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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开始


  孔十提着几桶水正努力往山上爬,两只小臂肌肉鼓鼓的。她住的地方在山上,离地面的水源有些距离。其实山上有一处瀑布,疏玉在的时候一般去那边接水,但是她这身体的力量若隐若现比妇女的脾气还不稳定,飞不上去。

  平时都是疏玉准备好水与食物,可惜这几天他出门办事,准备东西的责任便落在她的身上。疏玉在临走前还依依不舍孜孜不倦的劝她:上课好好听念书要用心,能得到沈公子的教导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还让她上课不要打瞌睡了,更不要拿沈公子的衣袖擦口水云云。

  在有记忆一个月以来,终于感受了回何为啰嗦的爱。

  她尴尬的捂脸笑了笑,她难道不是一睡着就被书砸醒了,竟然拿他的衣袖擦了口水。

  看来她在睡梦中依然孜孜不倦的履行着想要被逐下山的梦想。

  半山腰以及以下地方是十方山弟子及长老所在之地方。面积占地几乎将近三个城镇,祭祀手下夏、春、秋三位长老分别管着种种事物以及与其他仙门打交道。

  在孔十提水向上攀爬的时候,总有几个人在她头顶飞过。半山腰上清风徐徐,孔十靠着山门口的大石头歇了会。守门的大哥偷闲跟她唠嗑,

  “又歇息,都第几次了。”

  “第一次。”她扇扇风。

  “进步了,不错啊。我上次见着你的时候,那脸白的那气儿喘的,水撒了半里地,我差点抬你去医药君那里看看了。”

  “我感觉还能绕着十方山跑几圈。”她擦了擦额间的汗。

  “我之前从没见过山上有人下来过,姑娘你是第一个。长老也不允许任何人上去,我们都以为上面住着仙人,要么是封印着穷凶极恶的凶兽。”大哥呵呵一笑,“结果真是让人大吃一惊。”

  仙人?

  她想:“仙人这个种类没有,闲人倒是有两个,疏玉不算疏玉十分勤劳。”

  能在这山腰上住着的即使是个看门的大哥,再落魄也有着高深的修为,当然能一眼看穿孔十几斤几两。十方山靠近天地交汇处,在山的深处偶尔会有仙兽出没,凶兽却是万万不可能。这意思是她比凶兽还要不可能住在上面,调侃话里藏着小刀子,暗搓搓的扎人心窝,但是她本就没心没肺。

  “哈哈哈哈哈不好意思是不才区区在下。”

  这时路过一位女子,看上去二十多岁,身穿淡绿色道袍头发束着冠。横穿门口大院,她步履顿了顿,转向孔十的地方,目光锐利。

  “何人”她问,声音低沉。

  “春长老,这位是上面派下来打水的人。”守门的大哥行了个礼。

  “上面派下来的。”她的目光在孔十身上略了略,猜测着开口“你可是……那位孔十小姐的侍女”

  不是!

  她内心泪流满面。

  她低头望了望为了行动方便而穿的极为朴素简单的衣服,还有这跑到半山腰停下来休息的行为,沉默了。只得略带寒酸的笑了笑,正琢磨着如何回答,却被春长老打断。

  “那位大人的事岂是我们能过问的,是本座逾距了。”

  她平生只见过两次祭祀,匆匆两面,那位白发苍苍的和蔼老人看似和蔼却神秘得紧,不愿过多暴露。她对自己的行为感到诧异,连忙双手行了个礼。

  “本座自会去惩戒堂受罚。”她扫了二人一眼,握着手中册子转身匆匆离开,“罢了,你等会自行离开吧。莫让上面的人等急了。”

  “她做错什么了。”她指着对方问道。

  大哥清了清嗓子说:“十方山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得随意论述关乎祭祀他老人家的事情。春长老刚刚就是犯了这个。”

  祭祀他老人家还挺在乎个人名声。孔十心中明了,高地位的人多少有点怪癖,更何况祭祀他老人家只是不爱被人议论。

  “所以小妹你看,你大哥我何时跟你论过上头的事情了。不过与你插科打诨罢了。”大哥对于自己守住八卦心这件事还是很得意的。

  孔十无言以对。

  “走了走了。回去晚了要罚的。”她提起水桶向上走起。

  “罚”不过是孔十随便说说,沈垣看上去不作言辞冷酷无情,其人还是民主的。不过回去晚了,就来不及煮晚饭。

  孔十平时多闹腾,沈垣就有多虐她丝毫不手下留情,开始的几天,孔十都是哭号打滚着过来的。

  沈垣总会在她累得跟狗一样踏上屋里的时候,正巧在晒着太阳,正巧用紫玉茶杯泡着茶,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她差点没维持住微笑的脸。

  “沈老师这么巧,您又在喝茶晒太阳。”孔十这些天抗压能力直线上涨,笑嘻嘻的坐在桌边。

  沈垣推过来一杯茶,她接过一饮而尽,结果被苦的直吸溜舌头。想道:“还以为沈老师的口味如同他的衣品一般寡淡,没想到竟如此重口。”

  “慢了一刻钟。”

  “因为我帮一个老伯送了几桶水回家,我看他一个老人,怪可怜的。”孔十又吸了吸舌头。

  这山脚旁边还有几家零散的人家,有的子女在斩妖除魔时逝去只剩下老人孤苦无依,孔十有时遇上便会帮助一把,但她也是响当当一名穷鬼,唯有当当挑水工。她今天确实帮一位老人送了水,当然她把在半山腰跟别人插科打诨的事情省略了,不是什么大事随风而去吧。

  “你还有剩余的力气帮别人送水?”沈垣收着茶具。

  “对。”一时逞口舌之快没好事,她转念一想改口道,“但是这活儿可累人了,我中途休息了七八次,唉,我瞧我这身子也不是修仙的料。”

  一旦这种时候,沈垣就不讲话,让她感觉一拳打在棉花上。孔十感觉他“看”了自己一眼,隔着白绫,当她意淫。这么漂亮的一个人眼睛却不好使,也不知道谁干的,老天真是暴殄天物。

  “今天要检查作业。”

  尚在怨天尤人的一颗心被撞击的哑口无言。

  “......”不提作业我们还能继续相处。

  她身体素质极高,即便之前受伤极重,这样短短的时间而来也恢复了七七八八。但是对于书本无可奈何,密密麻麻的小字就像催睡咒。

  “唔。”孔十拎起门口的水桶,很有底气的忽视这番话,“我去放水,还有厨房的存粮吃完了,疏玉又没回来。”

  言下之意,你懂得。

  疏玉挑的一手好菜,萝卜脆生鱼肥美,让她感叹着以后谁娶到他就是赚了。但是疏玉还是在去学堂的年纪,起初待了几天便被赶回去继续念书,但显然他对沈垣依依不舍。走了几天,囤货逐渐消亡,沈垣不需要吃东西,偶尔跟着吃一回,这些东西孔十一人撑了这么些天也算是功德圆满。

  耗费东西的人去干活,这样她既可以逃避检查,又能给他留下不好好学习一心逃避的窝囊废形象,一举两得一箭双雕。孔十将水倒入蓄水池揉着腰赞叹自己的细心。她慢悠悠的回到庭院,见沈垣依旧坐在庭院中,脚下却不是室内鞋反而是一双白净的长靴。

  “怎么着,沈老师要跟着我去?”孔十被自己否决,这人怎么看都是不会去市场的。

  之前某一次次她拉着他同疏玉一道去,一路上他冷着脸怕是嫌弃市场的泥水,再想拉他去都被尊敬师长的疏玉决绝的拒绝,并以不做饭给她吃来威胁。

  只见沈垣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不远处招来一朵云,默默的站了上去。孔十想:“洁癖症治好了?”

  市场在山底山门外,孔十二人已经在第一条街徘徊了一刻钟了,她试图跟卖菜的大爷讲个价,大爷不肯。

  “哎,大爷。您看我小小年纪出来讨个生活不容易,我这买一趟东西得顶个四五天呢,您给我算便宜点。”

  孔十被接走的太匆忙,身上没有备钱,又怎知来到十方山全靠自个出钱讨生活 。

  因此现在的钱是沈垣拨给她的零花钱……

  花别人的钱孔十总是不自在,觉得自己成了一个骗吃骗喝的小白脸,为了生活只能厚着脸皮收下。孔十把头上的簪子和手上的镯子交给沈垣算是交换,彻头彻尾得缩紧尾巴过活。他也没跟孔十客气,全都收下了。所以花钱得算着点,一不小心超支了,她是不好意思再去要,并且也没成本再去要。

  “不行啊,女娃子。这菜够新鲜,最低价咯。”

  “大爷,你看我还有一个体弱多病的哥哥在,家中实在入不敷出,困难的紧。”孔十指了指被她支去买排骨的沈垣。

  大爷看了看沈垣,心塞道:“哎呦,这真是,算了算了。”

  “哎呦,谢谢大爷!您人真好。”

  她赶快将菜收起来,凑近去沈垣那里,正巧他也买好了,正提着一袋肉往回走,身后传来的大爷的‘造孽啊’被抛之脑后。

  这么一个气质清冷出尘的人提着一袋排骨,怎么看都有违和感。孔十走上去,与他肩并肩。

  “我口才不错。”这里小商太精明了,每次砍个价都得盯着吃人的目光,难得她晚上没做噩梦。

  “胡说八道。”沈垣冷淡地说道。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这样她就达到目的了,她心中暗爽嘴上却正经:“这是为咱们省钱,现在过日子多难。”

  沈垣却不说话,她心中暗叫不好,他莫不是被说服了?照理说他会反驳‘钱财乃身外之物’,这样一板一眼令人哑然教条般的话语。

  她回去的路上一路捉摸着自己是不是做错了,略微懊恼。意识到今天的晚饭又得自己烧,更是懊恼了不少。疏玉不在,便是失去了一位面面俱到不辞辛劳的管家、一位激情四射的同窗、一位大厨。

  不能称得上山珍海味,起码能吃。

  自从第一次她兴致勃勃的下厨差点让自己在床上躺个三天三夜,她便觉得进厨房是件神圣的事情。也不晓得她这几天是怎么度过的,当真是凄凄惨惨戚戚。沈垣将她放下便离开,她撸着袖子小心翼翼的切着茄子,企图切成大小相同的块状物。

  窗外传来一阵琴音,低沉纤细,悠扬清雅。

  孔十顿了顿抬头望出去,沈垣一袭白衣盘腿托着一架古琴坐在不远处的花海里,随意拨弄着琴弦。头发随着风飘扬,几缕发丝拂过脸庞。落日余晖,夕阳染红天际,颇有几分温柔的味道。藏书阁外栏杆的风铃随着风摇曳,发出清脆的响声。

  孔十难得为色所迷,想着这男人真的是挺漂亮。

  窗外琴音徐徐,屋内锅炉的水滚滚的烧着,向上冒着白气,灼的她微微有些流汗。她看不大清,却依然能清楚的描绘这一切。

  烟雾袅袅的云湖,还有白顶的凉亭。

  手指一疼,孔十茫然低下头,食指簌簌流着血——看男人,遭罪。

  她放下刀,转身出去寻药箱,并且心中唾弃自己。转了一圈血依然流着,没有要止住的节奏。又胡乱的转了几圈才看到被疏玉收在高高书架上的药箱子。疏玉今年十五岁比她还小,长得并不高,偏偏东西就爱往高处藏,生怕别人找着。

  她估摸着这高度,猜想疏玉当初肯定踩着凳子才将它塞上去,塞上去便再也瞧不见影。她踢踏着一只木凳到书架下面,踩着伸手去够,沾染了一手的灰,手指拨弄着药箱子的一边试图将它弄出来。手伸到一半,腰上一紧脚下悬空,下一秒踏到了地面上。身后是温热的胸膛,鼻息间是这些天刚刚熟悉的冷香味。

  孔十先低头一瞧,是白色衣袖的手臂。再抬头一望,是沈垣面目表情的脸。这人严肃起来气场忒足,她没准备好应付不来。

  一瞬间她心中泰然若之的冒出许多哄男人的话语,像是从前漫不经心的干过许多回。

  她迟疑的想道:“我以前该不会是个专门骗纯情男人的采花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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