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战鼓第三
“庇护秦国之神——”
长垣的视线刚刚停在姑射身上，却见剑圣青龙随随意意地越前一步，华丽的紫衣在月光下飞扬：“请等一下，龙渊之神。我知道神祇下凡入世必要收敛自身法力，那么我却必要挑战一下这个神祇，若是连我也不敌，那么，秦王身侧有我便足够了！”
魏王此时回过神来，他不敢指责百里拓，可小小一个剑圣他却没有放在眼里：“不过一介凡人，竟然敢在这里大放挑战神祇的厥词！”
青龙呵呵地笑，左手轻轻敲击着剑鞘，意态倜傥风流，话音却极度狂妄，“便是神仙又如何！五百年前天市剑圣用这天问十式下斩妖魔，上斩恶神，又有什么不能？何况遣至我们秦王身侧的神祇必是第一流实力吧？我最爱的便是挑战强者！”
他微笑着，向白鹤红裳的女子微微躬身，以示尊重：“龙渊之神选择的便是这位神祇吧。不如出来与我一较高下如何？”
“哦？”姑射挑眉，却是扬起了兴致，“这倒是有趣，你自信能在剑技之上胜过我？”
“自然！剑圣一脉，剑可通神，也可弑神。”青龙笑的随随便便，站的也随随便便，在诸神面前也随意地说着什么“弑神”之言，丝毫不畏惧诸神在前。
泰然自饮的百里拓却忽地一笑，昳丽的面容上那抹笑意格外意味深长：“青龙，你选了她恐怕会吃亏。”
“吃亏？”青龙不敢不信秦王之言，可他面上不以为意，信口开河道，“除非天市剑圣再世，不然谁能敌过我这万中无一的绝世天才？”
“那好，我便来做一次你的对手。”白鹤红裳女子笑着起身，她如雪色月光下的一树寒梅般绝艳而高挑，嫣然一笑间“吻颈”已落入手中。
立在一侧看热闹的寿禧此时却想起了什么，“咦”了一声：“天市剑圣——这个天市难道就是福圆你与长垣说的，姑射的心上人？麟角那家伙历劫的那一世？”
“嗯。”福圆点头。他想起在跃下九重天时姑射对麟角表白的决然心迹，却又想起长垣咏唱《月出》时凝望红裳之灵的目光，不禁有些担心地向素衣神祇望去，然而长垣面上只是一贯温润如玉的微笑，看不见丝毫动摇。
寿禧一跺足道：“真讨厌！那个天市竟偏偏是姬麟角，若正好是长垣该多好啊！虽然姑射与姬麟角已然决裂，可听福圆你的描述，天市在姑射心中如此重要，想要她改变心意又怎么可能？”
福圆只得叹息：“大概这便是有缘无分吧？”
两小只玉兔在旁窃窃交谈，他们距离春麓很近，也没有太多避嫌之意，他们的谈话春麓一一听入耳中，她的心已然五味陈杂，说不清究竟是何种滋味。
且不说席间众人各怀的心思，在悬圃琼树之间对决的二人却已然心无旁骛，尤其是青龙，他虽然是四洲剑圣，却还是第一次挑战天上神祇，他跃跃欲试地拔出佩剑，那闪霜铮雪的长剑宛若惊鸿游动一般，夺人心魄。
姑射望着这具有古老传承的剑却是一怔，浮起一个淡淡的怀念笑意：“无名剑……真是好久未见了。”
那头的青龙却稍稍诧异。
无名剑，这正是在剑圣中代代相传的传承之剑，但剑圣之名虽在四洲广为流传，此剑的剑名却极少为外人道，这红裳神灵怎么会知晓此剑之名？秦王又说的玄之又玄……难道她与剑圣一脉有什么不解之缘不成？
“红裳”、“神灵”……
但这两个关键词却忽地勾起了青龙记忆的某一角，就在他要回想起来时，姑射却已淡然一笑，剑风迅猛：“小心了。”
——天问十式的“问天何尊”！
青龙万万没有料到对方一出手竟会是剑圣绝技，稍稍惊愕之中他仗剑相迎，两相一触之下，他大震，没想到对方在天问十式上的造诣如此深厚！
姑射也略有诧异。
她虽失了神力，剑技也稍有逊色，可凡人能接下她一剑的也寥寥无几，青龙却不愧自称是绝世天才，虽然最后的胜利者必然会是姑射，但他的剑法的确已近神的门槛！
不过一剑迅过，一人一灵便已对彼此的实力心知肚明，青龙率先退了一步，吊儿郎当的笑意稍减：“不愧是前辈，晚辈甘拜下风。”
姑射微笑颔首，将剑收回：“以一身捍苍生，但求天下无名，望你当得起这十二个字。”
青龙一怔。
这是刻在无名剑正反剑身上，已然被磨损得模糊的十二个字，这十二字出自初代剑圣之手，是历代剑圣终生奉行的警戒之言，若非亲自触摸过这把剑圣代代相传的宝剑，外人绝不会知晓此言。
“红裳”、“灵”、“剑圣绝技”——
青龙终于从记忆的角落挖掘到了对方身份，他陡然睁大双眼：“难道前辈是战祸之灵姑射！？”
绝世剑圣天市与战祸之灵姑射的结合五百年前闹得人尽皆知，但在天市剑圣陨落于黄粱易渺之后，姑射逼杀其城之灵，传剑于下代剑圣后便就此消失于世间，从此不知下落，青龙没想到竟能在此地意外遇见这传说中的人物！
青龙大喜过望，一撩衣摆单膝跪了下来，“前辈，您什么时候光顾秦国？我想向您讨教剑技——”
姑射却侧头莞尔：“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秦国了？”
“咦？”
姑射直视在席间浅笑悠然的百里拓，嫣然微笑之下暗藏锋芒：“秦王今日带来青龙，已表达了无需我们出手襄助的态度，我们自然不会质疑秦王的决策，想必秦王对防范异陆神祇已有自己的想法了吧？”
“防范？”百里拓浅浅的微笑是绝对的自信，“将他们尽数击溃，那时他们还有什么需要我防范之处？”
姑射微笑回视于他，她与长垣早已交换过对四洲三王的看法，对百里拓的态度并不意外：“那么，我们便期待着秦王你的好消息。”
一旁习武成痴的青龙却还沉浸在姑射不会前往秦国的消息之中。不是秦国，也不会是魏国，那么姑射能去的地方只剩下……齐国？
果然，只见姑射转身走向小齐王燕绎，小燕绎显然已料到了这个局面，起身郑重向姑射敬酒：“感激神君愿意下界佑我齐国。”
青龙对这一选择感到不解，直到回到百里拓身侧，他才稍稍回过味来。
小齐王的确是四洲三王中最应受到保护的。先代齐王虽然姬妾成群，女儿成堆，可儿子却只有燕绎一人，他的年纪尚幼，也还没有下任名正言顺的继承者，若是他突然遭遇雪域的暗害，先代齐王精心为女儿们挑选的贵门夫婿、还有一些旁的王族宗室定要一争齐国正统，可以说齐国混乱与否，一切都系于燕绎一人之身。
哪怕是在青龙看来酒囊饭袋的魏王也早已有后继者，其国力深厚根基扎实，轻易还是难以动摇。
长垣从姑射的身上收回目光，静穆道：“今日便是如此。望在击退侵略者之前，三位人间君主同心齐力共御异陆之敌。”
素衣神祇起身只是一挥袖间，魏王、小齐王、秦王以及四洲剑圣的魂魄便骤然脱离昆仑山，回到了他们人间各自的身躯与梦境之中。
春麓却微微有些愣神，她还是有些没有实感，四洲与雪域的战争、长垣与麟角的对峙，竟这样轻易地便拉开帷幕了！
“春麓，”忽然，长垣唤她，他向她走近，眸光如月光般垂照着她的脸庞。
人间君王及剑圣一从昆仑山离去，寿禧便拉着福圆来寻姑射，谁知他们一侧脸便注意到了长垣走近司雪神女的这一幕。
姑射轻轻一怔，她这时忽然想起司雪神女在天界似乎还有心仪龙渊上神的传闻。不过……这与她也没有什么关系吧？她如今唯一的在意便是四洲而已。
“走吧。”姑射假装没有注意到寿禧与福圆复杂的眼神，笑着转身离去，也抹杀了心脏那一刻的沉重，“神力尽失便是这么麻烦，待金乌升起还要麻烦你们送我到齐国去啊！”
春麓却也同时注意到了姑射的离去，她不由轻轻道：“没有关系吗？长垣你与姑射神君……”
“我与她没有什么关系，”长垣如常微笑，心中却有些苦楚。难道他的异样已经人尽皆知？“只是有一件事，我想向春麓你确认。”
春麓的心突然高悬。若说起长垣与姑射有关的那一件事，恐怕只有那一件——可她表面唯有佯装困惑：“哪一件事还要长垣你亲自来向我确认？”
长垣道：“五百年前我下界历劫却狼狈而归，险些魂魄尽散，那时的事我尽数忘却，是春麓你告诉我，将我打伤的便是鼎鼎有名的战祸之灵姑射。”
“嗯……的确如此。”
“我曾经没有仔细问过，天命司中也没有相关的记载，但……当年我下界历劫的化身，其实是那黄粱易渺之城的妖灵，是我杀了麟角所化的天市，因此为姑射所憎恨——可是如此？”
终于来了。
五百年前春麓为了让麟角如愿以偿而埋下的伏笔，终于在今日派上用场。
可与五百年前毅然决然的心情截然不同，春麓全然没有掌握胜利的感情，心中唯有一片急于呼喊的心酸，她多想告诉眼前明静如水的素衣神祇真相，告诉他与姑射神君心灵相通的人，其实是你……
但就在春麓即将启唇的这一瞬间，她的脑海中掠过了三千年前对姬麟角的那惊鸿一瞥，就在刹那盛夏飞雪陡然脱化出灵体与心，惊异的天族青年飞身接住了从天而降的她。
“哟，这是哪来的冒失鬼啊！”
他笑，清俊的脸上尽是戏谑温柔的笑意。那像麒麟一般英俊而仁爱的公子啊！
天市的真相已到唇边，春麓却垂了眼眸：“……是的，正如上神您所言。”
——从三千年前起她便已没有选择，唯有一错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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