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惟愿借风与吾用

　　檄文称:宋灝者，性非和顺，心思深沉。其母陈德贵妃者，实乃西越慕容氏余孽，掩袖工馋，心怀不轨，蛊惑先皇，祸乱朝纲，意图亡我皇朝江山社稷。宋灝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弑君鸩母，杀兄害民，其行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为君者，当仁义。逆天者，当诸之。今燕北王志安社稷，爰举义旗，誓清邪僻，以慰先帝先后在天之灵。以诚制敌，何敌不摧；以真攻城，何城不克？愿天下有识之士共立勤王之勋，无废旧君之命，以安先帝先后之灵位。凡诸爵赏，同指山河。若其眷恋穷城，徘徊歧路，坐昧先机之兆，必贻后至之诛。试看皇城域中，竟是谁家之天下！

　　与此檄文共同发出的，是安平公主亲笔写出的一分告示。告示里，她极为详细地写了宋灝究竟是如何勾结北漠高洋和元一公主，残害忠良，送三万将士枉死之事。

　　这檄文和告示发出去之后，立刻传遍了整个皇城，一时间百姓无不哗然，议论纷纷。本来宋乔就是皇朝最炙手可热的少年白袍将军，功高盖主，威名在宋灝之上。前些日子又突然殉国，连他的妻子顾若抒都突然不知所踪，全国搜索。而如今，宋乔突然死而复生，本来就颇具传奇色彩，不得不让人浮想联翩。至于檄文中那些内容，百姓们不由得就信了七八分。

　　在传播的同时，宋乔领兵，路过的城池纷纷投降。很多官员一听说是他，甚至城门大开，直接迎了过来。他一路顺遂，直接到达了郦城的城门下。

　　郦城，三面环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更为重要的是，城中有十万将士，而顾知祥此刻正镇守在这里。

　　营帐里，蓝平忍不住对宋乔道:“王爷，顾知祥这闭城门而不出的样子，是打算与我们打持久战么？”

　　“大致。”宋乔缓缓地道，“这郦城虽然地势险要，但也颇为富饶，我们驻扎在城外，哪怕半年，估计他们的粮草也足够。”

　　“他们是足够了，可是我们不能这样打持久的消耗战。”蓝平极为担心地道，“王爷，边关这一带，向来都不富饶，我们的粮草根本不能支撑太久。这郦城就是分水岭，只要过了这座城，后面都是富饶的城市，想要招兵买马，征收粮草，才不在话下。”

　　闻言，宋乔眉头微皱，缓缓道:“蓝将军，你说的这些，本王都知道。”

　　“王爷，你有什么对策么？”蓝平忍不住问道。

　　宋乔摇了摇头，道:“暂时没有。蓝将军，你呢，可曾有什么妙计？”

　　“有是有，但是……”蓝平吞吞吐吐地道:“就怕，就怕王爷你不会采纳。”

　　“哦？”宋乔笑道，“蓝将军但说无妨。”

　　闻言，蓝平咬了咬牙，终于把心中的计策说了出来:“这郦城上方不远处，就是一个大水库，储水颇丰，我们何不开闸放水？”

　　自古以来，面对久攻不下的城池，有不少将军选择开闸放水，以求得战役的胜利。今日确实情况危机，所以蓝平献上了这样一个计策。那水库就在郦城上方不远处，若是开闸，大水定然淹没这座城池，这场战役，定然能快速结束，为他们争取时间。

　　“蓝将军，我们姑且不道顾知祥心中肯定也有如此顾虑，必然派人重兵把守那座水库，此计策实施起来有困难。”宋乔缓缓道，“我们只道，一旦真的开闸放水，最终受苦的是谁？”

　　蓝平心中清楚，此举自然是会连累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可是时间紧迫，若是在郦城停滞不前，一旦粮草断节，后果不堪设想。

　　宋乔看着蓝平，低声道:“蓝将军，虽然本王从起事那一刻就知道，国家内乱，必然伤及无辜百姓。可是，本王希望，能把伤害降到更低。”

　　“王爷，你是仁者之心，可是……”蓝平还想要劝，宋乔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蓝将军，给本王一天的时间。若是一天以后，本王还想不到对策，再考虑你今日的提议。”宋乔缓缓道，“吩咐下去，最近行军疲乏，今日让士兵们都好好地休息一番。”

　　既然宋乔已经发话，蓝平也不再纠结，毕竟从内心深处来讲，他也不愿意让无辜百姓被牵累。就算是要牵累，也该把伤害降到最低才对。

　　宋乔走出营帐，趁着夜色看了看不远处的郦城。三面环山，都是陡峭的山峰，果然是天险，易守难攻之势。若是强攻，定然难以在短期内胜出。但若是不能迅速地攻下这座城池，就真如蓝平所言，后果不堪设想。

　　难道真的要开闸放水？宋乔心中这个苗头刚升起，就立刻掐灭了。百姓何其无辜，如果真的这样，自己就算是胜了，也是民心尽失，又有何意义。

　　那一瞬间，宋乔甚至觉得这是顾知祥故意留给自己的难题。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暮色下沉，阵阵风拂过，驱散了夏日的炎热。

　　晚风？宋乔突然勾唇一笑，他似乎找到了攻城的办法。

　　皇城朝堂上，宋灝怒极，把手中的檄文一把扔在了地上。豺狼成性，近狎邪僻，残害忠良，弑君鸩母，杀兄害民，其行人神之所同嫉，天地之所不容？这篇出自宋乔之手的檄文，当真是好文采。他竟然不知道，向来擅兵法的燕北王竟然还有如此本事。

　　见宋灝动怒，一时间，满堂文武纷纷跪了下去，噤若寒蝉。

　　宋乔竟然没有死？郭战全家已经不知所踪？看来不仅高洋和元一公主当日骗了自己，而蓝平他们早就已经有了预谋。他日，这笔账他一定要和他们仔细清算。只不过此时，攘外必先安内。

　　宋灝稳了稳已经微乱的心神，看向下面跪着的一片臣子，淡淡道:“燕北王反叛，各位爱卿可有何对策？”

　　满朝文武，面面相觑。那檄文上的内容，真真假假，他们并不曾知晓内情。但燕北王死而复生一事，再加上安平公主的指证，想来那弑君鸩母的罪行十之七八也是真的。自古宫廷权利争斗，从来不曾湮灭。手足相残，也是见怪不怪。唯独，弑君鸩母，在这以礼义仁孝治国的皇朝，是大忌。

　　良久，罗丞相开口道:“皇上，顾国公的女儿顾若抒乃是燕北王妃，如今让他驻守在前线，臣担心会有变。”

　　既然罗丞相已经开口，素日来跟在他身后的那些文官便纷纷表态，开始附和，皆言留顾国公一人在前线十分不妥。

　　宋灝冷冷地看着罗丞相，冷笑了一下。罗丞相心中的九九，他一清二楚。

　　宋灝似笑非笑道:“罗丞相，那依你之言，该如何处理？”

　　罗丞相看了看宋灝，有些揣摩不了他心中的意思，于是谨慎地道:“皇上，臣以为，应当再派几名武将赶赴前线，协助顾国公。”

　　他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满朝文武都听了出来，名为协助，实则分权。有三名昔日顾知祥的部下开始不满，其中一名武将云峥开口道:“罗丞相，顾国公乃我朝著名的铁血将军，昔日更随先帝剿东夷，灭西越，拒南蛮，这些功勋岂是能随便湮没的？国公心中向来都是先国后家，哪怕这顾若抒是燕北王妃，末将也能担保，他绝对会大义灭亲。”

　　“你保证？”罗丞相冷笑起来，“我知道你是顾国公的得意门生，可是人心都是会变化的，你怎么能保证我皇朝的江山社稷？”

　　那云峥也是有些不悦，立刻道:“末将用自己的项上人头来保证。”

　　罗丞相冷冷道:“只可惜，就凭你的项上人头，保证不了我皇朝江山永远无虞。”

　　言罢，罗丞相接着对宋灝道:“皇上，那顾若抒乃是顾知祥唯一的子嗣，难保不会一时糊涂，生了异心，还望三思。”

　　其实，罗丞相的考虑未必没有道理。纵然，顾知祥曾经因为爱恋母妃，做出了很多牺牲，甚至多次替自己杀害宋乔。可是顾若抒毕竟是他唯一的血脉，万一他一时糊涂，生了异心，的确是天大的祸害。此时此刻，自己可以用顾知祥，但不能完全倚仗。若顾知祥没有异心，便会不在意自己的怀疑。若是有异心，自然会反常，自己肯定不会放过他。

　　宋灝略一沉吟，心中便有了决断。他缓缓道:“孤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各位爱卿还有别的事么？若是没有，便退朝吧。”

　　闻言，文武百官面面相觑，既然他道有了决断，可是又什么都没有说，这是何故？

　　罗丞相本来还要说话，但看到宋灝不耐烦的表情，他终究没有再开口。毕竟，有些事情欲速则不达。

　　御书房内，宋灝负手而立，在房中踱来踱去。今日罗丞相的话不无道理，他的确需要再派几名武将赶赴前线，一为协助顾国公，二为监视。只不过，他绝对不会启用罗家的子弟。

　　其实，今天早朝上，当罗丞相开口的那一刻，宋灝就明白了他的意图。他是想要举荐罗家的子弟，取得兵权，这样罗家就算得上地位稳固。只可惜，他怎么可能让罗丞相如愿？外戚权利过大，向来就是隐患。更何况，他根本不喜欢罗玉菡。

　　的确，罗丞相那两个侄子确实有些军事才能，但是比起他心目中的人选，仍然还是有了差距。

　　宋灝在等，等他心目中的那个人选到来。

　　隐隐约约中，他听到了外面匆匆而来的步伐，宋灝勾唇一笑，苏铭，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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