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隐居
“我想拿药箱，没想搞破坏。”她到底没用上那些张口就来的言语。
沈垣一言不发地取下药箱，拉住她的手想要为她上药，孔十连忙道：“不必，小伤罢了，我自己来。”
沈垣没理她，依旧自顾自上着药。她闭上嘴心不在焉的看窗外，思索着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师徒情。
沈垣：“心不在焉的做什么？”
孔十心中有鬼，难得没有胡说八道。她想：难道同你说看你太漂亮，色迷心窍所以切到手？像他这样的严肃的人，听到这样的话是不是会很生气，如果生气顺便赶她走那太好了。
她被握在对方手中的手开始不正经，大拇指搭上正在忙碌的白玉手指磨蹭两下，无名指与中指伸进对方手指缝中，她油腔滑调：“我是色令智昏。”
沈垣顿了顿，用手指将她强行夹进去的手指弹开，握着她的食指继续包扎。
就这样？孔十笑容凝固，腮帮子有些酸。
她另一只手干脆握上沈垣的手腕磨蹭几下，她豁出去所幸当个‘采花贼’：“沈老师，您这般闭月羞花英俊潇洒。我这次是切到手，下次可能是砸到脚，下下次就想与您开展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师徒恋了。您打我我都不会滚的，您看即便这样也要将我留下来？倒不如就此让我滚蛋，滚到天涯海角再也不出现。”
说完身上鸡皮疙瘩先起了三波。她给自己定了个称谓——没皮没脸。
孔十不安稳的手被他按回原处，接着肩上一疼被定身，只剩一张嘴可以讲话。她不知好歹的继续撩拨：“沈老师，原来您法力如此高强，我觉得自己这辈子看不上别人了。”
沈垣抬头面对着她，声音沉稳：“好的。”
一番话下来差些咬着舌头，她不得不闭上嘴，心想这人不亏是名声响当当的老油条老师，对待无理取闹的人最是淡然，不知道多少刺头学生在他手里跌过跟头。
沈垣包扎技术很不错，包得十分仔细。一阵沉默之后，她心中升起方才没有想起来的事情，怪异的与他闲聊：“我觉得我忘记了一件事。”
沈垣做事一向用心，全神贯注的做着手头的事，漫不经心的“恩”了一声。
“总觉得之后会让自己十分后悔忘记它。”孔十用另一只撑住下巴，鼻中嗅到一丝丝焦味——很熟悉的味道。
沈垣在完成包扎后，孔十感觉身上一轻能动了，便见到面前的这位稍微朝着厨房的方向偏了偏头。
孔十将手抽离他的手中，颇为淡定的往厨房走。
沈垣：“……”
半晌后，孔十拎了个布袋子走到桌边，若有似无的焦味从袋中飘出来，被一只手狠狠的揪住口子，她哈哈一笑：“我下去扔个厨余。”
半山腰是十方山弟子们休息处，有一处垃圾堆放点，距离他们的住处不是很远，孔十将垃圾扔上去便回去，苦恼的琢磨着怎么处理厨房中一半未烧焦的萝卜。回到住处，沈垣不见人影估计是进藏书阁啃书去了。孔十转了一圈，猛然看到房间中冒着热气的食物。
疏玉回来了？
她便喊道：“疏玉？”
“瞎喊什么？”沈垣倚着窗户捧着书，面色淡然。
孔十说道：“我瞧见房里烧好的东西，是不是疏玉回来了？”
“没有。”沈垣将头收回去，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看不清沈垣面上的表情，她不好意思直接跑上去面对面，攀着树干爬到窗口差不多高的位置，抽出一根树枝戳了戳他。沈垣莫名其妙的后背被戳了几下，他转身依旧冷淡的对着她，大有给她一叠卷子做的架势。
她意味深长道：“这么好，我都快爱上你了。”
这回都不用‘您’了。
沈垣语塞，抿了抿嘴：“胡说什么。”
“沈老师，你小心点，可能某一天我就动手了。”孔十扔掉树枝向下爬，一溜烟就到了地上，消失在藏书阁下。
这些话一旦说出，她感觉自己打破了什么的阶度，越发得心应手张口就来。她夹起一筷子送进嘴里，眼角微微抽搐，这么多天来第一次吃到正常的东西。
“我要是个男人就娶了他，可惜了。”
沈垣是个优秀的人，性格好相貌佳身材棒，知识渊博脾气好，现在加上会做菜——简直是当代男女挑选媳妇相公的最佳模板。十方山的生活也乐得自在，环境好人也好，除了天天逼她念书之外没有缺点。
哦不，唯一的缺点是她并不是孔十，因此看来她终究还是要离开的。
她心中一阵唏嘘，时间越长她竟然略微有些舍不得。要不直接告诉他自己不是孔十，会不会赶她下山？再待下去可能真舍不得了。
刷碗期间她想着几种方式该如何告诉他，一不小心摔了一只碗，要是疏玉在恐怕会空哭流涕说着‘李忘陈前辈亲手烤的瓷器’之类闻者伤心的话。
这种话她之前听过一次，结果是被伤心的疏玉小朋友狠狠的赶出厨房。
一阵骚乱传来，夹杂着凌乱的叫喊，她扒拉着门框听着声音是在山下，随即沈垣踏着虚空朝下而去，她犹豫了一番跟上。出事的地方，她才去过，正是山腰的垃圾堆放处。本来这地方人烟罕至，因为呼喊声引来不少人熙熙攘攘的围着一个东西看，脸上表情不像是恐惧，更像是对新鲜事物的探究与喜悦。
“你们是何人？”一位弟子看见二人问道。
沈垣不爱理人，孔十替他回答，指着山上说道：“上面下来的人。”
这句话引起了不少波动，众人纷纷从垃圾堆收回视线，转而看他们。沈垣向前两步，众人被扑面而来的气场洗了把脸，退让出一条小道，孔十摸了摸鼻子跟在不远处。
有弟子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你、你们要对仙兽做什么？”
垃圾堆中是一只矮小如狐狸一样的动物，丝毫没有被围的密不透风的弟子影响，专心致志的咬着嘴中的布条，舒爽得尾巴一摇一摇，散发着小人得志的猖狂。沈垣虚虚将布条隔空抽出来，丢向山下。仙兽眼睛朝这边瞟了几眼，满目凶光消失的无影无边，踌躇了一会便随着布条而去，一点找沈垣麻烦的意思都没有。
怂仙兽。
众人待在原地不明所以，难得见着一次的仙兽说消失就消失，失落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孔十挥了挥手道：“到饭点都散了。”
有的弟子憋得满脸涨红，动了几下嘴就是不说话，大概是因为祭祀他老人家立下的规矩。孔十趁此机会挪了几步想要远离，终于有人憋不住，语气略有些怀疑的问道：“姑娘，你可是那位冠绝天下的孔十小姐？”
她不是，孩子。可要怎么回答呢？如实回答吧。
还没来得及说话，沈垣冷淡道：“回去。”
四周深吸一口气，作鸟散势，唯有一堆垃圾同二人作伴，孔十默默咽下一口气，将话憋回肚子里。
“那是仙兽？还……挺普通？”她不确定的说，乌漆嘛黑的一团毛球根本看不清。之前她隔空虚虚看了一眼，那仙兽似乎正在吃几块白色的布——她之前拿下来扔掉的纱布。
“普通的仙兽。”沈垣难得回答，沉默几秒又道，“跟在后面做什么？”
孔十摊摊手：“你太高了，我腿短跟不上。挑水又太累了，不想跑着追。”
原以为沈垣会像以往那样说她一句‘不知进步’，没想到前方的挺拔的身影步伐渐渐慢下来，孔十照着原步伐追了上去，有些摸不着头脑。两人并肩走在山路，四周静悄悄唯有风吹过树林的声音，天际染成暖黄色，有些树枝渐渐衰落变黄。
她揉了揉垂下来的一缕发丝，斟酌着说道：
“有句话我得告诉你，虽然这会让我失去一个锦衣玉食的机会——我不是孔十。”
沈垣神色平静，“恩。”
她正着面色，无比认真的说：“我真的不是孔十，他们认错人了。”
沈垣难得揉了揉她脑袋，眉眼舒展是轻松的模样：“你是由孔家全体送出门，回去吧。”
言下之意，你不是谁是。
她泪流满面，难得正经一次，就不能体贴的照着她的想象来吗？她跑了几步追上前方的男人，继续制造混乱。沈垣唯有‘恩’一字回答全部，将她的一腔冲天的正义感以及仅存的节操憋在心中无处布撒。
她不得不安慰自己，他就是个小古板，终有一天拿出证据便会信她的。
沈垣给她设置了晚课，几乎是在她睡着与被叫醒的两种状态下完成。今天的晚课沈垣破天荒的问她：“很无趣？”
哇，你终于发现了，她内心激动的像熬过苦海终于到达彼岸。等等，他这是对自己产生怀疑了？沈垣一直算是尽心尽责，所以她收敛了语气：“对于我略微有点。但对于疏玉这样爱读书的小朋友，怕是一点都不会无聊的。”
他没有变神色，她继续道：“所以你不必怀疑自己的讲课水平。”
于是沈垣临时将授课改成身手交流，直到她累趴在地上哭泣地嚎叫：“我不无聊，我爱上课！”
累得像狗的孔十睡在地上不愿起，大有一觉到天亮的架势，全身上下写满了四个大字‘闲人勿扰’，闲人沈垣从袖子口摸出一个圆溜溜的东西递给她。
她撑起身，握着这壶小酒，酒壶圆滚滚的呈淡淡的翡翠绿色，只有她巴掌大小，她想文化人连酒壶都这么精致。
“奖赏。”沈垣靠着树干拨弄着琴弦，灯火打在身上使整个人柔和了不少，低沉枯燥的音色穿进她的识海催人入眠。
孔十受宠若惊，打开盖子喝了一口吐舌头，如今阅历不高的文盲被辣的七荤八素：“这酒叫什么？”
“珈蓝怒。”
这名字真会起，起名的一定是个不拘小节之人，她略微有些不过瘾，几口酒下肚，灼得她里子火辣辣开始神志不清。坐在地上闷得慌，她猛地爬起身，马尾散开衣服凌乱，伸出手指向沈垣：“嘿嘿。”
沈垣犹豫一番将琴收了起来，以免惨遭毒手，难得问道：“笑什么。”
“嘿嘿嘿嘿嘿嘿……”孔十依旧指着他一步一步逼近他，色胆包天的直冲他的脸蛋而去。
“别胡闹。”沈垣捉住她的手往下压，以免自己晚节不保。
即便是失忆的人依旧会保留自己原本的特性，比如刚失忆不久的文盲，手脚并用想吃他豆腐，嘴上不要钱似的往外蹦好话，一句句抑扬顿挫九转十八弯，可惜刚升到一半便断了片一个猛扎向下，好在沈垣眼疾手快将她捞起来，差点脸着地砸坑。
被放在床上的孔十耳边‘嗡嗡嗡’的围绕着琴音，白雾之外、花海之中还有虚无缥缈的白顶凉亭，她突然抬臂勾住正在掖被角的人的脖子，半直起身来毫不犹豫的称赞：“好听！”
接着全身无力头一歪睡得死死的。
沈垣屏住呼吸，直至身下之人呼吸绵长。一到晚上他就将白绫摘了，缠在手腕上的白绫被她捏在手里，他沉静片刻将其轻柔的解下，随后连同她的手一道塞进了毯子。
直至风声渐响月色正浓，他才想到——这酒好听？
或许要让她背一背孩童文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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