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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卿荣


  “啪挞”一声传来,二人向后望去,一个瘦小的人影站在亭子不远处,地上滚着几个脆生的苹果。

  即使他如今的模样并不是记忆中的那副模样。

  孔十觉得他有些眼熟,细细一想不正是那晚施卿身边的家丁六六。但是施府人都死绝,在施府照顾着施卿又会来给施因上坟,这个人只能是他了——宋明谷。

  她与沈垣对视一眼,便对着那边道:“小兄弟来这荒山做什么。”

  二人向前走去靠近着他,那人有着极为普通的样貌,面孔上甚至还有麻子,是一张混到人群中便认不出的脸。他扶着腰间的剑,退后几步与二人拉开距离道:“我来给大小姐上香,让她在阴间好过点。”

  孔十道:“今日又不是祭日。”

  他退到山口边脚下踩烂了一个苹果,果泥糊在地上与泥巴混在一处,他皱着眉头道:“大小姐之前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感激不尽。”

  孔十看着剑道:“这柄剑,是卿荣?”

  剑身较窄比寻常的剑要短上一小截,剑柄上挂着一串红须,被擦得干干净净光亮的不得了。

  那人将剑往身后藏了藏,心慌意乱的开口道:“你怎么知道?你们是谁?”

  孔十斟酌一番,试探勾引着问道:“她救你,你为何要害她。”

  那人脸色露出一瞬的凌厉又化为震惊,勾着背茫然无措道:“我听不明白。你们是谁,为何会出现在大小姐墓前。”

  要不是方才看了一段二人的回忆,自己眼神又够好使,真会被骗了。

  孔十不愿再多费口舌,直截了当道:“派人进天道门夺取秘籍的是你,毁她一身修为的是你,杀她家人的也是你,死后往她脑袋里扎东西的还是你。宋明谷,即使你与施家有仇,施因又何其无辜。”

  那人麻木懦弱的神色一下子变化,他笑了声摘下面上的面皮,身体抖动渐渐长高长大,赫然是宋明谷原来的样子。

  他一脚踹掉脚边的苹果,转着面皮道:“你看到了?原以为有点本事的是那个小白脸。畜生就是畜生,守不住事情。”

  他看着不远处躺尸的控魂兽,寻思着怎么弄死它。

  孔十直觉不好,往沈垣身后藏了点才有底气说道:“你知道你口中骂的是谁吗,能收拾你的人。”

  宋明谷侧着身子走了两步,悠然自得的样子,他说:“我当然知道他是谁,神秘莫测灵玉楚然的沈公子。我十几年前见你的时候,你就是这幅样子。眼盲还没治好吗?”

  宋明谷这么多年养了个不好的习惯——说话欠得很,以往碰到心易碎的早就冲上去跟他打一架要么跳下山崖自尽了。

  孔十哼了声慢吞吞道:“从各个方面看来,我看眼盲的是你。”

  宋明谷将脚下苹果当做这个女人的头踩烂,说道:“男人说话女人插什么嘴?”

  孔十不爱听这话,暴起劈头盖脸的骂他:“你很牛逼啊,来往这里打,打得过他再说。”

  这么多日子她对沈垣的能力非常肯定,加上宋明谷一下子控制几只控魂兽又要维持施府的法术,身上的灵力肯定不多。

  灵力不够——孔十心中一咯噔,想到了被偷走的元阳丹。

  若是宋明谷为了提升体内灵力,那么他前去偷取楼家元阳丹也是自然之事。

  她上下打量一番,这人的身形与描述的相仿。黑斗篷一盖,谁知里头是男是女,是老妪或是帅哥。

  沈垣闻言给面子的化出长剑,剑身银亮修长散发着凛凛寒光——名为始华。也不知他这种性格的人是怎么想出这样一个多情意绵绵的名字。

  宋明谷扶着剑柄阴测测的笑,望了孔十一眼,说道:“我可不敢跟沈公子打,虽然他身边有个草包拖后腿。”

  孔十:草包……

  他又道:“看你的样子很不满?那也得有命下山再说。”

  嘴上说着不敢打,却召唤出许多野鬼,天空在一瞬间被鬼气遮盖的阴沉沉。

  没想到他就算耗费了如此多的灵力还能召唤出这么多野鬼。他朝着二人的方向走来。

  孔十突然问他:“元阳丹是你偷走的?”

  他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话虽如此,可他全身上下都写满了‘确实是我拿的’的信息。

  她又问道:“山上的人,也是你杀的?”

  宋明谷十分伤心的道:“这你可怪错人了。都是那些畜生肚子饿了,自己出去找吃的。那些牛鼻子不藏好自己遭了罪,怪我什么事。”

  沈垣在二人问答期间用剑在四周画圈,出现一道金色的光圈净化着源源不断的野鬼,惨叫连连。

  宋明谷前进的步伐停止,嘴角溢出一丝血。

  他露出尖牙,不悦的笑着:“沈垣果然名不虚传,一手净化术使得出神入化。”

  沈垣提剑而上与他纠缠,宋明谷身上多了几处伤口。始华划过他的脖子,一根细细的红绳掉落在地上。

  他突然使劲迎上去,肚子上平白无故挨了几剑。想要将东西拿起来,却依然被压着打。

  宋明谷自知不敌便召出更多的野鬼环绕在四周,在他后躲的时候将野鬼引得自爆。他死死盯着地上的东西,咬牙消失在原地。

  众鬼魂自爆的范围太广了,孔十在阵中将自己缩成一团。过了震动后她从臂弯中抬起头,身前一人一袭白衣背对着她替她挡了许多伤害。

  孔十连忙站起来,扯过他的手臂上下打量着,“你可有哪儿受伤?”

  沈垣摇头,她又上下仔细看了遍没有血迹才安心,她不解道:“不知道他掉了什么,突然就这么厉害。”

  沈垣伸出手,手掌中一块玉佩安安稳稳的躺着,因为掉落在地上已经碎为两块。

  孔十将玉拿过来摩挲几下,半边玉右下角刻着歪歪扭扭的‘因’字,看上去年代久远是个没手艺的刻的,毁了一整块好玉。

  将玉翻个面,反面同样的地方也刻了个因字,不过这个刻的灵动得多。  

  或许当年那个小乞丐真的是宋明谷,也不知道当年宋明谷为何将它带着,如今的宋明谷又为何将它带着。

  孔十走到亭前,抚摸棺材道:“施因生前希望将骨灰埋葬在天道门,宋明谷做不到。萍水相逢,我便替他做。”

  她一掌打破棺材,露出里头的尸体。本以为会是腐烂的躯体,没想到躯体依然完好,身躯瘦弱肤色苍白没有一丝活气。

  她停顿下,摸着施因的后脑勺,那处有一根东西。

  她看向沈垣,沈垣伸出两根手指对准施因的后脑勺,一点白光在指尖浮现,顷刻一根黑色的小指长短的东西浮现而出。

  “便是这个让施因的尸身不灭吗?”

  沈垣道:“恩。”

  掌心燃火将东西化了。

  孔十朝她拜了拜便重新合上棺木。

  施因尸体的气息干净得彻底。逝去之人多少会留有怨念在世上,或是为了家人或是为了仇人或是爱或是怨,只有无牵无挂之人才会如此。

  她生前受的苦,这样全身而去也是一件好事。

  无论她是进入轮回或是魂飞魄散,她的尸体会按照愿望被烧成灰,埋在她成长的地方日日相伴。

  而宋明谷,因果轮回,他逃不了。

  孔十与沈垣走向施府,施府门口站着一位白衣男子,长身玉立君子如风。

  细细一看正是昨日与法先生一道的那位。他面色踌躇,在门口久久站着。

  是齐白。

  施因有说过段时间她师傅会送请帖来,是她的三师兄齐白送来。

  孔十顿了顿迟疑着向他唤了声:“齐白。”

  齐白转过头,略不确定道:“你们二位是?哦是昨日受控魂兽伤害的那位小兄弟的朋友?”

  孔十心想你这描述的太九曲十八弯了,她点点头。

  他担忧道:“那位小兄弟可还好。”

  如果楼非没有出岔子,他应该好的不能再好了,便说:“还好。你来这施府是做什么?”

  他露出个笑容:“师傅他老人家过生辰,差我宋请帖给师妹。不过小师妹当初走的决绝,怕是不会答应。”

  施因的师傅其实不过将近三十,因为他的作风颇为古板,座下弟子都爱唤他一声老人家来揶揄他。师傅也不生气,笑呵呵的任由他们去。

  孔十看着他温和的笑容,不忍心。她正想从腰间拿出一个瓶子,施府传出一阵浓厚的腐烂味,像是几十具死尸在夏日晒了几个月的味道。

  二人对视一眼往里冲,施府确实有几十具死尸。院中倒着十几具,皆穿着下仆的服饰,身上皆已腐败。

  宋明谷的法术失效了。

  孔十感应了一会,朝着东面的屋子跑去。

  打开屋子,浓厚的血腥味传来。屋内墙壁喷洒着鲜血,向下汇聚成一滩。

  按照宋明谷刚刚的伤势,不可能流这么多血。看样子是有人与他交手,并将他伤的不轻,以至于法术都支撑不住。

  或许他不多久便会死。

  屋子混乱几乎没有立足之处。

  她后退几步想要离开,柜子中传来一声小小的颤动。她绕着走上前,将柜子打开,什么都没有 。

  沈垣掐诀,柜中显露出一个被包裹着的小朋友,是施卿。

  他睫毛动了几下像是要醒来,孔十抱着他连忙退出这个房间。

  抱着孩子无法大摇大摆的从大门出去,孔十从别院的高墙边翻出去,一路退到大街上,施卿却没醒。

  齐白急匆匆的追出来:“二位可是知道什么,施府这是怎么了?在下的师妹怎么了?”

  尸气已经蔓延到街道上,很快便会被邻里闻见,此处不是个便于交谈的地方。

  孔十抱着施卿道:“回玲珑湾再说。”

  众人回到玲珑阁,寻了个清净的包厢。孔十将事情详细的告诉他,齐白神情错愕不可置信,接着愤恨道:“没想到宋明谷竟是这种人!我一直当他是位少年天才,谁知!”

  沈垣在包厢四周设了一道结界,任凭里头怎么喊都不会找来人。齐白愤愤不平许久,眼角泛红声音颤抖。

  孔十将腰间小瓶子递给他,道:“施因生前唯一的梦想便是将骨灰埋在天道门,劳烦你将她带回去。”

  齐白接过瓷白的瓶子,沉默了许久。他说:“我的师妹从四岁便入了山,众人皆说施家大小姐如何风光,可我们师兄弟都知道她的家人从来没将她当做一回事。二十年来,她回家次数不过尔尔。为何宋明谷这么对她,施家人也这么对她。我想不明白。”

  孔十道:“你带她回去,她一定会高兴的。”

  到了月上柳梢头施卿才堪堪醒来,他坐在床边转转眼珠子看向沈垣说:“神仙哥哥?你看到六六了吗?”

  沈垣抿着嘴不知如何回答。

  他略微着急,抓着衣裳腰间鼓鼓的口袋:“六六是不是出事了?”

  这一激动,叫他将口袋里的东西翻了出来——是几颗五彩斑斓的糖果。

  孔十在记忆中看到过,是他当初吵着要吃的东西,结果一天只能吃两颗,如今看着数量够他吃好几天了。

  孔十不知如何开口,齐白将他接过朝她笑了笑,抱着施卿到旁边哄着。他虚虚环抱着,侧脸很是温柔。

  她看着窗外浓黑的夜空,又看看茫然无措的施卿,捧起腰间的小瓶子踌躇了一会,朝着施府而去。

  在那间宛如凶杀现场的房间内逛了一圈,这本该是一间书房。

  在左后方血迹最密集,像是一人被压着砍。她走上前望了几眼,鲜红中有一块白色的碎片——拿在手中,倒是像一颗珠子摔破的一部分。

  珠子?这个颜色……莫非是施因的本命元丹。在她手中只有不到四分之一,可惜碎了。剩下的部分还应该在宋明谷手中。

  她再四处探索,再无其他。

  沈垣靠着门口望着天空,她走过去伸出手,“施因的本命元丹,只有这么点,一会让齐白一道带回天道门吧。”

  沈垣拿走珠子碎片,指尖扫过她的手心。略痒,她心中古怪。压下奇怪的感觉,她走到院中,双手合十:“皈依佛,不堕地狱;皈依法,不堕恶鬼;皈依僧,不堕旁生。”

  院中消失几道黑气,比想象少许多。被鬼道的一位大魔头控制了这么久,却只有一丝怨气,也是不可思议。

  是夜,一向热闹的施庄安静下来,只剩下街道上的灯火依然亮着。施卿不知怎么被说服,跟着齐白前往天道门修仙,也算是一桩好事。

  孔十躺在床上把玩着乾坤袋,里头装了许多乱七八糟的小玩意,今天白天还收了只控魂兽。

  毕竟是魔界之物,乾坤袋无法阻碍它行动。戳一戳袋子,那只控魂兽便扭上一扭,活泼的很。

  她敲敲墙壁,道:“沈垣老师,咱们聊聊天。”

  许久,她以为隔壁已经睡着时,沈垣敲敲墙壁。她捧着袋子披了件外袍跑到隔壁房中,沈垣靠着床穿着雪白的里衣,发饰取下放在床头,露出幽深的眼眸捧着书看着。

  孔十端了把凳子坐在床边道:“我以为你是天天按时睡觉的规矩人。”

  沈垣瞪了她一眼,孔十毫无压力。

  她瞄了几眼书本,全是些看一眼便不愿看第二眼的书籍。她颇为无奈:“既然已经熬夜不做规矩人,你可以尝试把书也换成不规矩的那类。你别瞪我,我认真的。市面上有几本人生哲学书,或许挺适合你的。相信我,我验过货。文笔优美,情节跌宕起伏。”

  沈垣无言以对。

  她将靠背放在身前,双手放在上面道:“施家那些人很奇怪,怨气很少。”

  沈垣从书上移开目光,道:“是。”

  她又说:“宋明谷那身功法也很奇怪,他似乎知道许多现在仙门不清楚的法术。”

  控魂兽在袋子中挣扎了几下,她恶狠狠拍了好几下,直到它安分继续道:“还有这个玩意,魔界的东西跑到凡世来了。”

  他将纸张叠个角合上:“可有做梦?”

  她无奈道:“没有。不过我觉得快了,今晚或者明晚。我希望再做梦时,可以唯美点多说点话,别那么渗人。不然我怕理解错意思。”

  袋子中的控魂兽从乾坤袋露出个小脑袋,惬意的呼吸着新鲜空气。她用指尖摸摸头,问道:“这家伙送到哪儿去?”

  他灭掉烛火向后靠了靠,闭上眼睛说道:“先留着。”

  孔十便指尖用力将它敲进去,扎紧袋口。她笑眯眯的说:“沈垣,真的不放我走?”

  他说:“你试试看。”

  她撇撇嘴:“早就试过了。算了,我回去了。希望那位兄弟听取我的意见,给我一个唯美的梦。对了,考虑下我说的哲学书。”

  她在沈垣反应之前,把房门紧紧关上。

  孔十夹着被子睡得昏天暗地,一个魅傀儡跳上窗台,一道丝线缠上她的小指。

  一旁乾坤袋中,控魂兽终于又钻出来透气,一时舒爽散发着周身的魔力。

  一时间,两股气息交缠着侵入她的识海。

  她突然蜷缩身子,很是痛苦。一阵阵白光袭来,劈开阻碍的黑雾。大片的回忆填满脑海,像是才在生命中发生过。

  像是荒芜的草地重新生长出本该存在的草木,一寸一寸拼命的往外窜动,破开坚硬的土层与阻碍,奋力的朝着渴望与结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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