧伤和不甘。

　　一旁的疏影叹了一口气，皇后这样为难自己又是何苦？自古无情帝王家，当初嫁给皇上，就能预见现在的结果。她想了想，终究是想劝不敢劝。

　　是夜，皇后宫中，灯火通明，罗玉菡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不知何故，半夜，她突然肚痛难忍，下体出血，等太医赶去时，已是来不及。她腹中的胎儿，终究是没有保住。见罗玉菡悲痛欲绝的样子，疏影忍不住抓住她的手道：“皇后娘娘，你不要太难过。等过段时间调理好身子，你还会怀上皇子的。”

　　“是么？”罗玉函苦笑道，“疏影，现在皇上对本宫的态度，你又不是不清楚，本宫真的还有机会么？”

　　“皇后娘娘，无论怎样，你现在是一国之母，你的母家是当朝丞相，皇上肯定会对你好。”疏影抹了抹眼角的眼泪，劝慰道。

　　“可是疏影，本宫想皇上对本宫的好，不是因为本宫的母家，而是……”罗玉菡顿了顿，低声道，“而是因为本宫这个人，只是现在看来，终究是个梦罢了。”

　　“娘娘……”疏影还想要劝慰，罗玉菡闭上的双眼，再不说话。她很累，从当初爱上宋灏那一刻开始就很累很累。此时此刻，她只想长睡不醒，远离现实的纷纷扰扰，重回幼年无忧无虑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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