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4 拜年
“霍慎，本宫侯你多时了。”
她惊讶得嗓音都尖了起来：“司马稷？你怎么在这？今天不是你的册封大典吗？”
“是啊。”司马稷说着缓缓站起向她走来，她有了上次的经验便记着要时刻与他保持些距离，他一走近，她便后退，退至门边，正欲夺门而逃，岂料司马稷一步抢来将她抵在门上，略一低头，他的冕前的旒珠便落在她的额头。
这次她不再客气了，扬手便打，却被他一把扼住皓腕，他抢先开口道：“下手之前先想好了，蓄意伤及世子，你担不担待得起？”
她顺了顺气，努力将头往后仰，只恨不得将门板顶穿：“自是担待不起的，不知世子大驾光临，是否有什么吩咐，还请示下。”
司马稷嘴角微杨贴着她的脸颊道：“早能如此同我讲话，不知道省去多少误会？”他深吸一口气又接着说道：“我今日来，便是想叫你知道，我司马稷不靠你们霍家，一样能登上世子宝座！”
她尽力藏好眼中嘲讽，说道：“恭喜世子了，不过既然您已得到了想要的，何苦还来难为臣下？”
“我想要的，远不止这些。”他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一字一句说道：“今天来，还有些话要告诉你，今我已成世子，可我还是愿意娶你，你明白吗？”
“明白什么？”
“我喜欢你，与你是谁无关。”
七七那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聋了，“啊？”
不知是虚情假意还是另有目的，他的眸子居然带了三分深情：“初见时，我同你说的话，永远有效。”说罢他目光锁住她的唇缓缓低下头来，七七眼疾手快立刻抬手捂住自己的嘴。
“世子抬爱了。”她捂着嘴道。
司马稷梗着脖子僵硬的站着，尽力避开她横在他颈脖间的匕首，一点寒芒，将二人的关系如置冰点。
“迟早有一日，你会跪着求我宠幸你。”他森森道。
七七侧开身将门打开，面色不善的说道：“臣静候那一日到来。不过此刻，世子还是快返回宴礼吧，免得失了礼数。”
司马稷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又过了两个时辰，府中喧闹起来，应是司马恪回府了，听动静不小，只怕人已烂醉了吧。
人声嘈杂之中，七七却暗自沉思，如今的局面已经十分明朗了，司马稷成了世子，大权在握，荣耀加身，司马觐在宫中没有势力，今天的下场还算不错，带着美娇娥远赴封地，朝中局势动荡一时也威胁不到他，应该也算过上了安稳日子。司马泰却没这么好过了，他一向不收敛自己的野心，陛下面上虽做不知，暗地里却防备的紧，今天落得个被迫远离，自他一走，陛下的案上便堆满了弹劾他的折子，他的手下又是一番明升暗降，被捉着辫子的很快见了阎王，运气好的，则是撤职或贬迁。朝中风向如此明了，有眼力的也都倒了戈，如今司马泰势单力薄，在郢州只怕也处处被掣肘，备受监视。若他安心守着封地也便可平安，若他还有异动的话……就不好说了。反观司马恪，受了伤便一直赋闲，陛下似乎对他也没了戒心，这番上下收拾，居然一点没波及到他，真是塞翁失马，叫人唏嘘。
只是……跳出来再回头想，司马恪明明是陛下最忌惮之人，却为何偏偏留到了最后，仅仅是因为……他运气好吗？
七七躺在榻上，手枕着头，细思极恐。
年关将近，集市上热闹得不得了，家家户户出门置办年货，整个建安都笼罩在除夕的喜庆里，边关庙堂之事也都暂歇了。七七很早就告了假，司马恪自是又闹了番脾气，终还是放她走了。
每逢佳节，家里总是门庭若市，常有官场上的来走动，礼尚往来，爹爹自然也要去他人府上回访，如此一来，一家人其实没什么时间在一起。还有就是，家家团圆的日子，总叫人想起逝者，往年她尚不懂这些，后来长大了，心事渐沉，忽然觉得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竟有些陌生，于是家里也就呆不住了。
除夕这日，天还没亮，霍府已摆好了团年饭，照例是先请先祖们“吃”过，然后撒酒请哥哥们来吃，一家人都极力避开了一些伤心的话题，桌上也算有些欢声笑语，吃罢了饭，爹爹自然是要出门走动，临行前叮嘱七七，今日该去将军府拜年才是。她送走了爹爹，也不进屋了，便也乘车去了将军府。
戚将军在朝中位高权重，但他一向不喜欢结交官员朋党，是以除夕之日，他仍在府中。也没什么人来走动。
她站在将军府门口发了会儿呆，发现将军府除了门口挂了两个红灯笼以外，竟与平常没什么改变，在这锣鼓喧天，爆竹声声的除夕佳节里，倒显得有些清冷寂寥了。
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她抬步入内，发现里面的下人也少了许多，大抵都回家过年了吧，只留下三三两两，在院中扫着落叶，还有一个老管家正在书房内同戚蔚小酌。
她整了整衣冠，轻轻叩响书房的门。
他的声音不由带了些喜色，尚未开门却也知道是谁来了。
“七七来了？快进来吧。”他的声音自透过门扉，伴着些暖，划过她耳畔。
她轻轻推开门探出个头笑嘻嘻的道：“师父，你问都没问怎么知道是我呀！”
七七今日穿了银色夹袄，双肩饰了一圈白狐毛，浅碧色腰封上绣着牡丹并蒂，脚踩鹿皮小靴。乌黑的长发挽了个朝云近香髻，簪了两只碧绿的钗，七七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她对衣衫首饰向来是没什么兴趣的。
将军府的管家立刻站了起来，笑着同她打过招呼，接过她肩头披风，抖落一身银尘，替她挂好，也不多说，便退了出去。
戚蔚似是兴致不错多饮了几杯，脸色有些红润。此刻手中正把玩着酒杯，慵懒靠在案边：“为师向来不喜结交朝廷官员，今日除了你，没有人会来。”
案上烫着酒，勉强算是团年饭的佳肴也还没撤去，七七蹦蹦跳跳上前来一看，很是惊喜，那些菜式新鲜，竟是她见所未见的，色泽亮丽，香味浓郁，她不禁食指大动，搓了搓手盘了条腿上榻，捡起老管家留下的筷子，反过箸头就欲来尝鲜。
戚蔚一手撑着头，放下酒杯就往她手背狠狠拍上一计，罢了递上自己的筷子，她狡黠的吐吐舌头，接过筷子，仍是反过箸头，大快朵颐起来。
戚蔚饮了一杯酒，见她胡吃海塞，形如顽童，丝毫没有大家闺秀的矜持，好在她在他面前也没大没小随心所欲惯了，戚蔚也不觉得诧异，反倒觉得率真：“若是喜欢吃，明个为师命厨子去相府住上几天。”
她干脆端起碟子往嘴里扒，觉得这个提议甚好，连忙点头囫囵道：“行！现在就派人送去吧。”
“你倒是耿直，他今天就去你府上，为师晚上只能喝风了。”他道。
一盘子菜很快被她扫光，觉得有些渴了，想喝杯酒却又没有杯盏，干脆取过酒壶，揭开盖子就着壶仰头灌了一口。戚蔚出声提醒：“少喝点，忘了上次了？”
“噗——”她一口酒喷了出去，喉间呛进了些酒，顿时觉得出气都有些难了。戚蔚赶紧轻拍她的背，替她顺气，她眼神闪躲，却是看也不敢看他。戚蔚手下不停，声中带笑：“为师不过说你一句，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她脸顿时烧起来咳得更凶，戚蔚只当她是呛着憋的脸红，若是知她心中所想，只怕要大耳刮子往她脸上招呼了。
她本能想要避开，却贪恋他掌心温暖，任他的手一次次轻抚过她的背，拱了拱手：“见笑，见笑了啊。”见她无碍了，戚蔚自怀中掏出个锦囊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
那一看就是个女儿家的锦囊，上面沾着香气，绣着喜鹊闹春，他笑意吟吟：“你师娘给你准备的，钱也不多，图个好兆头。”
她有一瞬间失神，又很快恢复，像是为了掩饰什么，刻意提高音量道：“我也给师娘备了好些礼，都叫人卸在院中了。诶，对了，怎么不见我师娘？”
戚蔚起身进了内间，声音忽强忽弱的传来：“回老家过年去了。你们俩倒是和睦得紧，都挂着对方呢，她熬夜给你做锦囊，你大雪天的来给她拜年。倒是我做夫君，做师父的，落了个空。”他话中隐隐有些酸意，七七知道他只是些玩笑话，也玩笑着说道：“师娘怎么一个人回乡了？您怎么不回去？”
“朝廷正值多事之秋，为师身居要职，不敢擅离。”他这话好像有些教她行事要稳重的意思。
她的目光落在案上的锦囊上，忽然不明白，那锦囊明明是个浅色，此刻却为何灼眼得很。
“哪里，徒儿也准备了好些礼物来孝敬师父！您回头去看看就知道了。”这话说得有些违心了，其实她什么也没给戚蔚准备，戚蔚在她心里已经被神化了，一直是个无欲无求的谪仙般的人，确实不知道这世上除了师娘还有什么东西能配得上他，左右他什么也不缺，于是也就没有准备。
她觉得房中还有些冷，只好又灌了两口酒驱寒。
戚蔚将一只锦盒放到案上，笑得温柔且神秘，她抬头瞧见他的嘴角的弧度，忽然觉得天下皆寒，屋中正春。
他拍了拍盒子，轻声说道：“来，师父也挂念着你。”
一把渗着寒光的锋利匕首静静躺在盒内，她惊喜叫出声来，拿在手里好一通比划，见她高兴，戚蔚也起了些兴致，伸手来夺这匕首，师徒俩隔着榻上一方案几过起招来，他只用了一只手，七七也敌不过他，走招不过十五，便被他夺去匕首。
其实她也并非如此不济，只是不管何时何地她从未想过要胜过他，超越他，她从来都只是想仰望他，跟着他的脚步行走而已。
她佯怒：“师父！”摊开掌心又说：“还我！”
戚蔚将匕首在指尖转了转，顾盼生风：“拳法退步很多啊，匕首都拿不稳了！”
她撅了撅嘴，自是不愿意被他看轻了去，单手撑着，翻身跃过案几，双手朝那匕首攻去，榻上并不宽敞，她力道稍重，竟跃过戚蔚，差点落到榻下，戚蔚眼疾手快伸出长臂一捞，握住她腰肢稳稳将她圈在怀中，侧身一带，二人竟滚在一处，身躯碰着了案几，桌上碗碟相撞咣当一阵轻响。
她像个乖俏的猫儿趴在他胸口，惊慌失措。
戚蔚则有些尴尬了，他当然知道如此行为不妥，赶紧握住她肩头将她扶起坐好，却也笑着打趣道：“身手也钝了好些啊，原来羽林左骑是个闲差。”他嘴角噙着笑，掸衣坐定，反握匕首，将刀柄递给了她。
她眼神慌乱，赶紧接过匕首低头道：“徒儿鲁莽了，请师父责罚。”
戚蔚转开脸干咳两声：“无妨，这匕首名曰相思引，本是一对，另一只叫作风池吟。待改日你觅得佳婿，师父便做了贺礼，送给他。”
她跳下案几，弯腰穿好鞋往门口跑了，到了门口又回首冲他做个鬼脸：“我才不找什么如意郎君呢！走啦，师父，师母回来告诉我一声，我来陪陪她。”
戚蔚与她抬了抬下颚，轻声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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