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原来是你

　　隔着席座中间的赵行之，叶芊芊给张子钦递过去一个诧异的目光，而接收者却板着他那张一贯云淡风轻的脸，屏蔽一切外物专心倒酒，暗中用法术给叶芊芊传音道：“专心点，如果不想给你的世子殿下惹是生非的话。”

　　叶芊芊的脑袋顿时激灵一下，立刻抛开所有的杂念一心服侍。有时她也会悄悄留意周围人的神态：皇上看似醉心歌舞与美食，但半眯的双眼是在睥睨一切；方才帮赵行之说话的那位妃嫔，自赵行之的回答讨得皇上欢欣后，她紧张的鼻尖慢慢松弛下来。她不解地看着皇上身边的宦官端着托盘，悄声流走于各位妃嫔的坐席之间，收取她们身边婢女倒好奉上来的酒杯。直到舞乐停止，尘埃落定，他刚好收完离龙椅最远的最后一位妃嫔的酒杯，小步快走到皇上跟前，流畅的过程好像事先算计好的。

　　宦官站定后，气势磅礴地开口道：“此乃在场六十四位妃嫔敬上的‘合燕酒’，愿成世子与公主琴瑟之好，请世子一饮而尽。”

　　皇上抬起左臂，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衣袖的拉扯透出胸脯的横阔气概，如墨刷齐的凌眉压得笔直，万夫难敌的威风油然而生：“这是我大卫对这段姻缘的一点心意，还望世子笑纳。”

　　叶芊芊闻言担心起来，宫廷酒烈，这六十四杯若是都喝下去，即使不落个酩酊大醉，怕是也要胡言乱语了，她但有的目光瞥向赵行之。只见他并不作声，礼貌地保持微笑揖揖手。正当张子钦往前走上一步要接过酒盘时，赵行之的手顺势伸过来轻轻拦了一下：“谢皇上，大卫的祝福，在下心领了，不过这酒，怕是盛情难却了。”

　　赵行之此言一出，不仅惊到了叶芊芊，就连在座的嫔妃也引起了一阵轻微暗涌的骚动。

　　皇上的墨眉单勾起一侧，留下锋利刚毅的痕迹：“世子何出此言？”

　　赵行之自然而坚定地答道：“奉酒之人是皇上的妃嫔，依俗话来讲是您的内室，在下是客，岂有越过家主直接向爱妾讨酒吃的道理？”

　　皇上双手交握，在很难让人留意的位置搓动拇指上的玉扳指，沉声静气道：“那照世子的意思，朕未先敬一杯，是朕失礼了？”

　　“在下并无此意。”说着，他拿起席上的酒杯斟满，恭敬地端向皇上的方向，“本是在下迎亲，这杯酒当是在下先敬！”

　　皇上勾起唇角，面不改色地示意身边的宦官也为他斟酒，他难得地站起身来，也朝着赵行之的方向端平：“朕回敬。”

　　二人相视之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眼神之间的交锋实则剑拔弩张。皇上把空杯目不斜视地递给身边的宦官，整好着装坐下，保持着那份天子的威严与和颜悦色道：“世子请吧。”手掌的方向就是那装满六十四杯酒的托盘。

　　赵行之爽朗一笑：“我方才已喝了皇上的酒，已经得了大卫最崇高的祝愿，过犹不及，贪杯事小，贪心事大。”他直视着镇定自若的皇上，又转头看向对面的珠帘，目不转睛道，“况且，在未过门的妻子面前吃其他女子的酒，于礼尚可，于情不合。”

　　张子钦低垂的头隐藏住他对赵行之戏谑的笑，叶芊芊也克制着自己因宽心而不自觉上扬的唇角，二人即使不用相视也想到了一处：赵行之真是天生戏子，不施粉墨，也可切换自如。

　　一副毛头小子痴恋的羞涩模样在他黝黑刚强的脸上竟没有一丝的违和感，虽然难等大雅之堂，但一句随意流露出的痴情对白，正迎合了众多女子对琴瑟和鸣的美满爱情的追求。

　　皇上紧绷着的面部肌肤有了些许缓和，他欣慰地望向珠帘，挥手示意宦官撤掉那六十四杯酒，他赵行之是躲过“合燕酒”的第一人，过去甚至有人因这“合燕酒”御前失礼，成了众人嚼舌的笑柄。

　　“能与西梁联姻，先帝真是明智之举。”皇上夸赞道，“既然如此，公主的回礼也无需再等了。”

　　宦官立刻接下皇上的吩咐，庄重地高声道：“敬回礼——！”

　　待他“礼”字的最后一个音淡出，珠帘旁侧的侍婢将呈着锦盒的托盘平稳地端到叶芊芊手中，再由她转交至赵行之面前。赵行之拱手颔首答谢，随即打开锦盒，里面的物件是一把玉雕折扇，扇柄俨然刻着一列小字：西梁赵行之。

　　叶芊芊余光瞥见，二人惊诧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珠帘，帘中女子婷婷袅袅的身姿若隐若现，珠帘缓启，她别致的发饰，精致的妆容，温和的双眼，端庄的笑靥和华丽的衣裙，自上而下地敲击着赵行之身上的每一处，而于叶芊芊来说，无疑是道催命符——晚晚，帘中女子竟是晚晚！而晚晚竟是赵行之的未婚妻子王婉双！

　　看到赵行之礼貌性的僵笑发自内心地舒缓柔和下来时，即使一字不说，叶芊芊也强烈地察觉到自己输了。或许是心理作用的原因，她总觉得王婉双柔情端庄的双眸充满着斗争和挑衅，甚至蕴含着些许嘲笑。她承认自己有那一瞬的狭隘，为情所困，自己的心被收紧了。

　　王婉双与赵行之相向而行的脚步像敲钟一般，一下一下，不偏不倚地打在她的心头。麻木之感流窜到四肢百骸，无力的手从呈着王婉双回礼的托盘不经意地抽出，当她回过神时，托盘已经稳稳地回升到她的手上，她还未从王婉双身份的惊惶中解脱的双眼投向张子钦，他淡淡地用法力给她传音：别慌。

　　这个过程虽不惹眼，但叶芊芊还是感觉身旁散出丝丝凉意，她面带愧色地低下头，怯怯地用眼睛的余光打探，有那一瞬间她感受到了皇上强势的目光从自己的头顶略过，定格了片刻，转而流转开。

　　礼成之后，赵行之难免要与皇上客套一番，而叶芊芊、张子钦一干人等自然而然地被屏退。走到门外，王婉双迎面而来，温和从容，娴静恬淡：“我们又见面了，小公公。”

　　面对如此坦诚大气的她，叶芊芊倒像是个永远见不得光的小老鼠，魂魄不知从哪个地缝钻了进去。她颔首尬笑道：“公主能记得奴才，是天赐的荣幸。”她没想到自己打扮成了这个样子竟还能被王婉双认出来。

　　“世子身边的人果然是最得力的，也难怪他喜欢你。”王婉双笑意更浓，取下耳朵上的白玉耳坠，递到叶芊芊手中，“我今日穿的是吉服，发簪手镯都是按礼仪佩戴的，唯有这对耳坠子能送得出手了，日后有劳小公公了。”叶芊芊不敢抬头，她的手好像被霜打过似的，颤抖着不知如何安放。

　　张子钦跨了一步拦在叶芊芊身前，躬身双手接过王婉双赏赐的耳坠，恭敬道：“谢公主赏，小衡子手受了伤，不便污了公主的眼，奴才替她先收下。”

　　王婉双不再言语，唇角定格在恰当的位置，如百合花清雅秀丽。她转身要离开，迎面而来的宫女急匆匆地跑过来道：“启禀公主，方才元满抬轿撵时扭伤了脚，轿撵的一头也给摔坏了，另备下的轿撵还在路上，劳烦公主稍后片刻。”

　　“元满人呢？”王婉双轻声细语地问道。谁知这一问，竟吓得小宫女“咚”地一声跪在地上，头埋得极低颤声答道：“元……元满被邓公公打发去领罚了，公主息怒！”王婉双微微皱眉，亲自俯身将她扶起：“你去告诉邓公公，免了元满的罚，放他去医病吧。”话音刚落，鎏芳殿的轿撵就到了，王婉双轻盈地乘上离去，还不忘嘱咐随侍婢女回去给元满拿点治疗跌打损伤的好药。

　　叶芊芊目不转睛地向前跟了几步，手腕一紧，她便回头对张子钦说：“有件事我必须查清，去去就回。”他的手抓得很轻，她稍稍用力就能挣脱。她继续跟上前去，寻个没人的地方隐去了自己的身形，直到了元满养伤的地方。白日人人有分内之事要做，唯有元满得了宫中人人称道的大善人婉双公主的恩赐养病。叶芊芊得了这个机会在元满屋中显形，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他榻前：“元公公？”叶芊芊见他一身宫廷宦官的着装小憩，便试探地唤他。

　　元满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唤吓得瞬间惊醒，一个轱辘起身，又压到了受伤的脚，痛得他面部微微抽搐。他抬头看到一身陌生的着装，从头到脚扫视上去，迎上叶芊芊透着震惊的双眸。

　　居然是他！

　　她那日虽与抢夺王婉双钱袋的男子没有正面交手，但还是记住了他的模样，多亏了叶芊芊今日的伪装，元满并没有认出她。

　　元满见不是自己的主子或者上司，心里稍微放松些，偷偷揉了揉被压痛的脚踝，再次打量她问：“你是？”

　　叶芊芊垂下了睫毛，压低了嗓子说道：“小的是世子府的奴才。”元满听到“世子府”三个字，缓缓吞了口口水，这些小动作被叶芊芊尽收眼底。

　　元满强挤出一个笑脸：“世子殿下找我作甚？”

　　叶芊芊靠近他，一脸神秘：“世子殿下自然无事找公公，小的收了云初姑娘的东西，来给公公带个话。”其实她并不确定眼前的元满，是否就是云初的“满哥”，但看他额头不断渗出的细细密密的汗，她的猜想更进一步地得到了肯定。

　　元满嘴角抽了一下，眼睛不再与叶芊芊对视，而是将目光定格在自己的枕头上：“你认错人了。”


　　(https://www.23hh.com/book/185/185262/9607239.html)


1秒记住爱尚小说网：www.23hh.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3hh.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