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冷战。
有过昨晚并不和睦的对话之后，尉冶对她存在所抱的态度又回归至了冰点。
连续这么久都会在清晨的主厅相见的面孔，此时倒成了眼不见心不烦的自在。
“九姑娘，今日不用为将军准备早膳吗？”身后的云烟一边慢条斯理的替她梳直身后的长发一边轻声问道。
姜淳一宛如陷入了一场幽长的深思当中，却也是听见了身后人的问题，心不在焉的开口答：“不用。”
云烟打量着镜子里心事重重的她，小心翼翼的又问道：“可是九姑娘与将军又有了不愉快，方才如此闷闷不乐？”
姜淳一抬眸，望向铜镜中的自己，视线专注又仔细，如同求证一般：“闷闷不乐？”
云烟连点好几次头以表她的笃定：“九姑娘若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出来，虽然我们不一定能够替你解忧排难，但是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呀，总比憋在心里好。”
云烟自顾着手上的动作，出口的话语是那么的自然，真切。
她知道云烟说的是这些天来绞尽脑汁要做出尉冶满意的菜品这件事情，她想起她还并未告诉她们这件难题已经顺利的解决了，只是却并非如她预期那般，这样一来她也没有了想要把它当成是好消息说出来的必要。
云烟自顾自话：“….将军看上去虽然很冷酷，很难伺候，但是听楚大人说其实将军是个性情中人，外冷心热，只是不喜言说罢了。”
似乎又觉得那个地方不对，又或者是发现自己说漏了那一点，害怕听的人误会而引起相反的效果，云烟停下了略做沉思了片刻，后想起来又继续说：“我从楚大人那里还得知，将军府其实并无不准许浪费这一则规矩，实际上像将军府这么自律性极强的府邸也不需要戒律来管束吧。”
“可将军却对九姑娘称有此规矩，以至于让九姑娘留在了正厅吃饭，这一天天的算下来，也将近一月时景了。”
姜淳一听着，虽不得不佩服云烟的推断和联想力，内心却不发自主的被她的话绷到紧致。
云烟替她梳好最后一缕发丝，又说道：“说来这些天我们都在正厅用膳，突然换回到西苑还有点不习惯呢。”
可是都不过是一个小丫头西偶尔的闲碎罢了。
尽管如此，她今日的一贯早起还是完美的贴合了云烟口中的习惯二字。
习惯，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潜移默化的力量最为强大。
“好了，云柳怎么去厨房端早膳这么久不见回来？你去看看。”她信手拈来一个理由欲把身后的云烟打发。
云烟只好放弃想和她继续互诉心事的尝试，再次以失败告终。
正厅内。
尉冶独自坐在紫檀圆桌前，一言不发的面对着看上去索然无味的早膳。
他已经坐了好一会儿，都未见有任何人前来。
虽未得偿所愿，但是她也已经用付出换到了她想要的收获，再无理由继续为他准备膳食，自是一解脱。
他又在期盼什么？真是可气又可笑。
尉冶的神色如同霜降，如同他的声音一般寒气逼人：“撤了。”
一旁的楚巍欲言又止，见桌上的膳食丝毫未动，另一侧的侍从犹豫不决，见尉冶脸色难看至极却也只好照办不敢多言。
楚巍做出手势拦住了随从的动作，并示意他先退下。
“将军这是想换新厨子了？”楚巍得尉冶特准，偶尔会在同一张桌上共同食用早膳，随后一起去练剑切磋，如同军营中那般不分上下，只是前些日子，尉冶却明令交代让他自行解决早膳，虽未说明理由，但是楚巍很快就从旁得知其真实缘由。
尉冶并无半分想开玩笑的意思，似对眼前的菜色有着浓稠的敌意，不愿再看一眼般的离席而去。
“将军不用早膳了？”楚巍在身后拔高了嗓门，不解他为何大清早就心生不快。
尉冶脚下的步子急速，亏得不忘回答道：“不。”
这一个字，含着痛心疾首般的愤怒和气恼，着实让楚巍愣了一下，料想将军平日里如此的不喜怒于色，却也终会有情绪失控到不能自制的地步？
而这个问题，他很快也从云烟的满腹碎碎念中得到了解答。
“原来如此。”楚巍恍然大悟般。
只是云烟却并不知楚巍何故发出此番感慨，问道：“大人是何意？”
楚巍在脑中组织好语言，在不透露出姜淳一的真实身份为前提下，妥善的将今日尉冶对早膳严重不满的情绪表达出来。
而回头，云烟又欲将此番话说与了姜淳一听。
回到西苑，姜淳一正在读《孙子兵法》，是前些日她去尉冶书房借菜谱时顺道借来的，用来闲暇时打发时间所用。
云烟动作轻缓的将刚泡好的茶放至在姜淳一的手边，见她专心致志的在看书，不免侧过头多探去两眼，本意却并非因为好奇。
“九姑娘，也爱看兵书？”云烟问。
姜淳一聚精会神，无暇与她闲聊，只嗯了一声，视线离书面寸步不离。
见她蹙着眉心，云烟索性继续打扰道：“听说此书甚是难懂，九姑娘想必看起来并不轻松吧？”
云烟鲜有的如此叨扰，身侧有人说话也让姜淳一无法全神贯注，将书小心合上，视线投向云烟，问：“可有事？”
“…并无事，只是方才云烟路过后院之时，看见将军练剑，身姿英飒，气贯长虹，遂想九姑娘在房内待的时间久了会闲闷，于是..”
“并不闲闷。”说罢她又将书翻开，欲重新投入其中，丝毫不对她口中所提及的人和事感兴趣。
云烟暗自轻叹一口气，一心想要化解姜淳一和尉冶此时冷战的状态。
还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就已经径直中断了他的念头：“你若想去的话便去。”
云烟哑然，却也只好作罢：“那我不打扰九姑娘了。”
说完，恹恹的退了出去。
姜淳一看着云烟黯然的声音，云烟的意图太明显了，她不可能看不出来，只是，为什么云烟会这么做，为什么她能轻易的看出她在闷闷不乐？
难道不正是因为自己给了她的那种错觉么？
她无心再看书，多看一个字，似乎都能联想到昨夜尉冶那副难看的脸色。
和他尚未说出口的心意。
整整一天，她都没有迈出西苑半步，直至夜色突降，让她不得不意识到明天就是蒋维兴的寿宴，她要和尉冶一同前去。
想到这，她迟迟不肯入睡，究其原因，七分是为要杀蒋维兴而算计，三分是为尉冶的存在而困扰。
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若是往日她便只会一心思索如何杀蒋维兴才算妥帖，再无其他。
想起尉冶把鹤顶红从西苑搜走，证明将军府设宴当日的那壶酒，尉冶知道的一清二楚，也就是说他拦下她是救了蒋维兴，那么这一次，他答应带她一同前往蒋维兴的寿宴，他断不会任由她为所欲为。
他到底有何意图？
这份未知，无形中也成为了她的阻碍。
姜淳一把半掩的窗棂打开，让清风全数灌进，顿时清澈了不少，连同着月色也一并钻进窗内。
次日，姜淳一依旧起的很早，和为尉冶准备早膳那时一样。
云烟和云柳打着哈欠端水进来为她梳洗。
“九姑娘现在都起的好生早。”云柳轻声的嘟囔了一句，夹杂着细碎的牢骚，俨然是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
姜淳一没理会，从众多朴素的衣裳里挑出相比其它而言稍微色彩鲜艳的刺绣花裙，又翻找了一条长穗五色的宫绦，一块洁白无瑕的羊脂玉佩垂在其间。
“今日九姑娘可是要出门？”见她鲜少花心思挑选衣物，云烟问道。
“嗯。”她点头，将方才挑选好的衣服放至一侧，一边答道：“蒋维…丞相寿宴，我同将军一齐前往。”
她的声色淡漠，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干净的一尘不染。
云烟顿时没了困意，不由的闪过一道阵喜：“和将军一起？”
看来是和好了，云烟想。
不过说来也真是奇怪，送姜淳一出门在将军府门口与尉冶一齐出门时，二人如同形同陌路，你的眼中没有我，我亦看不见你。
如果不是姜淳一登上马车后并未被赶下来，云烟甚至都觉得他们不曾约好。
男女之情，实属世间复杂之最，云烟看着逐渐走远的马车黯然摇了摇头。
马车内，一片死寂。
明明坐着两个人的车厢，却如只坐了一个人般冷情，静的能听见一粗一细的呼吸声。
尉冶闭上着睛，手各自垂放在膝盖骨上，做小憩状，可这才一日之晨，才从睡梦中醒来未做任何事又未曾劳了心力，何需要此番争分夺秒的休息，无非是不肯到眼前的人罢了。
而他不言，一侧的人似乎更无话可说，静的不能再静。
最后终是尉冶忍不下去了，骤然睁开眼睛，神情凌厉的望向平静如水的她。
突然招此一瞪，姜淳一不由的背部僵直，四目相对时虽一贯的平淡却也掩不了突如其来的讶异。
她今日是特意梳妆打扮过的，头发也与往日闲散的不同，细长的黑发被编成整齐的长辫静静的放至脑后，贴在她纤瘦的后背上，将她白皙小巧的脸蛋尽显无疑，白玉耳坠更是将她的肤色衬托的天衣无缝。
他似有话要说，又似在打量她，可是好一会，半语未出。
她亦沉默。
半晌后，他又怄气般的将手臂交叉收至胸前，背部用力一靠靠至在车板上，轻闷的一声，发出途唯一的动静，后重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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