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38 出使
护送使臣乃是个轻松的活儿，他这个人也算儒雅之士，碰上个风景名胜，都要停下来游览一番，是以半月的路程，足足走了一月有余，行路上无趣，七七便拉了方才接文谍的小将来聊天。
“喂！你叫什么名字？”她拿马鞭碰了碰那小将的手肘，他还未回答，一旁的人先替他回了：“回大人，犬子姓韩，名放。”
“哦，原来是韩大哥你的儿子呀。”
“正是。”
这韩大哥叫韩昌，是师父的心腹之一，随师父出生入死已有十年之久，常为师父马前先行官，上次七七留守尧城，师父也将他留下，冲锋陷阵的确是一把好手。
她重新打量了小将一番，笑道：“果真虎父无犬子呐，韩放，今年多少岁了？入营几年了？”
“回大人，韩放十过有六，入营已经一年了。”韩放灿烂的笑着，一裂嘴露出一片大白牙。
“可以啊！入伍一年，已经可以走到主将身侧了？”七七说道。
韩昌一听，以为是她怪罪，连忙央马快行至她面前，辩解道：“大人莫怪，是小人自作主张，想让犬子出来见见世面，随主领学些东西，我这就叫他回后头去。”
七七知道他是误会了，连忙拦下来说：“我并无此意，韩大哥在军中职务不低，你有权安排谁行我身侧。只不过，我这主领，没什么可教他的。我还没从师父那里出师呢。”
“啊，戚将军乃天下英豪，霍大人能随将军学艺，将来定也是国之栋梁。”
七七礼貌的笑了笑，又回头叫上来韩放道：“韩放，来。”
韩放央马走了上来，恭敬问她：“大人，有何吩咐？”
“吩咐没有，不过是瞧你年级轻轻，却英姿飒爽，对你有几分赏识罢了。”
韩放憨厚的挠了挠头憨笑说：“大人你不也没满二十吗，您都已经是我们的主领了，属下不过是你的马前卒罢了。”
她莞尔：“既是如此，愿意不愿意今后随我去？”
韩放有些懵了：“这，这，属下还得问过家父。”
她正欲说话，却听后方有人唤她，她于是勒转马头，同时对他说道：“去吧。”
韩放将此事同韩昌禀了，韩昌听了喜上眉梢，拍着他的肩道：“傻小子！你还问爹干什么！你知不知道霍大人乃将军高徒？上次尧城一战，营中将士对她都很服气！有将军和丞相在，她将来必不是池中物！个傻小子，还问我！快去答应着！”
韩放当时还有些不服气，觉得她不过就是一个靠爹靠师父的裙带关系进来的女子罢了，但是明面上她还是上级，他也不敢说什么，再说父亲也叫他以后随着她混，父亲说的，总没什么错吧？他也就稀里糊涂的答应了。
四月初，七七护送一行抵达大兴，交上贡银之后，大兴皇帝本想留他们歇个个把月，七七却是不肯，第二日便递了辞呈，三千余人又浩浩荡荡的离开了大兴。
军中对她颇有微词，觉得她并不把士兵当人看，这才来一日就又要赶路，多少有点抱怨。
戚家军中，风气就明显不同，要么说师父治军严明呢，戚家军中无一人抱怨，更无交头接耳之状，即使连日行路，他们身上也无一人显颓态，这给七七的心里留下很深的印象，从此，她对师父的仰慕，更甚从前了。
四月初六，戚家军大破浮涂南门，攻破幽州防守，杀敌八千有余，得俘虏两万，粮草辎重若干，至此提领幽州九郡。
当大兴皇帝得知此事时，戚家军已于靖阳驻守，虎视浮涂国都，此刻大兴再出兵，已然被动了。
捷报传回建安，司马献龙颜大悦，立刻派人前来犒军。
这一日，戚蔚正于靖阳太守府内盯着沙盘沉思，放在一旁的饭菜早已凉透，他想得入神，完全也没察觉，便端起来吃了两口，忽听身边侍卫军：“将军！陛下派来犒军之饷银到了！”
戚蔚口中不停，眼神仍不错的盯着沙盘问道：“谁在清点？”
“回将军，仍是赵恭，赵大人，他一直掌管司库工作，您忘了？”
戚蔚又刨了两口饭，扔下碗问道：“这次陛下派谁来犒军？”
门外士兵回：“是羽林左朗将。”
戚蔚正欲喝水，却顿了一顿疑惑道：“左朗将一位悬空多时了，走，跟我去看看。”
“是。”
戚蔚一跃出了门，往营中走去，赵恭已经清点完毕，正与那左朗将说着话，他一出现，赵恭立刻行了礼，戚蔚步履带风，挥了一挥手表示免礼，那左朗将也转过身来，冲着他甜甜一笑道了声：“拜见将军！”
“七七？”戚蔚诧异道。
“是我呀！”她笑着走过来，他仿佛瞧见一只活泼的小白鸽正蹦蹦跳跳朝他来了。
戚蔚将她拉至人少处厉声询问道：“三军阵前不是儿戏之地！你怎么来了？”
她拉着戚蔚的胳膊道：“我任大兴节度使护送贡银呐！送完我就顺道来看看你呀！听闻师父打了胜仗，徒儿替你高兴！”
戚蔚面上虽不悦她前来，却仍是接过她手中长剑：“重不重？来，师父替你拿着。”
她顺从的递过重剑，随着师父一起走出营门，往靖阳太守府而去。
戚蔚将长剑挂在马上，替她引着马，她则走在他身边，托着他的胳膊。
“带了多少人来？都安顿好了吗？”戚蔚问道。
她答：“已交给赵恭了，他自会处理。”
“你方才说任节度使，怎么这会儿又来犒军了？”
七七踢着脚边碎石子儿，随口答道：“是陛下的命令，这一次攻打浮涂，大兴定不会甘休，两国撕破脸皮也就是最近两月的事了，反正都要翻脸还送那么多贡银做甚？于是呐，我就将用石头充当贡银，鱼目混珠，送去给大兴了！”
“呵，你这小滑头，胆子够大呀！你就不怕大兴的人发现，你有去无回吗？”戚蔚灿灿笑着，花容失色。
“大兴多富有呢！哪里在乎我们的贡银，他们要的不过就是我们俯首罢了。至于银钱，他们还真没仔细查过。”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看他，发现他瘦了许多，眼窝深险，下巴也冒了些胡渣出来。此刻他手牵着马，袖口挽得老高，形容憔悴甚至带些狼狈，虽不见当日马上大将的神采，却也多出三分边城浪子的潇洒。
反正只要是他，就都好。
她察觉自己正傻笑着，连忙掐了掐自己脸蛋，可那脸就是不听使唤，笑却是越来越浓了。
抵达太守府，戚蔚安排她就此住下，她这才作恍然大悟状，从马上卸下个包袱来对戚蔚说：“对了，师父，我临行前，师娘曾到我府上，给我一个包袱，是叫我带给你的。”
戚蔚听着蔓儿，也是微微笑了，心头一甜，接过包袱一看，里面是些衣物，零嘴儿，还有一双鞋，却都是女儿家的用物，想必是给七七准备的。独有一封家书，写着戚将军亲启。
戚蔚看了信，便将信收于胸口，对正在吃他剩饭七七说道：“你师母身子最近如何？老夫人呢？”
她嘴里含着东西，模糊说：“近日里忙，没得空去看师母，也不知道近况，师母不是给你来银了嘛？信中没说吗？”
戚蔚想起这饭已凉透，遂夺了她的碗说：“你师母是个体贴人，向来报喜不报忧，她说好，哪能全信？这饭已凉了，走，师父带你去城中转转，想吃什么都有。”
她赶紧擦了嘴，埋怨道：“你也不早说，我都快吃完了，走走走，师父，咱下馆子去。”
靖阳百姓很是爱戴戚蔚，是以他无论到何处，百姓接待得都很热情，他们在兵营附近找了家店，点了几两牛肉，几个小菜，一壶酒，七七饿着也不挑剔了，正大快朵颐，戚蔚却是无甚胃口，只吃了几碗酒。
“靖阳是非之地，你不宜久留，明日就回建安去吧。”
她未停筷，满手是油抓了酒碗灌了一口，辣得直吐舌头，赶紧吃了两口汤压下烧灼：“师父，这，徒儿可不能听你的。我早已讨了陛下许可，特来阵前助你，也顺便学些真本事。”
戚蔚撤下她手边酒碗，换上一壶热茶，说道：“学本事也不能是在这儿，这可不是小打小闹，我们此刻看似是在攻浮涂……”
“实则真正的敌人是大兴！师父，我都知道！那我跟着您学了这么长时间，为的不就是上阵杀敌吗？我若图安稳，寻户人家嫁了便是。”说着，她趁戚蔚夹菜之际，从他腋下伸手偷来他的酒碗，也不忌是他用过的，又灌下一口。
“啧！贪饮！”戚蔚埋怨一声，以著头狠狠在她手上抽了一记，她讨好的笑着，戚蔚也便不同她计较了。
她任职多日，功课落下不少，如今他们同住太守府，均很有默契的寅时起床，卯时观书，辰时练武，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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