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别演。
尉冶扭过视线，冷冷的打在姜淳一的身上，好似在说：还有何辩解的？
她心虚的垂下眼帘，避开尉冶咄咄逼人的视线，声音有几分沙哑，像是在对云柳说又像是在对尉冶说：“我其实并无大碍，只觉得有些困了，待我睡上一觉自然也就恢复了。”
“云柳，你且把药熬着，我小憩一会醒来再喝。”说完，她朝大夫点头致谢道：“辛苦大夫了。”
尉冶沉着眸子看着她这番得体大方的姿态，无非是在下逐客令罢了。
想起那天她喝药时的神情，微微眯了下墨瞳，思道：莫不是她怕苦不喝？
待又转念想，她骨子里却也并非真实如此娇惯之人。
探究的视线凝固在她淡然却带上几分憔悴的面容上，不等她“请”他离开，他径直在一旁的方凳上坐下。
姜淳一脸色微僵：“将军还不回房歇息？”
“不急。”他拂袖替自己倒了一杯茶。
见他此番动作，是不肯走了。
轻抿了一口茶后，尉冶不徐不疾的说道：“既你是因忙筵席之事而劳累生病，且待你服药歇息之后再离去也不迟。”
他落在服药二字上的音调刻意加重了些许，仿佛已经看出来她在逃避的是什么。
云柳把药端上来的时候，姜淳一的脸色青的厉害。
上次她当着尉冶的面强行灌下一碗药，导致她接连这两天身上都起着红疹，瘙痒难耐，至今都还未褪去完全。
现在想想都心有余悸，出于本能的扭过头排斥着逐渐向她走近的云柳。
“等一下。”尉冶突然唤住云柳的脚步，放下手中的茶杯起身，从云柳手中接过那碗药，亲自踱步走至她的床边。
姜淳一闭了闭眸，自知这一次是逃不过了，捏紧了身下的被褥，只需一鼓作气，再喝下一碗也并非多大…难事。
她自我说服着。
尉冶把药送至她的跟前，热气氤氲，只让她见的心里发怵。
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接过。
尉冶将她的动作皆收尽眼底，并未言破，也并未松手。
两个人的手都扶在碗底。
姜淳一不解的望向他，只见他轻启薄唇，声音鲜有的温润：“怕苦？”
没想到尉冶会突发此问，今晚他让她有的意外和疑虑都太多了。
姜淳一眸间闪躲了一下后，不及多想，随即又恢复沉静：“将军言重了。”
手下收力，正欲从尉冶手中端过药碗，只是那一只手却并不打算松开。
抬眸，却见尉冶的视线直直的落至在她的颈间。
借着屋内充足的光线，他清晰看到她白皙的肌肤上遍布着斑驳红点。
察觉到他目光所至，她立即收回视线，拉起领口遮了遮。
“何故所至？”尉冶视线落至在她的脸上，根本不容她有一丝遮掩的机会。
“无碍。”她依旧回答的淡漠。
尉冶不会认不得这番症状，望了一眼手中的药，很快也就明白了过来，端着碗的长臂一伸，一侧的云柳见状立即上前从他手中端过。
他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她的身上，声音从头顶低沉响起：“姜淳一。”
每当他忍无可忍的时候，他都会直呼她的本名，是在气恼着什么，他自己也辨不清楚。
话在嘴边，他最终还是收紧了膝盖上的手，沉声道：“下次别再喝了。”
她竟然刻意做的隐瞒，她不说，他便不强求，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她肯袒露的那一天。
“云柳。”他回头对云柳吩咐道：“日后药不必再煎，去问大夫要些去疹子的药膏来。”
云柳不明所以，却也不敢耽误，得了命令就去照做。
尉冶的行为让姜淳一再次意外，怔然望着他不留多余情绪的侧脸。
此时，说话不宜，不说话也不宜。
可她却也倦于在尉冶面前摆弄姿态了，更何况他总能一眼把她看穿，也不屑吃她这一套九流做派。
倦意袭来，目测窗外的夜色，此时大抵已经步入了深夜。
尉冶终于转身要离开了，姜淳一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想起方才他在后院里问她的那个问题：你相信一个人的标准是什么？
她迅速的收回视线，诧异自己浮现在脑海中的想法，她居然动摇了，她居然有了试图相信一个人的念头。
她坚决的否定这样的念头，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尉冶背对着她的脚步停下，声音恢复至一贯低沉：“明天别让本将看到你拖着病恹恹的身子出现。”
不等她作答，他就已经阔步走出了西苑。
楚巍在苑门口等候着他，尉冶向他扫去一眼，听着他的汇报：“经过检查，酒中确实有毒，毒性还尤为剧烈，足以毙命。”
这样的回答并不出乎尉冶的意料，他轻抬起头望向明月，似是轻叹了一声后又问：“何毒？”
“鹤顶红。”楚巍答。
楚巍是尉冶的忠心侍卫，也是从小一起习武长大的兄弟，这么多年来，却也是头一回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
“将军，此事是否是跟那个九姑娘有关？”
尉冶微微拧眉，朝身后西苑望去一眼，随后朝主院走去。
楚巍终日看守将军府，把所有事情都看在眼里，前些时日就见姜淳一鬼鬼祟祟的出府，这没过多久就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除了她，别无二人。
可是事情的严重性和尉冶的反应差别太大，着实让他费解，再者是尉冶对这个入云阁女子过于殊待，更是让他诧异。
尉冶似是在思索着什么，嘴上不语，神色却有几分愁。
见尉冶仍是一副淡漠的神情，楚巍提醒道：“将军，此事非同小可。”
知道楚巍要说些什么，尉冶伸出手打住了他的劝说。
良久后，尉冶才再度开口：“楚巍，你可还记得曾经我对你提过年少时我曾遇见过的一个女子？”
十二岁那年的他初见八岁的她，他便笃定了此生要娶什么样的女子为妻。
楚巍微怔，尉冶突如其来的提及让他措不及防，却也很快反应过来：“记得。”
“莫非？”楚巍的视线往西苑的方向投去。
尉冶抬起幽深的瞳孔：“没错。”
“…那？”楚巍惊讶万分，暗自惊呼一声，难怪。
嘴边的话却断断续续，没个整句：“那也就是说付九乃姜家遗女….”
尉冶点头。
楚巍继而推测道：“那也就是说，今日是她欲杀蒋丞相以报当年满门之仇？”
尉冶的沉默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随即，是尉冶的又一声轻叹，轻的除了自己和空气，就连一旁的楚巍都难以察觉。
楚巍的神色也不由的泛上了愁绪，搓了搓手心，面做难状：“那将军做何打算？”
尉冶沉眸，敛下一道月光。
这个问题他也未有详尽的回答。
她不肯袒露任何心事，也不愿相信任何一个人。
她的身份，是禁忌。
尉冶加快了脚下的步伐，道：“这件事情你且严加保密，日后见她照常即可。”
楚巍点头：“我自当谨记。”
可是尉冶最终却也未对他方才的问题做出回答。
眼见尉冶就要转身进房，楚巍不放心的又嘱咐道：“还望将军莫失了分寸阿。”
尉冶微怔，话虽听了进去，道理也不是不懂，可是他还是想要等到她亲口对他坦言，选择信任他的那一天。
至于分寸，他自己心知肚明。
次日，夏末的尾风吹起初升的日头。
为了向尉冶证明她的身体并无大碍，姜淳一早早就起来在厨房忙活。
虽不会生灶做饭，却也算是参与其中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早膳。
尉冶走进膳房看到姜淳一已经候等已久的身影时，不由的微怔。
姜淳一欠身向他行礼：“将军。”
尉冶扫视着桌上的菜色，再看看姜淳一，淡声道：“你做的？”
姜淳一正欲点头，尉冶的视线就落在她缠有纱布的手背上，直接揭穿了她。
尉冶勾了勾唇，在桌边坐下，却也刻意不言破：“怎今日如此有心？”
姜淳一重新扬起嘴角，却并未染上妩媚之色，在尉冶一旁坐下。
尉冶抬眸望向她顺其自然的动作，她也尚未察觉有何不妥。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一边说着一边给他倒茶，推至他的手边：“将军，先喝茶。”
尉冶看着她细腻轻柔的讨好动作，眉间并未有多大的起伏，他等着她的有所求。
她的眼神殷切，他视而不见的自顾吃着饭。
“将军。”终于身旁的人按捺不住了。
尉冶暗自提了提嘴角，继续着手中的动作，装作意外：“何事？”
“九….”话到嘴边，她想起他并不乐于听见付九这个名字，于是立马改了口道：“我有一事相求，还望将军恩准。”
尉冶抬眸扫了她一眼，无声的轻笑一声，果然如他所料——无事献殷勤，必有所图。
尉冶饶有兴趣的放下碗筷：“说来听听。”
她略做犹豫了一二：“我知道将军可能会很为难….”
尉冶沉眸：“姜淳一。”
“别演，说正题。”
姜淳一脸上的神情骤然石化，眼前的这个男子可真的是一点余地都不留给她。
也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有所目的的，于是她也就收起了讨好的笑，浮上一丝无奈。
怎在尉冶面前，想要胜一筹如此艰辛？
一时她竟不知该如何继续了。
倒是尉冶率先开口：“不是有事相求？”
“我怕将军不答应。”姜淳一如实说，语气里有着淡淡的低落。
尉冶扬眉：“好。”
姜淳一诧然抬头，尉冶连她要说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说好，就答应了？
而尉冶也接收到了她眼中的诧异，只是他脸上的表情过于云淡风轻，嘴角微提的弧度，笑意全无却有着几分玩味。
尉冶起身故作离开：“既然如此为难，那本将不听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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