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吕雉萧何密谋诛韩信

　　接下来，监视韩信的校尉，呈上来的“淮阴侯府日常志”做了详细记录：今日卯时，栾之弟提药箱进入淮阴侯府，辰时出来…….

　　吕雉沉吟，“给谁看病？韩信？韩信之子？韩夫人？为什么会召栾的弟弟？”

　　审食其看着铜镜，打理自己的鬓角，“会不会是栾有恙？”

　　晚上亥时，二更的锣声响起来，“天干物燥，小心烛火。现在二更天”，然后敲两声锣。月影下，只见那敲锣的更夫左右扫视一下，把锣挂在念唱的胳膊上，低头快步走向椒房殿。

　　然后此更夫，直接立在宫室一侧，向显然等侯很久的皇后和辟阳侯施礼。

　　吕雉打量着他，“你就是栾的弟弟？”

　　“皇后称小人栾弟即可。”

　　“栾弟，你二更前来找我，有何事？”

　　“请皇后救我哥哥一命！”深深揖礼。

　　“你哥哥现在情况如何？”

　　“回皇后，昨夜家兄在淮阴侯府地牢以头撞墙，想必背叛淮阴侯，必命不保。小人今晨去给家兄包扎头部。小人知道，哥哥在为皇后效力，特请皇后救家兄一命！”

　　“皇后也在想办法营救，到现在为止，还没想出即能救出你兄长又不打草惊草的好办法。”审食其踱在他身边，不动声色，但表现出同理心。

　　那栾弟牙一咬，道：“栾弟有淮阴侯造反的证据！”

　　吕雉轻轻的，又分明有力地转过身，严肃地看着他——等待这一刻，等了好久了！

　　“三年前，陈豨为陛下选中，到代国出任代相前，曾在韩信府中饮酒话别。当晚，两人都喝得很多，韩信在院中拉着陈豨的手，说：‘你以后要小心，你手握重兵，又处在代地这么重要的位置，就算你没谋反之心，有人也会告你谋反，甚至会逼着你反！由其被人逼迫而反，不如主动反。你到代地站住脚后，直接反了，我给你做内应，我们一举里应外合！”　

　　吕雉定定地看着窗台上的陶瓷罐，里面的菊花已凋零。当年韩信任楚王，匈奴侵犯代国，刘邦最为忌讳的就是韩信，就是以韩信谋反之名，贬为侯，放在洛阳自己眼皮底看管起来后，才敢挥师抗击匈奴。那时自己坐镇洛阳，就像现在坐镇长安一样，其中重任之一便是看着这只落困的猛虎。果然，他从自己身上学到了教训，要教陈豨如何行事了。

　　审食其则在一旁刷刷把上述证词落字在竹简上。

　　“他们谋划的时间还真不短，三年，陈豨终于举事。”吕雉冷笑着。

　　“皇后，现在韩信就在府中每天等待陈豨的信号，只要陈豨的信号一到，韩信就会率七十余平时训练有素的舍人死士，假传皇帝诏令，闯进大牢，释放所有犯人和官奴们，把他们临时武装成新军，进击长乐、未央宫，袭击皇后和太子，一举控制长安！与那陈豨遥遥相应，再里外夹击皇上亲征大军…….”

　　吕雉听了，打一个冷战，看向审食其，“牢里的犯人和一众官奴们，能否与南军抗衡？”

　　审食其很平静，“皇后忘了么？当年反秦战争时，秦国的三十万大军还在河套阻挡匈奴人，五十万大军在南方扫荡蛮夷边民，在国内兵力空虚下，秦廷就是靠在修陵墓和建阿房宫的犯人、役夫临时组成一支大军，四处平叛，战力不俗。以韩信的本领，这些人经他的手，会点石成金，南军不一定会是这些犯人和官奴们的对手。”

　　吕雉愣了片刻，挥手让栾弟退下，小声，“备车，去丞相府。”

　　“现在？”审食其眼皮一跳。

　　吕雉已招冬儿换衣裳，“有要事与丞相搓商。你先去把丞相叫醒，谨慎一点，不要惊起其他人。”

　　审食其领命退去。

　　萧何操劳了一天，刚说睡下，就有仆人悄声进来，说审大人来访。凭感觉，皇后肯定有事！果然，半盞茶功夫，皇后穿着黑色便衣便出现在自家书房里了。随着皇后的示意，仆人们都悄声离开，审食其在门口把风。

　　大汉的皇后就与丞相推心置腹了，“今夜，我无法安睡。”

　　丞相不动声色，“皇后，请讲。”

　　“我听到这么一首童谣：龙搁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狗欺。丞相可知道说的是谁？”

　　萧何谨慎地看着吕雉，没有说话。

　　“这是反臣陈豨在去代国之前对韩信所说，他说韩信本是真龙，但废置于都城，遭群虾戏弄；还说他是虎，困落长安，被我们这群狗欺负。”

　　丞相顿时被吓出一身冷汗，“皇后，这都是谣言啊，万万不可信！”

　　皇后嘴角冷冷一笑，“皇上曾在朝堂上对大臣们说：‘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我不如子房；填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我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我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我能用之，此我所以取天下者也。’这也是谣言吗？”

　　丞相老实道：“不是，是皇上亲口所说。”

　　“韩信在战事上乃旷世奇才，善于以少胜多，先后定魏，击代、赵，降燕，破齐，战功卓著，威震天下；在战略上，他未出汉中就曾建议皇上决策东向，以图天下，还指出项羽是‘匹夫之勇、妇人之仁’，‘名虽为霸，实失天下心’，‘反其道，任天下武勇，何所不诛！’句句精湛！在我们大汉，能称为军事家，足以匹兵圣孙子刘武的，也只有韩信一人了吧？”

　　丞相擦着汗，“皇后，韩信再有能力，也是皇上麾下战将。淮阴侯对皇上心服口服，他常言：若没有当初汉王信任，我韩信一介区区匹夫如何出将入侯？所以，请皇后相信臣——”

　　吕雉不动声色道：“丞相，我和你乃沛县的旧交，吕萧两家的情谊从我父亲太公活着时就开始了，他老人家赏识你和子房，认为你们都是不世出的大才！也一直交待于我，有事就去找你们商议，你和子房一定不会负我。现在陈豨作乱，子房已随皇帝去代地讨伐，萧何兄，现在我只能来找你商议了：有确切消息，韩信要反！”

　　萧何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吕雉继续苦口婆心，“若皇上在，他就是真有谋反之意，我也不担心，天塌下来，毕竟还有皇帝顶着，还有你萧丞相顶着。但眼下，皇上不在，北兵营是空的，长安也是空的。丞相，你可知道，韩信手里有近百死士啊！一只猛虎率三万疲惫新兵尚可灭赵国二十万大军，现在他率近百死士，我们这些人能否抵挡？”

　　丞相虽不太相信，但也认为，韩信真带百十死士，是有能力扫平长安的。连卫戍长乐宫的两三千南军恐怕也不在话下。当下不由打了个冷战。

　　吕雉继续，“萧兄，即使韩信不反，凭他的能力，若被居心不良之人此时趁火打劫，从长安城里我们眼皮底下弄走韩信，对我们会有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这个说法一出来，萧何就不禁打了一个寒噤，这人可是韩信哇！

　　吕雉又进一步：“即使不被哪个有异心的诸候国弄走，哪怕被长安城里一个暴徒，掳走了韩信，我们这些老东西会有什么下场？”

　　萧何不语。

　　“守城的这些将士，加上后宫里的卫士，在你我的带领下，较量得过韩信吗？”

　　萧何沉默地轻摇头。

　　“韩信功高盖主，我们城里很多将军侯爵都是他的部下，连舞阳侯樊哙见了他都毕恭毕敬，口称大王。皇上虽削了他的王位，但爵位仍在，他在将士们心中的余威还在，到时恐怕还没开打，估计我们的守城卫兵都跑到旧主那里效劳去了！”

　　看着吕雉有备而来，萧何只有沉默。

　　“丞相不要以为我在开玩笑，没有韩信，就没有我们大汉的天下，韩信功劳这么大，皇上却削了他的王，只给一个侯位，整日无所事事地困于这长安中，他才三十岁出头，心性还在，心里能甘吗？能不窝火吗？”

　　萧何继续沉默。

　　“丞相，万一我们今夜之话成真，万一我们轻敌，几日后丢了长安城，丢了丞相亲手所造的长乐和未央宫，太子和皇子们有个不测，我再度成为质子，丞相可有法子向皇上交待？”

　　萧何深深地叹口气，“皇后，我与淮阴侯可是多年至交好友啊，我、我……”

　　吕雉轻轻一笑，“丞相，我打个比喻，我若把长安城所有卫士都加派到淮阴候府上，整天看着他，能否看得住？”

　　萧何摇摇头，“韩信乃兵圣，除非他不想动”。

　　“万一，时机一到，他想动了呢？现在长安无人，所有能战的将军都被皇帝带到代地，长乐宫只有我和太子，还有丞相你。长安作为国都，只剩下文臣和一帮妇孺，守卫薄弱，这是猛虎脱困唯一的机会啊！丞相，现在皇上不在，我和太子得仰帐于您来守住长安城，免于我们母子之灾啊！”

　　萧何一听这激将法，更加心乱如麻，本能感觉韩信不会谋反，但万一呢，自己还真担不住。于是朝皇后作了一揖，小声道：“皇后，您想怎么做，请讲吧。”

　　吕雉眼里寒光闪过，红唇里轻轻挤出三个字：“杀韩信！我才心安！”

　　虽然早从皇后一番言词里看出对方的心意，但对方红口白牙一旦说出来，哪怕是轻轻的语气，经历过战争风云的萧何心里也是一颤，回想起来韩信的确功高震主，时常对刘邦也不以为意，刘邦时常谈起他，竟不假畏惧之意，不曾想，作为一女流吕雉，竟比杀伐天下的刘邦还果断勇猛！

　　吕雉冷言道：“君不在朝，一日不除韩信，我一日睡不安稳。丞相，容我一介妇人斗胆，说个欺君的话，万一皇上此去，也像当年始皇帝一样，一去不返，驾崩于途中，我大汉王朝是否也像大秦那样，成了短命鬼？都不用等太子继位，韩信在长安城就能直接当皇帝了！始皇帝的大秦还存十五年，可刘邦的大汉朝，也许只七八年。”然后皇后就瞪视着丞相，充满了深深的忧虑和一丝惊惧，“萧兄，这种情况你可否预料到？皇上今年都五十九岁了，老眼昏花，肌体衰老，蹬腿不定哪时的事儿啊！”

　　这种后果，连一向稳重的萧何都不寒而栗。

　　“萧兄，我这大半夜里来叨扰你，就没拿你当外人，我信任你超过信任我的哥哥！你站在我的立场上，给我拿个主意吧。”

　　本来你自己主意已定，还非得逼我拿主意，就是逼自己上你诛韩信的贼船啊。

　　萧何叹了口气，主要是从吕雉眼里看到对方意志坚定，就有点消沉，“皇后一定要除去他？”

　　吕雉郑重点点头，“我会厚葬他，给他他想象不到的哀荣！”

　　“没有一丝回旋余地？”

　　吕雉无声地摇摇头。

　　萧何低下眼眸，“以韩信在大汉将士心中的威望……除非是板上钉钉造反…..”

　　吕雉眼里闪着坚毅的光芒，把审食其记录，栾弟的口述并签下大名的竹简从袖里拿出来，“这就是板上钉钉。两年前他就有造反之心，只是皇上仁德，顾及名声，不忍杀他，特意留在身边，给他悔改的机会。但淮阴侯年轻，总以为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尤其是他身边的那些人，常来教唆，挑拨，时间久了，走歪了也是可能的…….”

　　接下来萧何问了一个，让自己如梗在喉的问题：“皇后让臣做什么？”

　　皇后用信任不容置疑的目光看着他，“我想请丞相去淮阴侯府一趟，说服韩信到长乐宫里来，剩下的就与丞相无关了。”

　　接着丞相又鼓起勇气问了下一个问题：“皇上可否知道？”

　　皇后笑了一下，“丞相，皇上那边我回头告诉他。你也知道，刘邦虽做事不羁，但总记挂着同袍情谊，不忍。而我，只有恐惧。”

　　这句话，丞相相信一半，皇后敢如此，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从丞相府出来，回到椒房殿。吕雉一夜未睡，想着万一丞相顾忌与韩信的友谊，不肯配合自己怎么办？

　　食审其却道：“皇后放心，丞相会照皇后的想法去办。”

　　“何以见得？”

　　“丞相是个识时务的人，也是能看得懂大时局的人。这个时候，他应该知道凶险。再说，以皇后和丞相的交情，丞相也不会弗皇后意。离开了皇上和皇后，萧何只能是萧何，不可能再是萧丞相了。毕竟为了让他做稳丞相一职，帝师张良，可都是一直被放置在野的。”

　　吕雉明白，大汉能有资格做丞相的，帝师张良也极为合适。但因刘邦对萧何充满了感激，基本上丞相之职永久地交于了他。其他职位哪有一人做到底的？这种非你莫属的赏识，想交换的就是萧何的忠心。


　　(https://www.23hh.com/book/190/190020/9601605.html)


1秒记住爱尚小说网：www.23hh.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3hh.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