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缘浅。
那日之后，姜淳一依旧在西苑醒来，在西苑用膳，未曾踏出过西苑半步。
偌大的将军府，西苑像是单独分离出来的别家小院。
而这里临近后花园，是来客游园的必经之路。
一道清脆铃铛般的笑声在西苑外响起，是好听的女声。
本在房门口站着的云烟和云柳闻此声，立即出去查看，看到来者是谁之后着实一惊，也忙行礼道：“将军。”
尉冶点了点头，视线丝毫没往西苑内扫去，声音不冷不热的介绍道：“这是公主。”
云烟和云柳震惊之余，仍没落下礼数，又忙行礼道：“参见公主。”
公主笑道：“免礼吧。”
公主看上去显然心情颇佳，嘴角的笑一直没有消退过。
“这就是你府中仅有的两位侍女吗？”赵茹姝偏头问尉冶，声音欢快悦耳。
尉冶点头：“嗯。”
赵茹姝心情很好，亦知道尉冶性情较冷，可却因是偏爱，故也就不会介怀他的冷淡回应，自顾的说道：“那看来成亲那日，我得从宫中多带好些宫女前来才是。”
闻言，云烟和云柳脸色大变，惨白的望向尉冶，只见后者神情淡漠，没做任何的反驳，她们心中掀起一阵波涛汹涌。
而此时，他们的话传进屋内姜淳一的耳中，话音清浅，细心听却也能听得出个大概，她的神色亦是平淡，只是内心百感交愁。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本来欲要往后花园内走去的赵茹姝停下了脚步，问道：“怎么不见之前在蒋丞相寿宴上，将军带在身边的那位女子？”
云烟和云柳一怔，想必公主所说一定就是九姑娘了，纷纷垂下了头。
尉冶沉默了数秒，见赵茹姝瞪着雪亮的眸子在等他的回答。
“只是另一个侍女罢了。”尉冶终于做出回答，言语中颇有几分不耐。
赵茹姝的视线越过云烟和云柳朝西苑望去，猜测那位女子大抵就住在里面。
想起上次尉冶对她的与众不同，又想起上次从她口中亲口说出的回复，竟有点捉摸不透的样子。
见尉冶并无继续说下去的模样，赵茹姝便也没再追问，笑着岔开了话，道：“听闻将军府是避暑胜地，真后悔早些没来看看。”
声音逐渐远去，尉冶回了一句什么，姜淳一已经听不清了。
云烟云柳见二人远去之后，急忙奔进西苑内，见姜淳一只是静坐在案旁，面色憔悴，神情也不佳。
云烟欲问些是什么，但此时竟有几分于心不忍，想必方才门口的话她也都听见了。
他们之间的感情似乎一直都未曾稳定过，有的时候上一刻还是冷眼相向，下一刻就十指紧扣，有的时候上一刻还是难分难舍，如今就变成了形同陌路…
而这个主子向来不与她们话心事，云烟这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只是云柳哪能想得到这么多，进来就问：“九姑娘，将军真的要和…公主成婚了吗？”
相比云柳的一惊一乍，姜淳一的神色太平静了，平静到有几分苍白。
她静静的望着云柳，嘴角微微上扬，苦涩又难看，声音却依旧维持着平静：“ 嗯。”
云柳张开嘴，深深的啊了一声。
云烟面露忧色，担心的看着姜淳一。
她依旧是浅笑着，似乎并无什么大事般，反倒安慰着她们：“你们要好生上着心，毕竟这是…”
“九姑娘。”云柳快要哭了，任性的打断她，哭诉道：“将军要和别人成亲了，那你呢？”
云柳一副为她抱不平的模样，让她心下一暖，更多的还是苦涩。
那她呢？
她也不知道。
她掩下苦涩，轻声道：“傻丫头，那怎么是别人呢，那是公主。”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有朝一日会如此言不由衷的又语重心长的劝慰着别人，还是因为自己的事情。
云烟看不下去了，拉了拉云柳的胳膊，低声道：“你快别闹九姑娘了，我看这两天九姑娘的脸色一直都不好，你去厨房替九姑娘熬点姜汤吧。”
云柳不满，是对尉冶成亲之事，在照顾姜淳一之事上却是没有怨言的，又鼓了鼓腮帮子后，闷声去了厨房。
姜淳一看着云烟，她也知道云烟的心思向来细些，她的强压欢笑也就只能骗骗云柳而已。
“九姑娘。”云烟趋步向她走近，似是心疼般的在她跟前蹲下。
“将军他…”
姜淳一垂下眸，沉重的点了点头，然后才说：“这是好事。”
云烟蹙紧了眉心，走近了看姜淳一的脸色越发显得苍白，于是越发的不忍道：“明明你和将军才是真心相爱的啊。”
姜淳一轻搭在桌上的手因为云烟的话轻颤了一下，真心相爱，何其重的四个字啊。
未曾想，她此生还能与这四字有缘。
只是奈何缘浅。
姜淳一闭上了眼睛，似是这样可以更好的掩下心中的伤恸。
云烟本意是不想再提起将军让九姑娘难过的，只是终归还是忍不住，也只是希望九姑娘能够把她当做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
只是她依旧不愿多说。
云烟双手轻覆在姜淳一的膝盖上，道：“九姑娘，有什么话不妨和将军说明白了吧。”
她不知道九姑娘和将军之间发生了些什么，但是她能感受到，将军对九姑娘情深义重，九姑娘亦对将军一片真心。
而九姑娘心事沉重，想必和这有关，于是她这般劝道。
姜淳一的眼眶染上一层温热的氤氲，因为闭着眼眸，旁人才无从察觉。
她单手扶着眉心，撑在桌边，依旧一言不发。
云烟又等了一会，终究还是无果。
云柳端来姜汤，云烟接过递至姜淳一跟前，轻声道：“九姑娘，喝点姜汤吧，我瞧你脸色不太好。”
“嗯。”姜淳一从鼻尖应了一声，并未有动作。
云烟放心不下，却又见姜淳一朝她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她们只好退了出去，忧心忡忡的看着那抹纤瘦的身影。
“九姑娘这两天都没怎么吃饭。”云柳小心翼翼的低声说道，口气中依旧是对尉冶要娶公主为妻的不满。
云烟长叹了一口气，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般，眼睛一亮。
既然九姑娘不肯向她们说发生了什么，那么楚大人必定是知道的。
云烟嘱咐云柳道：“你照看着九姑娘，我去去就回来。”
云柳正欲唤住她，云烟却已经朝门口跑了去。
待室内都安静了下来，姜淳一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双眸微红，酸涩不已。
她愣怔的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姜汤，那视线似乎又是透过姜汤望向了地面。
“九姑娘。”云柳夹杂着一丝慌措的声音拉回了她不知所踪的思绪。
她抬眼望去，见云柳身后跟着一张精致秀丽的脸。
赵茹姝穿戴精致，金银珠翠，锦衣玉帛，和这寡淡的西苑格格不入。
赵茹姝的脸上依旧挂着明媚的笑，落拓大方的模样。
姜淳一回神过来，朝云柳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大惊小怪。
正欲向赵茹姝行礼，赵茹姝率先走过来打住了她的动作，一点也不见外的打量着西苑的里里外外，嘴里还一边说道：“将军有事务要忙，留我一人跟几名侍从逛后花园，无趣极了，我思索着方才路过这里，还能见到两名侍女，于是便命人领我来了这边，没想到你居然居住于此。”
听她的语气尚有惊讶之意，可她的神情却平静如常。
姜淳一垂着眸，没接话。
赵茹姝不见怪，继续说着自己的话：“你在这就更好了，不如你带我逛逛将军府。”
赵茹姝回过头来，笑意嫣然的在等着她点头，像是在向她发出邀请一般。
盛情难却，姜淳一找不到理由拒绝。
“我…”她抬起眼帘，与赵茹姝炙热明媚的视线相触之后，她避开了。
“我身体不适，恐怕不能为公主效劳。”说着，她把视线望向云柳，道：“云柳，不如你为公主带路，带公主好好观赏一下将军府。”
云柳点头：“是。”
赵茹姝看看她，又看看云柳，眉尾突然一扬，问道：“尉冶说你是将军府的侍女，云柳也是侍女，为何她竟是听你的差遣呢？”
姜淳一皱眉，望向赵茹姝，后者脸色依旧自然，似乎方才的问题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顺口一提。
云柳一听也拧了眉心，但是畏于眼前人的身份是公主，于是缴着手指不敢作答。
姜淳一不会听不明白赵茹姝话中的意思，她在提醒她，她的身份。
既然如此，她让她带她逛将军府，又怎么会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姜淳一脸色一沉，侧开身体，伸手朝向门口，道：“公主，请。”
赵茹姝满意了，脸上依旧是天真无害的笑意，点了点头道：“有劳了。”
姜淳一跟在其身后走出西苑，云柳面色不安，跟在身后轻声的唤了一句：“九姑娘。”
她扬手，用眼神安抚道：“并无大事，你不用跟着。”
云柳还是不安，但眼见云烟不在，一时也没个主意，只好看着二人远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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