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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回


  宋咸平五年,冬月二十五日。

  京城汴梁如期迎来了初雪,这如琼芳一般的雪安安静静地已下了半日,十里银装,入眼便是那漫天遍地且软绵绵的白,城里往日的喧嚣与昏乱,仿佛在此刻被这些碎琼所细细掩盖。

  然而,城东南那座气势宏伟的宰相府,平时热闹无比,此时却异常得几乎无任何声响。

  常日里紧闭的正门大敞开来,那位高傲且从不轻易露面的大管家,今日也顶着雪,恭恭敬敬地候在府门前快有半个时辰。

  积雪快深至脚踝,正院只有几位被冻红耳朵与鼻尖的门童,一边哆哆嗦嗦地搓着快僵掉的双手,一边挥着那沉重的扫帚,麻木地反复扫着从府宅正门到正厅那条路。

  隔着老远就能听到扫帚上的竹枝剐蹭地面,发出的一下一下聒噪又刺耳的声响。

  除此以外,在院中再不见任何人的身影,甚至一只鸟都没有。

  这座府宅的主人——张齐贤已经穿戴好官服候在了正厅之中,他仔细瞧了眼门外不住的雪,眉头皱了皱。

  良久,只听一声粗粝的叹息,随之传来张齐贤在房中来回踱步的“嗒嗒”声,那脚下踱的步子完全没有常日里那般均匀淡定,一深一浅的脚步声,每一步听起来都像是在极力克制他自己内心的烦躁与不安。

  因近几日的憔悴而深陷的眼窝,还有脸上堆积的深刻皱纹,让本就到了耳顺之年的张齐贤更是显得苍老得骇人。那张神情严肃的脸上,此刻仿佛布满了层层冰霜,即使偶尔飘过的眸光,也如同惊涛一般惹旁人不寒而栗。

  厅的中央摆着香案,点着香,微微闪光的星火似乎也在焦躁地跳动着。张齐贤的第三子张继谅、第五子张继诲、小儿子张继礼还有一些其他宗亲长辈皆在两侧垂手而立。

  厅外,雪依旧在纷纷扬扬地下着,厅内的空气仿佛也快要一同冻结了般,每个人都在沉默着,耳边几乎只有自己的呼吸声与张齐贤时有时无的踱步声。

  气氛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压抑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脚步声,随之厚重门帘被人轻轻掀开,一股寒气从屋外钻了进来。

  走进来的是位穿着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二十出头的年纪,五官精致,很是抬眼,身上还有股子说不出来的傲气劲儿。

  这人正是从外面刚赶回来的老四张继城。

  屋里人目光齐刷刷朝他聚来。

  张继城嘴里“呼哧呼哧”地轻喘着气,衣服和鞋子上还沾着雪,却已经满脸吃惊地把屋子里众人的目光挨个回视个遍。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这是父翁要当众给他施家法。

  好在他过来前问过找自己回来的那个仆役,今日这事与他半个铜钱的关系都没有。

  想到这里,张继城在父翁面前难得的心安,不慌不忙地伸出手拍掉自己肩上的落雪,恭恭敬敬地向各位长辈请安,随即轻手轻脚退到一旁。

  张齐贤心里乱得很,确实没太多心思去留意他。

  张继城在一旁站好后,顺便偏头打量了眼站在自己身旁的五弟张继诲,他十六七的年龄,却已官至太子中舍。今日虽也穿着官服但并不像往日那样底气十足,反而让人感觉心虚得很。

  张继城拉着嘴角犹豫了一下,随即碰了碰五弟的胳膊,小声问道:“这是出了何事?”

  问完,却见原本老老实实立着的张继诲浑身猛地一震,长长的睫毛跟着颤抖起来,目光也在四处闪躲。红润白皙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额上也细细密密冒出了汗珠,仿佛在害怕着什么。

  张继城见弟弟这反应着实吃了一惊,猜到了今日之事远不像自己来时所想得那么简单。

  不过,即使这节骨眼,他还是不怕被训斥地顺口调侃了一句:“咦呀?这么冷的天,五弟你怎么还冒汗了?”

  虽然张继城已经压低了音量,但在这安静过分的厅堂中还是显得有些突兀。

  说完,张继城感觉自己的胳膊肘被旁边的三哥张继谅轻怼了一下。

  张继城抬眼,正对上父翁瞪得如猛虎一般的双眼,那张脸拉得老长,似乎正忍着发作,射过来的目光像是要把他活活给生吞了似的。

  张继城感到背脊一凉,也浑身一震,再也不敢言语。

  恰在这时,外面有人传道:“蔡总管到!”

  厅堂中众人似乎同时松了一口气,但又好像没有,总之他们等的那个人总算是来了。

  站在门口两旁的门生将门帘掀开,便见外面雪中一行人的身影,中间簇拥着一位身形较为干瘦穿着官服的中年男人,大管家在旁毕恭毕敬为其撑着一把黄油纸伞,正慢慢走近。

  在漫天漫地的一片白中,屋里的众人只觉得伞下那穿着朱色官服的尤为刺眼。

  张齐贤降阶相迎,大管家将真宗皇帝派来传圣旨的内官引进正厅,便退在了一旁。

  蔡公公看到这位惹了圣怒将被贬职的张宰相,见到自己目光只是轻晃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时,他不由得小小吃惊一下。

  说实在,自己在官家身边年头已久,看惯了官场上的沉沉浮浮,但像张齐贤这么镇定自若的却是很少。

  身上永远带着一股像是生在峭壁上的劲松,任严霜也岿然不动的倔强劲。

  念及此处,蔡公公慢慢收回思绪,目光重新落向厅堂中鸦雀无声的众人,下意识地用力捏了一下手中那感觉变得沉甸甸的圣旨。

  他动了动嘴唇,随即脸上流露出一分惋惜的神情来,“官家有旨!”

  “罪臣听旨。”张齐贤的话音一落,厅堂中的众人齐齐跪下,叩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平盛世,需要官员清廉。右仆射张齐贤身为朝廷重臣,治家不力、教子不严,太子中舍张继诲挑唆事端,深负朕恩。今免去齐贤右仆射之职,贬为太常卿,分司西京。其子张继诲免去太子中舍之职,贬为海州别驾,以观后效,钦此。”

  圣旨读完,蔡公公低头深深看了一眼依旧在跪着的,已到耳顺之年的张齐贤,为之轻叹了一声,最后一次尊称他道:“张相公,接旨吧。”

  话音落下,屋外的雪忽地下得大了,风夹着鹅毛一般的雪肆意无情地拍打着窗纸,“呼呼”作响。

  屋里火盆中的炭火因为没人添薪而渐渐熄了,寒冷与阴霾几乎同时笼罩在了跪在地上的所有人,就连空气都在弥漫着一股深深的无比绝望的气息。

  方才蔡公公说的话,如同一粒沙掉进了大海,整个屋里就此陷入了一片死寂。

  半响,张齐贤抬起头直起腰身,双手微微发颤地举过头顶,眼底却仍旧不见丝毫波澜,接着他一字一顿道:“罪臣接旨,吾皇万岁,万万岁。”铿锵有力的声音,像极了他年轻时血战沙场的兵戎相见。

  听到父翁说接旨,张继诲的脸顿时变得煞白无比,他惶恐无措地跪伏在地上,盯着近在咫尺的地面,只觉得凉意从膝盖处直直向上钻。

  他从未料到自己当初的一番作为,竟让父翁从一品官的宰相直接被贬为四品的太常卿。

  一官一职,天差地别。

  张继诲此刻心如刀绞,难受至极,想到整个张家都因自己的一时糊涂而面临如此巨大的打击,眼泪便也忍不住地夺眶而出。

  他颤着身子,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脑海中只剩下一句既悔恨又充满无力的话:如今,居然是我,成了张家的罪人。

  相比正院的混乱,张府后宅里的棠宁园倒是显得静谧闲适了许多,还未进园,安静隔世的气息便扑面而来。雪静静地落在园中打着花苞的梅花树青枝上,树下雪地上还留有一串浅浅的猫咪脚印。

  这棠宁园里住的是张家唯一嫡女——张清嫣。

  这位姑娘今年不过豆蔻,还未出阁。

  棠宁园外,远远就见风雪之中一个女使模样的人提着裙角,深一脚浅一脚慌慌张张地跑来,一把推开了棠宁园的大门。

  那个女使唤作秋秋,刚知道正院出了事,急急忙忙跑来报信的。

  跑到离秀楼几步远时,只听几缕低沉悠扬的琴声传来,那调子时而婉转时而忧愁。

  一弦一柱,如高山流水,摄人心魂,令人顿生一股洗尘脱俗之感。隐约间像是身处一片光影斑驳的幽竹之中,茶香弥散,草棚外雾气雨水烟煴。

  弹琴那人似乎十分雅兴,将琴弦轻轻一拨,行云流水般转了曲子,弹起了乐府诗。

  秋秋心急如焚,却听到自家姑娘这时还在抚琴,不禁一晃神,接着脚下就一个趔趄,她还未来得及反应,便伴着一声闷响整个人脸朝下直直栽进雪中,连带着把脚底的雪刨起来半人多高。

  这一跤着实有些痛,栽得她满脸都是雪沫子,结结实实地感受了一回什么叫眼冒金星。那两条眉毛也霎时间变成了花白色,结了霜似的。

  秋秋从软绵绵的雪里爬起来,本想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结果正好与路过的另一个女使来了个大眼瞪小眼。

  路过的女使手里抱着一个一尺高的钧窑月白釉长颈胆瓶,是准备用来插几枝梅花的。

  那小妮子有些费力地扭着脖子,扬着下巴木着脸上下来回打量浑身是雪的秋秋两眼,忽然没绷住“嗤”地一声笑了,肩膀也跟着一抖一抖地。

  换做平时秋秋早就抓一把雪砸过去了,但这会儿心里慌得很,实在没这心情。

  她耷拉着脸不理她,伸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却忍不住鼻子一酸,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委屈劲,眼泪就像雨点一样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她边抹眼泪边一瘸一拐地小跑进房内,留下了被她这一哭惊得瞠目结舌的女使。

  香炉里正燃着熏香,烟气缕缕,房门“咯吱”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将屋里的宁静硬生生冲开了一道缝隙。

  屋子里同样女使身份的冬梅听到动静忙对秋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秋秋看也没看她,颤着声儿道:“姑娘,不好了,家里出事了!”

  “嗡-”地一声,琴弦应声而断。

  一瞬间,屋子里仅剩下衣料间相互摩擦的“簌簌”声,像野鹿在林间走动所发出的轻响,也像大雨来临之际那带着些许湿意的风吹草动。

  每一声都紧扣着灵魂深处的对未知的那种惴惴不安。

  窗外风雪依旧,琉璃屏风上的红芭蕉却仿佛突然变得暗淡。透过屏风,隐隐看见一个纤瘦绰约的身影正站起身来。

  随之,这突如其来的安静被屏风后的姑娘打破,“怎么了?是庶母又与那柴氏拌嘴了?”她的声音很平静,泛着一丝如同蜜糖一般的甜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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