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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偷桃


  鸢尾之事一出,当今圣上端惠帝震怒,内务府审查不力,首当其冲被整顿,该杀的杀,该罚的罚。

  内务府总管李闻和也未能幸免于难,被罚了一年俸禄不说,还被拖入慎刑司打了四十个板子。

  方如海拿出了趁火打劫的狠劲儿,不但除掉了李闻和大半的爪牙,在端惠帝耳根旁吹冷风,连那些想为李闻和进言的同党都被他挡了回去。

  李闻和权势旁落,里子面子都丢光了,当夜气的吐了大一口血。

  方如海听了自然是抚掌称快,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

  另一边,出了这档事儿后不仅是教坊司,整个皇宫的宫女、嫔妃都被勒令重新验身,以防再有漏网之鱼。审查之严,那些验身的教养嬷嬷眼神老辣,又怕再出什么乱子,凡是超过了指甲盖儿大小或是形似花朵的胎记,一律视为不祥。

  这几日阴着天,乌云密布,却没落下一滴雨。

  这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和宫里阴郁沉闷的气氛相互映照。

  舞乐坊内所有人像赶鸭子似的被人赶到空地处,前面站着四个横眉冷眼的老嬷嬷,旁边搭着两扇屏风筑成棚子。

  “各位姑娘,老奴几个奉命来给你们检查身子,一会儿你们分两拨,挨个到两边棚子里来便是。”

  底下的舞姬大都十五六,一听就在那露天棚子里脱光了衣服检查,均是臊得慌。

  芜绿怯生生问:“嬷嬷,时值深秋,为何不在房中检查?况且这棚子.......”

  那老嬷嬷眼一瞪,冷笑:“姑娘要是怕冷就自行回屋吧,老奴可没工夫伺候。只是,若内务府的公公问起来,就别怪老奴实话实说了!”

  另一人接口:“你们这些舞姬平日里搔首弄姿的勾引男人,怎的如今脱个衣服就推三阻四啊,做给谁看?真以为能爬上龙床,飞上枝头变凤凰啊,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儿几斤几两!”

  “再敢废话直接拖到慎刑司处置了!”

  这些嬷嬷蛮横跋扈的态度,让原本还心存怨念的舞姬们顿时禁了声,一个一个缩的跟鹌鹑似的。

  长龙般的队伍排好了,众人沉默的轮进,每隔一段时间跑出一个泪痕斑斑,双眼红肿的舞姬。

  “春蝉,你怎么哭了,那些嬷嬷对你做什么了?”

  □□蝉的舞姬抽抽搭搭,挽起一截长袖,露出一大片像是被人掐捏过的红痕。

  “嬷嬷对我又掐又打,还、还骂我是贱胚子。”

  “什么,她们不是检查身子吗,凭什么这么打人!”

  “真是太过分了!”

  “这些老嬷嬷肯定是嫉妒我们年轻美貌,所以故意羞辱为难我们!”

  “走,去内务府揭发她们去!”

  安静的队伍吵吵嚷嚷起来,舞姬们义愤填膺,满腹怨气。

  “吵什么吵!都给老娘闭嘴!”

  姑娘们吓得一激灵,鸦雀无声。

  孟水笙见她们尴尬的面面相觑,一下乐出了声。“一群软包子!”

  一排犀利的目光齐齐射向她。

  “行了,你安分点吧。”

  孟水笙没骨头似的贴在楼清莞边上,“咱们溜了吧,保证谁都找不着。”

  楼清莞推了推她,“溜哪儿去,这儿可是皇宫啊插翅难逃。哎你起开。”

  “哼插翅难逃?那可不见得。”她打个哈欠,“你还没和我交代,你男人是谁。”

  “你也还没和我交代,那画里的男人是谁。”

  孟水笙抬脸,杏眼清亮。“你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唔.....那再好好想想吧。”

  三十几人的队伍快到底了,楼清莞和孟水笙俩人各自打着哑谜,心有计算。

  她抬眸,隔着清晨薄雾对红底麒麟服的人莞尔一笑,灿若夏花。方如海目光凝住,步履依然沉稳生风。

  随行的小太监一路小跑到跟前,“姑姑,公公请您过去一趟。”

  楼清莞点点头,便跟了去。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方如海心情很好,平日里那阴郁的眉眼都温和了不少。

  他瞥眼自儿身边的人,“这是张嬷嬷,你入宫前曾教导过你宫规礼仪。今日让她给你验身。”

  张嬷嬷朝她恭敬施了一礼,楼清莞回之一笑。道:“难为公公为妾身考虑的如此周到,妾身在此谢过了。”

  “不过....”

  方如海警惕起来。

  楼清莞提着裙摆,轻轻凑到他耳边,“妾身的身子还未被旁人看过,公公就如此舍得下心让旁人摘了这头彩?”

  方如海脸腾的红了。

  他也不是个薄脸皮的,为何每次都能被楼清莞的三言两语搞的心猿意马。

  他懊恼不已,咬咬后槽牙,反问:“怎么,你难不成还想让咱家给你检查不成?”

  楼清莞愣了一瞬。

  总算扳回一成。

  方如海还没得意完,怀中猝不及防的一热,瓷白娇媚的脸蛋近在咫尺,一双清瞳漾着别样的风情。

  “公公,你真坏。”

  她蹭蹭他的下颔,“但是妾身好喜欢啊。”

  发间清甜温软的梨花香窜入方如海的口鼻,他的瞳孔蓦的放大,呆呆的干杵着。

  耳朵里渐渐进了些窃窃私语,所有舞姬、宫女太监、嬷嬷都在小心翼翼偷窥他。

  方如海有二十多年没尝过这种窘迫,面皮烫的能煎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公公,妾身已经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方如海羞恼瞪着始作俑者,低咤:“胡闹!”

  说罢,也不管楼清莞是何反应,落荒而逃了。

  楼清莞有方如海的关系,自然不必像其他人那样在露天的环境下验身。她在生着地龙的房中宽衣解带,待穿好最后一件衣裳出来时,外头竟乱成一锅粥。

  “嗷——”

  “杀人啦,杀人啦,救命啊!”

  “快,快拿下那个丫头!”

  “公公,小心——”

  楼清莞看见先前尖酸刻薄、目中无人的老嬷嬷,一个两个的像死狗的一样趴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身上五颜六色,精彩纷呈。

  而舞乐坊的姑娘全伸长了脖子看热闹,时不时偷笑两声,若不是心有顾虑,怕是早就拍手叫好了。

  楼清莞站在廊上视野开阔,一览无遗,比起嬷嬷哭天喊地的惨叫,舞姬的冷眼旁观,有一个人显得格外突出。

  孟水笙身轻如燕,一袭红裙如火,边跑边捡着小石子小木枝,一个不落的往瘫如死狗的嬷嬷们身上扔。

  “让你们欺负人,让你们欺负人!不给你们点教训,你们就记不住!”

  “检查就检查,干什么人身攻击啊?”

  “碰上姑奶奶我算你们倒霉!”

  她转而寻找方如海的背影,小太监自发给他当挡箭牌,他安然无恙。

  她快步而去,方如海冲他招了招手。

  “公公,您怎么没回慎刑司?”

  “回?”方如海脸色不大好看,“回了还怎么看这出好戏?哼!咱家竟不知道这教坊司有个如此了不得的人物。”

  楼清莞:“......据说这舞姬是得了癔症。”

  方如海蹙眉,话语冰冷。“既是疯子那更留不得,若哪日跑出来冲撞了万岁爷或后宫嫔妃,哪个担当得起!”

  话毕,一群穿着宝蓝宫服的慎刑司太监鱼贯而入,打头的是福安。

  方如海一声令下:“拿下!”

  -

  双拳难敌四手,纵然孟水笙身手飘忽不定,也架不住二三十个太监同时追着她跑啊。

  孟水笙累的大汗淋漓,双颊红的像熟透的苹果。

  “公公,人逮住了,您看是就地处决了还是押回慎刑司?”福安躬身。

  他前几日的背伤还未痊愈,方才为了逮孟水笙几乎跑掉了半条命,现下整个伤口又都崩裂了,火辣辣的疼。

  就地处决?

  孟水笙差点蹦起来,“哎呀死太监,你处置谁呢你!有种再说遍,看我怎么收拾你!”

  福安垂首不理。

  方如海□□敷面,双眸阴鸷沉沉,点了红脂的唇轻启。“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在咱家面前大呼小叫。若识相的乖乖领了罚,兴许还能讨得个舒服。若你不识抬举,妄想使手段躲过去,就别怪咱家心狠手辣了!”

  孟水笙眨眨眼,眼睛瞪的圆溜溜。

  太监.....

  她不由自主的看向楼清莞。

  “小贱蹄子!再看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方如海厉声,“福安,不必押回慎刑司了,便就在此杖毙吧。”

  福安领命,又指了几个体格健壮的太监围上去。

  孟水笙回神。

  “我看谁敢!”她厚积薄发的一吼,秀气的五官变得狰狞。

  这几乎要掀破屋顶的怒吼,不负所望的震住了一干人等。

  几个小太监面面相觑,嗫嚅的不敢动。

  孟水笙眉眼沉静,大步流星的朝前走了几步。

  方如海作威作福了这么多年,本性还是欺软怕硬,习惯玩儿阴的,否则也不可能尽量避免与李闻和正面冲突。

  所以一见孟水笙这气势心里就有些犯怵。

  “小贱蹄子,你还敢吓唬人!你可知道这里是哪里?皇宫,岂容你撒野!”方如海硬着头皮喊,“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咱家拿下她!”

  小太监们恍若梦醒的蜂拥而去,得罪谁都不能得罪眼前这位阴毒狠辣的方公公啊,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孟水笙邪魅一笑:“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啊,迈出这一步就决无反悔的余地了,你们可别后悔!”

  方如海讥道:“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待会儿有你好看的!”

  孟水笙幽幽一叹,没想到她也会有辣手摧花的一天。

  然后面上浮现的是阴森又诡异的笑容,看得楼清莞毛骨悚然。

  此时那些向她飞奔而来小太监们,在她眼里都变成了成熟待摘,皮嫩多汁的蜜桃。

  孟水笙原地不动的反应在福安心里完全就是束手就擒,想想也是啊谁敢和方公公对着干,那不摆明着找死呢嘛。

  看来今儿这功劳又归他了!

  “小哥儿,猴子偷桃了解一下?”

  福安:???

  福安两手才擒住她的肩膀,底下不知何时居然袭来一股凉飕飕的风。在他未反应过来之际,周遭倏的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

  “哎呀!这是什么人啊!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福安啊福安,快点儿把裤子穿起来呀!”

  福安现实恍惚了一阵儿,然后感觉后边儿凉飕飕的,冷风吹得他直打颤。

  直到目光下折。

  “啊——”惊天动地的惨叫。

  孟水笙并没有就此停下她的魔爪,凡是被她抓到的小太监均是清白不在。

  手法之熟练,身手之敏捷,不得不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专职干这行。

  光着屁股的小太监们个个吓得花容失色,四处逃窜,好好的舞乐坊鸡飞狗跳。

  孟水笙杠铃般的奸笑如跗骨之蛆,单纯无知的小太监们被揩油的恐惧支配着。

  而此时唯一幸免的太监只有被楼清莞死死护在身后的大太监——方如海。

  方如海哪儿还有刚才那颐指气使的大太监模样,整个人犹如惊弓之鸟似的躲在楼清莞身后瑟瑟发抖。

  天杀的,谁能想到这小贱蹄子竟然是走这个野路子的!

  他又恨又怕的死死瞪着孟水笙张狂肆意的背影,整个人都要气背过去了。

  楼清莞已从呆愣中回神,对这场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闹剧哭笑不得。

  她清咳声,有些尴尬转过脸。“公公,要不咱们还是回屋里吧?”

  方如海表情扭曲,额角的青筋突突跳着。“走什么走,没瞧见这儿闹翻天了吗?今天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咱家的脸往哪儿搁!全京城的人不都得卯着劲儿笑话咱家!”

  “公公说的极是。”她看着他,“那不知公公有何高见?”

  方如海语塞,眼瞅着那些小太监们一个个提着腰带哭爹喊娘,真是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怒火中烧的他神情愈发阴郁,正要发作时余光一扫,才注意到件事儿。

  他粗鲁急切的将楼清莞转了个面儿,气急败坏的咆哮道:“楼清莞!你是没廉耻心吗?这种场面还不懂得回避!还得让咱家提醒你,回头看咱家如何收拾你!”

  楼清莞的额头抵着他单薄的胸膛,因为情绪的失控胸膛上下起伏明显,往下几寸是平坦的小腹,腰很细,但肯定会比女子紧实柔韧吧。

  腿应该也很直,他站着时像笔直的青竹。

  上方是他沉重的呼吸声。

  她心念一动,自然而然的环住他的腰,整个人陷入那并不宽阔的胸膛。听着那藏在肋骨间的心脏猛然加速跳动,一下下的很有力。

  “你、你这是干什么!”方如海臊得慌,“放开,你个姑娘家的当众搂抱男人,成何体统!”

  楼清莞嘴里发出一阵微不可闻的调笑,“公公,您又忘了吗?妾身早已不是待字闺中的姑娘家了,而是妇道人家呀。”

  方如海凝噎住。

  楼清莞用力的抱住他,在他意欲挣开时才施施然放开。

  “公公,别生气。妾身帮您分忧解难,总得拿点好处吧。一个拥抱不过分吧。”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胡言乱语什么呢!”

  楼清莞:“等着吧。”

  孟水笙做梦都没想到,有生之年居然能当回货真价实的女流氓。虽然目前调戏的对象都是没把儿的,但她志向远大啊,有志者事竟成嘛,而且她人品好,指不定过几日就有真美男投怀送抱呢!

  她美滋滋的幻想左拥右抱的美男梦,可怜了她手下的小太监平白要看着她那一脸的痴汉笑,吓得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孟姑娘,收手吧。”楼清莞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她旁边。

  孟水笙手一抖,“你吓死我了,你走路没声的吗?”

  楼清莞目光柔和,“孟姑娘,不要再伤及无辜了。正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我虽是女子,但也应当有气节和风骨。我会向公公求情,让他网开一面,他不会太为难你的。”

  孟水笙拍拍手,“莞莞,你能不能别用这种文绉绉的方式跟我说话啊。你难道是在这儿呆久了入乡随俗?那怎么行啊,咱们可是21世纪新时代的女性啊,可不能被古人的迂腐无知传染了。还有啊,你跟那个太监头头是什么关系,我刚刚看到你跟他抱在一起了。什么情况啊你?”

  楼清莞扶额长叹,话不投机半句多,纯粹的对牛弹琴啊。“对不住了。”

  言罢,一只手瞬间扣向她的左肩,孟水笙始料未及,肩上骤然感动刺痛,她本能的向她挥起拳头。却被楼清莞古怪的手法轻而易举的挡下来。

  孟水笙双手被反剪在后,疼得她嗷嗷大叫。嘴里是一刻未停的控诉她倒戈相向。

  痛失清白的小太监们一见女淫-贼被控制住了,各个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惊魂甫定的聚到方如海身后。

  “啊,林莞!你个叛徒,你怎么能对这样对我!你胳膊肘往外拐,还把我送到这个死太监面前,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孟水笙连声质问。

  楼清莞听的头疼万分,无力的回了句:“孟姑娘,你认错人了,我并非你的故人,我是楼清莞。”

  “屁!”她竭力怼道:“你就是重色轻友,你老实说你跟那死太监什么关系?可别说你俩有一腿儿啊,你忘了你自己说过的器大活好不粘人才是你的归宿吗?我不管,你赶紧松开我!”

  此时,方如海脸色乌如墨汁。“来人,掌嘴!给咱家把这小蹄子的嘴打烂了,看她还敢不敢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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