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回
张清嫣把自己捂在被子里闷了一会，又坐起身来。
正巧房门被打开，冬梅端着铜盆撩开门帘走了进来，看见张清嫣已经醒了，道：“姑娘起来了，奴婢已经打好了水。”
说着把盆放下，关上了门，快走了几步把火盆挪在了暖炕边。
张清嫣掀开被子，穿上鞋。
她犹豫了一下，问道：“院角的梅花开了没。”
冬梅似乎被她问住了，她皱着眉想了想，摇摇头道：“不是没到时候吗？还打着骨朵儿呢，姑娘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边说边拿出姑娘的衣物来。
张清嫣起身，展开双臂让冬梅伺候她穿上，“这梅花从前几年就一直没开，我还寻思着它今年再不开就是要枯死了呢。”
“怎么会？姑娘这么悉心照料，那这梅花要是枯死就太身在福中不知福了。”冬梅一边帮姑娘穿着衣服一边道，“再说了，姑娘可能不记得了，这梅树可是您和咱们几位公子还有周王殿下栽的。”
“周王？”张清嫣真是没记起来。
冬梅动作一顿，道：“现在好像是曹国公了吧，就是先帝最宠的那八王爷 。”
这一提八王爷她便记起来了，“是四哥进宫伴读的那位八王爷哦，小时候常常一起玩啊，但什么模样不记得了。”
冬梅帮她系紧衣带，忍不住捏了一把她那几乎要盈盈一握的腰肢，道：“咦，姑娘这小细腰。”
张清嫣一听，低头瞧了一眼，笑眯眯道：“还好啦。”
谈话间，张清嫣的衣服便穿戴整齐了。
她洗漱过后，冬梅就唤了秋秋来帮姑娘梳理头发。
秋秋的手很凉，不小心碰张清嫣一下便让她打了一个寒噤，她转过身来，捉住秋秋的手，柔声问道：“怎么这么凉？”
秋秋一噘嘴，喃喃道：“和阿楠他们扔雪来着。”
阿楠也是棠宁园中的女使，就是昨天抱着花瓶笑秋秋摔雪里的那位小妮子。
张清嫣瞄了一眼她袖口上已经冻硬而且有些发亮的鼻涕忍不住笑了，她说道：“冬梅，一会你带她换件新衣服。”说着看向秋秋，“你先到火盆那边暖暖手，不然你这小手像块冰似的。”
秋秋点点头，抽了一下鼻涕，乖乖蹲到火盆旁烤手去了。
绾好头发后，张清嫣披上裘衣，掀开门帘走出屋去了。
屋子附近的雪不知什么时候被扫净了，露出青色的石砖，地面上略略有些潮。
那些雪被扫在了一堆，在院中做成了一个极丑又极其敷衍的雪人，雪人的身子还不知被谁踹了几脚，留下了深深的脚印子。
她淡淡地朝院角那梅花树瞧了瞧，青枝上仍打着小小的花苞，丝毫没有要开的迹象。
房侧有几个女使正嘻嘻哈哈地扔雪玩。
冬梅撩帘出来，喊了两声，那几个使女听见忙互相推着跑了。
张清嫣道：“没事的，让她们玩吧。”
冬梅点点头道：“奴婢知道了。”接着又问，“姑娘还是要去找李支婆吗？”
冬梅口中的李支婆便是老六张继簇的生母，张清嫣父翁的一房妾室，故称为“支婆”。
那李支婆昨日听说自己的官人张齐贤被罢相竟是活活被气晕过去，是伴在她身边的那老婆子狠狠掐住她的人中，又过了半个时辰才幽幽转醒。
据李支婆身边的人说，她醒来便嚎啕大哭，一直嚷着“三郎你竟是不信我，瞧着那柴妖精将我们家害得这么惨啊！”
哭着差点又晕过去。
张清嫣本是不想去的，因这李支婆在她生母在世时就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常常来寻麻烦，甚至她有次亲眼看见这李支婆扇弟弟的耳光。
但李支婆是庶母，她要是不去准会被人诟病。
张清嫣对冬梅点了点头。
冬梅道：“这支婆的性子倒是泼辣，姑娘可别独自去了，奴婢陪着姑娘吧。”
张清嫣想了想，同意了。
大抵是都听了李支婆病倒，这院中便常有人来走动。
张清嫣进屋的时候，李支婆正半躺在榻上，面色苍白，一位女使坐在旁正给她喂粥，李支婆看见张清嫣来了，使力摇摇头，躲开了女使喂到嘴边的粥。
张清嫣恭敬地向庶母请安。
李支婆有气无力道：“嫣姐儿，你怎么来了？”
女使回头一看是张清嫣，连忙起身微微一福。
“是来看我笑话？”李支婆脸上带着愠怒，把头偏过去，不去看她。
张清嫣对女使轻轻颔首，随即对李支婆道：“庶母多想了，我听人说您昨日身子不佳便来看看，您这么说，可是辜负我一片好意。”
李支婆冷哼了一声，道：“若不是你弟，张府怎会落得这样下场？”
张清嫣知道这件事的确是她弟弟责任，但她昨日仔细一想，今日这局面又何尝没有这位庶母的责任。
那时李支婆还年轻美貌，仗着父翁的宠爱在张府横行霸道，李支婆还没生老六张继簇，便常看着她弟弟张继诲不顺眼。
张继诲那时不过七八岁，因摔在她身边，就被她以弄脏衣裙为由当众狠狠打了他两个耳光。
基于一个小男孩的自尊心，他怎么可能不记恨这个庶母？怎么可能会让父翁把她扶正？
张清嫣不想同她争论，淡淡道：“粥要凉了，庶母先把粥喝了吧，既然您身体无碍，那我先退下了。”
“你站住！”李支婆猛然转过身来，撑起半个身子，目呲欲裂，道，“嫣姐儿，我告诉你！现在你那弟弟是整个张府的罪人，他这辈子都会翻不了身，永远是个罪人！”
张清嫣顿住脚，心中仿佛一团火烧起来，袖下的那双手紧紧攥住，她看向李支婆，声音依旧轻柔，一字一句却仿佛带着刀子。
“这话怎么说？当初若不是庶母您没有为母君的贤德，我父翁怎么不会将您扶正？怎么不想想继诲为何处处阻拦您被扶正之事，费尽力气去帮柴氏？难道您半点都没有印象了……”
“闭嘴！你作为罪人的姐姐，你不配同我说这个！”李支婆恨恨打断她，几乎要把自己的牙咬碎。
张清嫣垂眼瞧着她，面色平静：“今日我来是听说您病了来看看您，不是与庶母您来争论此事的。继诲他虽然犯了错，但您也不必如此咄咄逼人，谁没有走麦城的时候呢？”
“请您花些时间为簇儿多想想。”她撂下最后一句话，转身走出屋去。
刚出屋，便听身后银碗落地的声音。
李支婆哭喊道：“嫣姐儿，你在我面前装好人？你配吗？”
听到这句，张清嫣没忍住，也掉了眼泪。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每一和人吵起来，心里的火气还没散那眼泪便止不住了。
她担心自己再多说，自己哭起来不说，庶母又气晕过去。她本意确实是来看看庶母的，可想不到这么多年，李支婆的性子还是像年轻时那般骄横。
作为张继诲的嫡亲姐姐，今日与庶母争辩，不过是为了无辜卷入此事的弟弟寻回些微薄的颜面而已。
候在外面的冬梅跑过来忙把清嫣拉走，等离李支婆的院子远了，冬梅才埋怨道：“姑娘，奴婢都和您说了，这支婆性子泼辣，尤其现在，她没伤着您算是好的。”
张清嫣揉了揉眼道：“她伤不到我的。”
“可是。” 冬梅皱了皱眉头，“这事如果传开了，给姑娘反扣个大逆不道的罪名，那姑娘岂不是有百张嘴也说不清呀。”
张清嫣停住脚，那长长睫毛一垂，斜了冬梅一眼，“大乌鸦嘴，怎么不说些好的？”
“姑娘，奴婢真的在担心您。”
张清嫣忽地不言语，她心里清楚，这偌大的张府里，除了李支婆心直口快了些，其他宗亲长辈明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其实早就划好线来了。
昨日里张府各院就连着打发走了好几个女使仆役，就连大伯都准备回洛阳老宅了。
在这关头，谁心里都不好受，何况李支婆那急性子，遇见什么事情也没见得她能按捺得住，向来都是事事抢在最前面，柴氏要嫁进张府这事，也是她闹得最凶。
李支婆甚至在人后直接称柴氏为“柴妖精”，李支婆这么闹，不过就是想被扶正，让她的儿子张继簇也有个嫡子的身份罢了。
但若是李支婆在宗亲长辈们面前告她一状，那些宗亲长辈也许真的会一口气将火儿都撒在她身上，到那时候也确实就如冬梅所说的百口莫辩了。
但她心里莫名不慌，或许自己在反驳庶母前，就想好会面临这样的结果了吧。
她笑了笑，对冬梅道：“我没有事的，走吧。”
*
晚膳过后不久，父翁身边的小厮果然找来了。
张清嫣正在秀楼内执笔练字，就听秋秋敲门进来，颤巍巍道：“姑娘，家主派小厮找来了。”
这“家主”就是张清嫣的父翁，自张齐贤被罢相后，他便不准下人称他为“相公爷”了，说是若是再如此称呼那算得上是逾矩的作为了。
“哦。”
张清嫣执笔的手一顿，皓腕一转，那笔便被轻放于笔枕上，她应了一声，披了件披风就准备走。
秋秋知道白日里姑娘顶嘴的事，也知道这时候家主唤姑娘过去十有八九是李支婆告了状的，此时冬梅不在，她也不知如何帮姑娘是好。
“姑娘，您别过去了，不如奴婢给那小厮骂回去吧。”
张清嫣正在寻那琉璃灯笼，听她的话愣了一下，停下了动作，瞧着秋秋一脸慌乱的模样被气笑了，微瞋道：“你这小蹄子，讨打！这可是对你的家主大不敬之举，莫要给我惹是生非。”
秋秋吓得一缩肩，忙后退了几步，“奴婢……奴婢实在是为姑娘捉急，才会口无遮拦，说出如此忤逆的话，请姑娘莫怪。”
张清嫣提起灯笼，轻道：“莫要同冬梅说，她若是问起就说我去四哥那里了。”说完走出门去。
(https://www.23hh.com/book/193/193264/9895393.html)
1秒记住爱尚小说网：www.23hh.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3hh.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