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青山绿水埋骨地

　　那一日，当收到顾知祥突然送来的作战计划时，她和兄长高洋心中大为快意。宋乔为皇朝征战无数，恐怕怎么也不会想到，到头来却是被自己的皇帝和岳父出卖吧。想想真的是极为讽刺。

　　因为早已得知宋乔会亲自带着骑兵从峡谷穿过，袭击北漠右翼军团，是故高洋早已带着军队做好了埋伏，请君入瓮。哥哥知道自己对宋乔的情谊，愣是把她留在了营中。

　　她却没有听从他的安排，而是匆匆骑马赶了过去。她的心极为慌乱，那一瞬间她发现，虽然自己对他恨意满满，可她想要他活着。

　　然而，她仍是迟了。等赶赴到那里时，这一场战事已经结束。

　　穿过尸山血海，她终于看到了他，倒在血泊之中，早已经没有了任何气息。

　　那一瞬间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唯余一个念头——他怎么会死？她的印象中他向来是强大的，无人能敌，怎么会就这样轻易而亡？

　　一旁的高洋在对她说着些什么，她完全没有听见。她心中有一个声音呼喊着，一定要做些什么。她缓缓地蹲下，拔出长剑，把他的首级割了下来。她爱了他一场，终究是要留下些什么来证明，她的爱不是虚幻。

　　她抱着他的首级，粲然一笑，毅然吻上了他的唇。他的唇已经没有任何热度，寒凉至极，带着丝丝血腥的味道。这一次，他终于不能再推开她。

　　有些事情不太对劲，他的耳后的肌肤为何如此地不服帖，就像是带着一层薄薄的面具。

　　面具？元一公主心中一动，莫非这根本不是宋乔？

　　她立刻走到那具尸体面前，仔细地看了看他的双手，手背上并没有伤疤。这真的不是宋乔，她的心愉悦起来。

　　等二哥高洋带着人马离开后，她独自一人在那尸山血海中找寻。直觉告诉她，真正的宋乔就被人藏在这里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找到了他。彼时的他早已昏迷不醒，幸亏鼻息还在，他真的还活着。

　　为了不让人认出那具尸体为假，她执剑砍下了尸体的两只手臂，然后抱他上马，带着假头颅往营帐那边驰去。天空乌云密布，俨然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景象，让这尸山血海的战场显得更加的压抑和惨烈。

　　回到营中，元一公主揭开了那首级的面具，一名清俊的面孔映入眼帘。她认得他，是宋乔身边的护卫——卫觞，果然是忠肝义胆的属下。只不过他脸上这似宋乔的人皮面具太过粗糙，稍微注意，就能发现。

　　于是她找来北漠有名的面具大师，做了一张精妙的新面具，贴在卫觞首级的脸上，足以以假乱真。从此，这个世界上再无燕北王宋乔。

　　宋翰一行人一路疾驰，奈何追兵中皆是良驹，终究在快要进入罗城山界的林中追上了他们。

　　宋翰皱了皱眉头，宋灝此次派来的追兵众多，他们一行人恐怕插翅难逃。

　　追兵的统领苏洛缓缓道:“四皇子，请随属下回皇城。”

　　“若是我不愿意呢？”如今宋灝派出如此多的追兵，想来三嫂已经顺利出城，只是仍旧不知她能不能顺利到达北漠。所以哪怕是负隅顽抗，他无论如何也是不会乖乖地跟苏洛回皇城的。因为多一个人到达北漠，三哥获救的机会便会更大。

　　“那属下就只有得罪了。”苏洛冷冷道，“皇上吩咐，务必带四皇子回皇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宋翰负隅顽抗，只能就地诛杀。

　　一时间这林中的气氛诡异万分，安静得可怕，似乎连四周的虫鸣声已突然消失殆尽。。

　　良久，宋翰笑了起来，道:“今日，哪怕我宋翰死在这里，也不会跟你回去。”说罢，他拔出手中的长剑，一马当先地像苏洛刺了过去。他与苏洛有旧仇，就算自己答应回去，恐怕苏洛还是会要自己的命。

　　见此情景，苏洛亦对部下打了作战的手势。既然这四皇子决意反抗，他也不打算多费唇舌。他本来就与宋翰有私仇，就算他愿意回去，他亦不会放过他。

　　一时间两对人马长剑纷纷出鞘，厮杀起来，兵刃交加的声音打破的黑夜的宁静。

　　苏洛是宋灝身边最为得力的护卫，武功极好，对宋翰招招致命。没过多久，宋翰便处于下风，身上多了好几道剑伤，鲜血淋漓。

　　一旁的夜宸舒见此情景，挥鞭杀了两名敌人，立刻飞身来到宋翰身边，长鞭挥舞，用足了力道，震开了苏洛，挡在他前面，道:“宋翰，你先走。”

　　先走？自己身为一名男人，虽然武功不及舒舒，但也是顶天立地，自然是不可能丢下她独自先逃走的。

　　见宋翰并不离开，仍旧奋战。夜宸舒忍不住大喊道:“宋翰，你先走啊。”

　　夜宸舒不明白，宋翰是不可能先走的，他早已经在心中许下诺言，会保护自己的女人。他一边挡剑，一边对她道，“舒舒，我们共存亡。”

　　共存亡？好像也不错的样子。生前相依共生，死后并葬荒丘，亦是美谈一桩。

　　那一刹那的分神，苏洛的长剑就从夜宸舒的身后刺去，直指心脏，她却浑然不觉。

　　宋翰扑了过去，闭上眼睛，心中暗道:“恐怕我宋翰今日就要毙命于此，生平最为遗憾的两件事便是未曾救出三哥和与舒舒成婚。只希望死后，三嫂能够救出三哥，而舒舒她……能够忘记我吧！”他突然很庆幸，自己与舒舒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并未留下太多刻骨铭心的记忆。自己死后，她也不过就是伤心一阵子，然后逐渐把自己忘记，然后寻到真正的良人，过完幸福的一声。

　　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未袭来，他睁开眼，是王府的护卫张炳及时挡开了苏洛的剑，及时救了他。

　　“四皇子，你与快夜姑娘先走。”张炳丢下这一句话，便提剑与苏洛厮杀起来。

　　然而此时追兵众多，个个都是高手，先走，走向何处？

　　宋翰突然转过头望向夜宸舒，笑了起来，她亦看着他笑。既然无路可退，那么就奋勇杀敌。若是杀不出去，彼此就同年同月同日死，也不遗憾。

　　宋翰一行人一边御敌，一边撤退，奈何苏洛的人实在太多，武功又极高，到了最后，四皇子府的护卫死伤殆尽，唯余宋翰和夜宸舒两人。

　　宋翰和夜宸舒退到了悬崖之边，俨然是绝地。望下去，借着月光，他们可以看到层层云雾，深不见底。

　　宋翰转过头看夜宸舒，笑道:“想不到我宋翰身为一国皇子，昔日未曾死于战场，今日却要毙命于此。幸好，此时此刻，身边还有舒舒你相伴，倒也不负我这一生。”

　　夜宸舒与他心意相通，亦浅笑道:“这崖下看着倒是个青山绿水埋骨的好去处。”

　　宋翰含笑道:“舒舒，不要害怕，若是下黄泉，亦有我相随，把你的手给我。”

　　夜宸舒坦然地把手递给他，若是真的下黄泉，宋翰亦是会陪着她，何惧之有？更何况，他们并不一定会死。

　　宋翰拉住夜宸舒的手，两人纵身一跃，跳下了万丈悬崖。

　　拂晓时分，顾若抒和宋青一行人极为顺利地来到了罗城，歇息了片刻，便来到江边租了一艘船，即刻启程，往江安方向赶去。

　　白蒙蒙的雾气笼罩在江面上，有丝丝缥缈之感。不过一刻钟，朝阳从东边冉冉升起，霞光万丈，令人的心顿时开阔。江面波光粼粼，阵阵清风徐来，水光一片，与天相连。

　　顾若抒深吸了一口气，这么多天终于重获自由，而前路，宋乔正等着她。

　　只是，不知道四皇子宋翰此时又是什么情况。

　　和话本子里的传奇人物一样，宋翰和夜宸舒并没有死。但不相同的是，话本子里的传奇人物是天生奇遇，而他们却是因为筹谋。

　　在往山崖望下去的时候，借着清冷的月光，他们就心有灵犀地发现山崖的峭壁上长着大片的藤蔓，一路延伸下去，深入那看不清的谷底。既然与苏洛缠斗必然会死，那还不如放手一搏，纵身一跃，说不定还有生的机会。

　　于是他们相视而笑，手牵手跳了下去。极速坠落中，他们二人抓住了那些藤蔓，虽然勒得极疼，但终究是保住了性命。

　　他们一路向下爬去，突然夜宸舒手中的藤蔓悉数断裂，宋翰拉她不及，她掉入一潭清冽的潭水中。

　　潭水清冽而又刺骨，夜宸舒从潭里爬出来时，浑身已经瑟瑟发抖。

　　宋翰立刻找到了一处山洞，生起火来，希望能让夜宸舒暖和一些。

　　简单处理了伤口以后，他们二人便各自就着火考着衣服。

　　夜宸舒看着宋翰，微微一笑。此时她的长发微漉，衣衫尽湿，美好的曲线一览无余，美得摄人心魄。

　　宋翰喉咙一紧，脸色微红，半晌后才问道:“舒舒，你笑什么？”

　　夜宸舒并不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笑着欺身过来，道:“宋翰，我发现你真的很喜欢我。”她的语气笃定不比，宋翰还来不及说话，就感觉两片温热的唇压了过来。不过迟疑片刻，他便揽她入怀，回吻于她。她的唇是如此的甘美，他的心雀跃起来……

　　因受了伤，又掉在冰冷刺骨的潭水里，半夜，夜宸舒发起高烧来。

　　宋翰紧紧抱住她，低声地唱歌给她听。这些日子的短暂相处，本以为他是无忧无虑的人。然而在迷迷糊糊中，她发现他的歌声虽然很好听，可却显得十分苍凉。他究竟经历过什么，竟然会有如此苍凉的歌声？在他的歌声里，夜宸舒渐渐昏睡了过去。

　　她回到了昔日的家园，院中那一大片迎春花在风中摇曳，极为美丽。

　　娘亲端着刚做好的糕点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跑过去急不可待地拿起一块，却被烫得呲牙咧嘴，好不可爱。在院中石桌前对弈的父亲和大哥更是忍不住笑起来。

　　大哥夜宸哲更是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笑道:“舒舒啊舒舒，你可真馋，以后怎么嫁的出去？”

　　她不以为然地道:“找名厨师嫁了，正合适。”

　　“你当厨师是那么好嫁的？”夜宸哲忍俊不禁，“不过没事儿，若是以后你真嫁不出去，大哥养你一辈子。”

　　这个梦境如此美妙，她愿一直沉沦，长睡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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