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高考刚刚结束,整个东舟就变得闷热起来,称作土著避暑区的城东也被热浪包围着。因为城东住的大多是本地人,被戏称为土著区,住宅傍着东舟河而建,大多是有独立院子的二层楼房。

  城东临夏路42号,总是能让路过的人驻足,因为院子外有两棵分外喜感的白杨树。

  长得端端正正的白杨树在东舟很平常,长成这样的却是少见,因为长歪了,并且歪的很清奇,左边向左歪、右边向右歪,像一朵盛开的喇叭花。

  许墨曳打从一出生就住在这个院子里,邻居迎来送往也好几波了,始终没挪地儿,一是老爷子念旧,喜欢这儿;二是这儿离东舟一中近,方便去学校。

  许墨曳父母都在城南工作,前些年在城南买了房,大多都住在南边,许墨曳也就长期处于放养状态。许老太太许多年前就驾鹤西去,这个院子就剩了老爷子和许墨曳两人,老爷子经常和邻居讲,自己是只老牧羊犬,牧着一只聪明又捣蛋的小羊仔。

  昨晚下了入夏以来的第一场雨,在墙外就听见有人在院子里嚷嚷,“刚开的花,被糟蹋的,真是绿瘦红也瘦!”

  院子里有个小花圃,花儿们一个个耷拉着脑袋,跟落了水的孔雀似的。一个穿着黑条绒方口布鞋的老头儿背着双手在院子里踱步,摇头晃脑地碎碎念着,在经过院子西南角时顺了一个箩筐,开始整理花圃里断掉的枝枝叶叶。整理了有一小半的时候,老头儿抬起头,取下戴着的灰色中山帽,手掌从额头抹到了脑勺,接着捏了捏腰,嘀咕道:“老喽,不中用喽。”

  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仰起头看了会儿天,中气十足的朝着北边二楼屋子喊了一嗓子,“小墨子,太阳都晒屁股了,不是说要参加那个毕业典礼么,过会儿小舟子都要过来喽!”原来这位就是许墨曳的爷爷,难为老爷子一大把年纪还能一口气说这么多。

  北边屋子窗户大开,顺着窗户望进去,入眼是一片狼藉,桌子、椅子全都堆满了书本卷子,就连单人床也堆放着一摞一摞的书,有翻开的、也有未翻开。确实是独具一格、很有画面感的解释了一番“书籍”——书本狼藉。

  一摞夹杂着草稿纸的卷子从床尾滑出,落到了地板上,跟着只脚成功替补空位,脚上还有一只将脱未脱的袜子,袜子上画着只圆呼呼的兔子,原来床上躺了个女孩,说是女孩,只因看到了那一窝不那么短的头发。

  女孩睡的并不安稳,像是梦到了不好的事情,双手紧紧握成拳放在胸口,呼吸一声大过一声,口中还不停的呓语,另一只没有穿袜子的脚先是动了动,然后狠狠踹向床边的一摞书,两只手也从胸口拿起来撞向两边,伴着一声“踢死你”,从床上坐了起来。

  顿时,杂乱无章的书本落地声噼里啪啦的从屋里砸向了窗外。

  屋外的老爷子被惊得痉挛似的抖了抖,“看来是醒过来了,这床起的和鬼子进村似的!”说完继续捣鼓花圃。

  许墨曳从床上坐起来,“吓死宝宝了,差点被狗咬到了,还好醒来了,吓屎了,吓尿了!”

  许墨曳感觉呼吸困难,有点分不清哪是左哪是右。

  嘴里念叨“左”时抬起左手,念叨“右”时抬起右手,再看了看举起的双手,念道:“左心右肺、确实心脏在狂跳!”

  狠狠的吸气、吐气,拍着心口,“我的小心脏啊,坚强点,你也太慌张了!”

  等心跳平复,许墨曳慢悠悠的穿着袜子,那只圆呼呼兔子就变成了龇牙咧嘴的“兔八哥”,等兔八哥终于稳定住面部表情,许墨曳把身体扭了个九十度,在床头一堆卷子里摸出了手机,看清楚时间后跳下床,直奔洗手间,惊起了一室书卷。

  一辆自行车拐进临夏路,停在42号院子左边的白杨树下,这车很是有年代感,是那种有横梁的自行车,以前好像叫“二八大杠”。骑车的人倒是很年轻,在大门外敲了两下就听到院子里有人应着“门没锁”,推开门就看到了蹲在花圃里的老爷子,微微弯了弯腰,恭恭敬敬的打了招呼:“许爷爷好,我来接小墨去学校。”

  老爷子扶着花圃壁站起来,朝着屋子吼道:“小墨子,小舟来了。”听到屋里立即传来:马上来,就好了。

  老爷子侧了侧身,看到花圃边的沈东舟嘴角些许上扬,望着北边的屋子,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老爷子的心脏“咚”的震了一下,感觉自己发现了不得了的事,对着沈东舟打量起来。

  十七岁的少年,白色衬衣,浅色休闲裤,白白净净。上扬的眼尾凭填了份不羁的少年感,挺直的鼻梁又恰到好处的掩去这一切,填了份英气和成稳。大概光顾着长个儿,显得有点单薄,还有一丝同龄人没有的儒雅。

  “这小孩儿,斯斯文文,倒是像我们老许家的苗。”老爷子琢磨着。

  许墨曳家,从老爷子到许爸爸、许妈妈都是老师,所以老爷子总觉得许家人有为人师表的血统。谁知生出了一个许墨曳打破了老爷子的信仰,其实许墨曳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就是欠缺了些斯文气,对不在意的事情总是没有下线的随便,这十几年老爷子也一直没发现许墨曳到底在意什么,好在许墨曳成绩不错,让老爷子稍微安了心。

  “好了,好了,可以走了。”许墨曳提着帆布双肩包,从屋里跑了出来。

  瘦瘦高高,穿着蓝色校服,软趴趴的自然卷刚到耳垂处。戴着一副棕红色框架眼镜,遮住了三分之一的脸,却没遮住那双明亮如星辰的眸子,有几根上翘的睫毛贴到了镜片上,被戳的东倒西歪,让人忍不住想去给捋直了。向上翘着的嘴角,唇形利落分明。

  “剪头发了?刘海短了些,这样看、你的眼尾还往上扬呢,简直要明眸皓齿、顾盼生非!”

  老爷子纠正道:“那是顾盼生辉,不是生非,你是不是就知道‘生是非’。”

  “哈哈哈哈哈,爷爷你也太厉害,‘生是非’,可不就是‘生是非’么。你看历史书上不都写了么,那些长的好看的,像韩子高、西施不都是“顾盼生是非”的主么。”

  “你个没心没肺的,历史也是你能开玩笑的,小舟都等半天了,赶紧走吧,”老爷子推了推许墨曳,“不是说还要拍照么,再拖会儿天都要黑了,光线好点,还能把你拍的白点,不然到时候别人看你毕业照,又说你们家墨墨是最黑的。”

  “爷爷,我这是小麦色,时尚健康色!再说就算光线好,我不也是最黑的,光又不是只打在我头顶……”许墨曳一开始还大声说着,后面就变成了嘟嘟囔囔了,转身叫沈东舟走。

  “许爷爷,您先忙着,我们先……”还没说完,就被许墨曳拽出了院子。

  “舟舟,今天我骑车带你吧。”许墨曳每次有求于沈东舟的时候,就会叫沈东舟“舟舟”。

  许墨曳的车技确实不敢恭维,在空无一人的西滩广场也可以骑进广场中间的花坛,而且不是一次,是三次,之所以是三次,是因为总共就去了西滩广场三次。

  “距离毕业典礼开始还有半小时,我不介意踩着点进礼堂,并且免费被大家观赏。”沈东舟推起车子,微弯了腰,做了个你请的动作。

  许墨曳夸张的复制沈东舟的动作,“还是您请,我不想当那个狐假虎威的狐狸。”

  沈东舟是学校里的知名人士,外形优、性格优、学习优,即使为人低调,还是成了行走的灯塔,到哪儿都是标杆。要是一起进去,还踩着点,肯定会被围观。

  沈东舟停稳车子,许墨曳跨上后座,双手向后抓稳后座。一路上,许墨曳抬头看着被大雨洗涤过的天空,偶尔两只鸟雀飞过,不留痕迹,清风拂面,恍惚间好像失去了记忆,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做什么、自己又是谁。

  “不想做狐狸,那你想做什么?”沈东舟突然问,惊醒了要大梦一场的许墨曳。

  许墨曳条件反射道:“我要做一只自由飞翔的水鸟,”又纠正道,“不,是海鸟。”

  “因为不用吐鱼刺吗?”沈东舟一本正经的问。

  “还可以冲浪看海上日出。”许墨曳拍了下沈东舟右肩,“沈东舟,你喜欢大海吗?”

  “嗯。不过,更喜欢天空,从高空俯瞰大概会是另一番景象。”

  “沈东舟,还记得么,小时候有段时间你整天眯着眼,被沈叔叔揍了一顿才不眯了,一下子就从‘眯眯眼’变成了‘顾盼生非’。”

  “记的,怎么可能忘了,一堆小朋友一起玩,其他小孩都说我眼睛是一条缝、睁不开。你就和大家说,沈东舟只是困了没睡醒,睡醒了就睁开了,然后就不和大家玩了,还说我们要回家睡觉了。”沈东舟笑着说。

  “那时候,我是真觉得你没睡醒啊,我那时候老担心,怕你走在马路上睡着了,没人看着该怎么办。”

  沈东舟愣了一下,随即想明白了一些事,“所以,小学二年级开始你非要和我一起走路上学,是因为怕我在马路上睡着了?”

  “哈哈,那哪能?就是一起走开心嘛,我有那么傻么?哈哈哈……”许墨曳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小时候真是蠢到家了。

  许墨曳决定还是少说话,不然不知道有什么糗事要被挖掘出来,明明说别人的糗事结果出糗的成了自己,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那时候,我们家养了只花猫,懒洋洋的,白天、晚上都眯着眼,我觉得挺有趣,就想学,一学就停不下来了。”沈东舟很是配合的没有追问,照顾着许墨曳可怜的自尊心,心里想着这只小狐狸的小秘密还挺多,来日方长,以后慢慢挖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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