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风雨第二
天枢道：“那么！我也一起去——”
天枢是星辰。放眼整个四洲天界，它都难得与哪个神祇关系要好，但居住在月宫中的这一对玉兔却不同，在天枢的心中，他们是不同于寻常神祇，接近于星辰的存在。
“天枢你必须保护寿禧让她离开九重天，说不定亦有异陆神在寻找寿禧。”姑射断然否决，“时间不等人，寿禧，你听姬麟角说了他想从哪儿丢下福圆？”
寿禧说明了方位，大大的眼睛盈满了眼泪：“姑、姑射，你当真会救福圆？可你不是与姬麟角他……”
“时间不等人，天枢，带她走吧！”姑射回答的同时，自己也迅身向着九重天飞出，“吻颈”已随着她的心意落入她的手中。
但寿禧的话仍然停留在她的心中。四洲天界中伤、质疑她勾结麟角，背叛四洲，她并非不知晓，可她并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从始至终，她在意的只有那个曾是天市的男子，她唯一在意的是他对她的态度，还有他巨大的转变。
这是什么老天对她的考验吗？将本已不可能回来的天市送到她的手中，可那个归来的麟角却与曾经的天市必然不可共存，她不得不在可以紧握手中的眼下与虚幻如沙的过往中选择其一？
若真是如此，姑射要放声嘲笑想出这个难题的人物。因为——
九重天是没有风的，因没有气息的流动，而显得重峦叠嶂的宫阙更加肃穆沉静。
可今日九重天之上风浩荡，在阴云密布之间隐隐可见雷电之影，仿佛天界所有都已感受到了将有神祇堕下九重天这非同一般的气氛，陡然流畅的气息间隐含着压抑。
笼罩于那封天绝地结界中的九重天有一段不大的阙口，那不知是女娲补天时没有补上的疏漏，还是令臣下封天绝地的颛顼大帝故意留下的漏洞，总之那阙口似乎专门为惩罚背叛者而存在，从那堕下九重天者的魂魄将就此灰飞烟灭。
神力被封的福圆此刻便被迫站在阙口处。
从阙口望去，四洲在他的视野中无限延伸，太阳金乌的一束光芒穿透了乌云照耀在四洲的某处，风与光俱是猎猎。
姬麟角望着他的眼神却像冰一般冷漠。
“福圆，是谢长垣指使你和寿禧去天狱解救南方帝君的吧？他与麟趾现在何处？若是你告诉我，我可以不让你堕下九重天，仅是夺除你的神位，归入散神！”
麟角看到了属于他那个弟弟的星辰陨落，但春麓迟迟没有将谢长垣之后的藏身之地反馈回来。这一环的突然缺失让麟角失去了一切尽在掌握之内的好整以暇，他急于获得与谢长垣有关的消息，但面上却并不显露。
福圆瞄了孤身一人却傲然不羁的麟角一眼，小小的身躯却自有一派冷静自持的气场。
“麟角太子，”他开口，仍旧用着五百年前对麟角的旧称，不卑亦不亢，“你很急于知晓长垣上神与麟趾帝君的下落，斩除这两颗眼中之钉吧？”
一语被小童子洞穿心思，姬麟角却面色不动，只是冷淡地望着他。
福圆的心中其实也在思忖。他不知晓寿禧此刻是否逃出了九重天，他必须要为她拖延时间才行。他故意微微叹气，“可惜没有救出南方帝君来，若是有她襄助长垣上神，下一次站在九重天上的想必就不是太子您了吧？”
姬麟角的太阳穴终于微微一跳，眸中暗黑四溢，他阴鸷地道：
“说出谢长垣的下落，不然我会亲手叫你魂飞魄散！”
姬麟角本不会如此激动。为了夺得天帝之位，不惜弑弟逐友、隐忍五百年的姬麟角绝非轻易动怒之人，可寿禧在脱走之前那童言无忌的“你绝当不稳这中央天帝！若这神座之上的神本是长垣，你连他的衣角也不可能摸到！”直接踩到了他的痛脚。
而福圆的话也是在刺激他的生平大恨，他的父君也好，这些本该归于他麾下的四洲神祇也罢，人人都在尊奉着谢长垣，即使他已经狼狈地逃离了天界，他的阴影也还阴魂不散地笼罩在九重天，五百年前如此，五百年后亦然。
姬麟角不甘。他的不甘令他卷土重来，复仇之心从未有一刻泯灭：令所有怀疑他之人灰飞烟灭！也令谢长垣魂飞魄散！
福圆闻言脸色微微发白，可他还未答话，却听天穹传来一声艳丽的冷笑：
“我看谁敢这么做！”
绝艳的战祸之灵宛如破裂天际而来，她微微冷笑着落在姬麟角的对立面，来自背后的无垠四洲之光几欲透她手中长剑磅礴而过，红裳猎猎而舞间，竟已诉尽了风华绝代。
姬麟角与福圆同时惊愕，但他们的惊愕之中却包含着截然相反的内容。
福圆的惊或许有喜，麟角的惊却全然是惊惧，他感到了不祥的阴云再度笼罩了他，使他声音干涩，“阿射，你来做什么？”
姑射一顿，竟嫣然微笑了起来，她凝视姬麟角，声音宛如黄鹂出谷般清脆轻灵：“为什么这么惊讶我的到来？”
姬麟角眉心深锁，他不得不放缓了声音：“姑射，福圆他是试图背叛四洲之神，小心他伤到你，到我这边来吧。”
姑射浅浅一笑，似乎是妥协，可她接下来却道：“——背叛四洲的神明，难道不是你麟角吗？”
福圆讶异中当真有了惊喜，姬麟角却是一顿，面色晦暗难明。
他一直想要姑射正视他的名字，可是没想到姑射第一次提起他的名字，却是在此刻。
“背叛？”但姬麟角并不认同这个词。哪怕是面对姑射，他的声音也压抑了少许，“我从未背叛过四洲天界，而是四洲天界背叛了我！姑射，你可知道这四洲本就应在我的引导之下？”
姑射冷淡扬眉：“如果你引入异陆神祇还不算背叛，什么才叫做背叛？你可知道四洲大陆马上就要因为你的轻率举动陷入前所未有的腥风血雨之中？”
姬麟角紧锁眉心，他向姑射伸出手：“阿射，回来，别站在那里，那里是……总之，来我这里，那儿太危险了。”
“我知道我站在什么地方，”姑射淡淡笑道，“九重天的阙口，背叛者的灰飞烟灭之地，不过，在那之下便是我们应当守护的四洲。”
姬麟角太阳穴又是一跳。他察觉到了姑射身上升起的那似乎要与他作对到底的决心，缓缓收回了手：“阿射，你今日有些奇怪，是发生了什么吗？”
越是危急，姬麟角便越是冷静，在恢复对自我的强大控制后，他下意识地便又戴上了“天市”的面具，以此来缓解危局。
可姑射深深望他，却道：
“天市，你当真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天市吗？”
姬麟角的微笑微不可查地一僵，心脏仿佛也漏跳一拍，他笑着诧异道：“如果我不是天市，还有谁是天市？”
姑射摇头，眸光清澈而冷酷，“我也不知道，但至少我知道已不是你。”
若当真有那么一个人物，为姑射出下这个难题，叫她在近在眼前的麟角与已然逝去的天市中选择其一，姑射当真会放声嘲笑这个出题之人，因为答案从一开始就已经显而易见——
她从始至终的选择都只有天市一人而已。
哪怕梦幻的过往已成虚幻，她也绝不会为了一时慰藉而选择违背心意之人，哪怕此人的前身正是天市。
不想要，便不耽搁，即刻放手。
这是战祸之灵一贯残酷而清醒的决断。
姬麟角怔忡。在怔愣之中，他狷俊的脸庞顿失血色，化为苍白，可很快他的脸上便浮上了一层狠戾的血气：“不是我！？又是、不是我？！”
他反应异常的令姑射不禁护着福圆退了一步，姬麟角却已用墨黑墨黑的眼珠盯着他们，唇畔扬起了淡淡的讥笑：“我从诞生伊始便背负着成为天君的使命，如果不成为中央天帝我便什么也不是！我一定会成为中央天帝，也一定会掌握整个四洲天界——这是父君对我的灌输、对我的许诺！”
“若我当真有什么不好便也罢了，可最让我不平的是我没有一点错误！我一直为成为帝君太子而努力至今，但你们却不知道父君与谢太微却在背后谋划着什么！”
“他们竟要废弃尊神所创立的血缘世袭制，从此以后中央帝君有德贤者居之，就这样将我抛在了一旁，选择了谢长垣！父君竟也认为我不是那个贤者，却选择了与自己毫无关系的谢长垣！那他为什么要对我说我才是最佳的帝位人选？”
此时姬麟角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心底的阴暗之情，纵情大笑了起来：
“不是我！就连姑射你此刻也说，不是我！这天地选择的竟不是我吗！？那我就要告诉天地，哪怕用尽手段，我也会不惜一切得到我想得到的东西！”
天云突暗，风雷顿生。
姬麟角阴暗的愤怒竟已超脱了无形，化为冲天黑气缭绕在他的周身，那庞大的烟云冲得他的身形都已模糊不清，只隐约得见他再度向姑射伸出手：
“阿射，这是最后一次，我对你的邀请。如果你接受，就到我的身边来，如果你拒绝……我就要毁掉你。”
姑射的回答是一道凌厉的剑光。在那急飞的剑光之后，是她忧虑的眸光：“麟角，不要被心魔所控制！”
姬麟角冷笑着，只轻轻一挥手便劈掉了姑射锋利无匹的剑芒。纵然释放了心中之魔，可他的理智并没有沉眠，反而更加清晰，他冷淡地分析着姑射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面上的表情。
姑射到底是忧虑的。不过，她担忧的究竟是他？还是谢天市？想来是后者吧。不过也已经无所谓了，在他决定饰演她的心中人靠近她的那一刻，哪怕从此之后求而不得，便与她不死不休也或许是种乐趣。
候人兮猗呵——从来、从来也没有人等待过他，如此、如此期待过他的归来。
姑射又一次退败。她长眉微蹙。没想到释放心中之魔的麟角竟已强悍到如斯地步。
逃不掉！
她已尽全力，可在保护福圆的情况之下束手束脚不说，麟角操纵的心中阴暗有着出于同源的部分，她的力量甚至会被心魔所牵引，这场战斗对她始终不利。
而且麟角说“毁掉你”……难道他也想叫她魂飞魄散不成？
麟角的愤怒已惊动了九重天上的异陆神明，他们在纷纷赶来，情势越来越糟糕，姑射与福圆也已退至九重天阙口的最边缘，狂风呼啸，几乎只有一步便要坠落下去。
“福圆，我会让你平安地见到寿禧，”姑射却仿佛没有看到漫天的异发神祇，反而郑重地凝视福圆，浅浅地微笑，“你愿意相信我吗？”
(https://www.23hh.com/book/191/191753/9929755.html)
1秒记住爱尚小说网：www.23hh.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3hh.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