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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雅琛


  仙界亦有暖凉之分,五年为界生死由命。

  回到章悦山的第三个月,空拾被踢进了白玉中闭关修炼,一关三年逃过西方干冷的冬季。

  北荒裂缝消失,危险降低人手吃紧,不得不从其他三方驻军中拨了三万仙军过去填补。‘招雀’尚未修缮完全,需要的九天银石数量庞大,幸好神造局储备了不少银石以防万一,但依旧是个大数目,分摊到各个族地,若是不富裕的,一年的储备就没了。

  九天银石来源于三十三重天以上的银星河,横跨了整个仙界地带,在其中打捞出的便是九天银石,但有能力上去打捞的人,无非是修为深厚或是本身体质强悍受得起打击的神仙或者魔头。

  天阙院银装素裹白雪皑皑,踏着厚厚的雪以及杂乱交错的冰封叶,在空拾进去的第二年,一声不吭去修炼的宣明帝尊终于出关了,无变幻莫测的风云,也没有闻喜来贺的五彩鸟,知道这个消息的唯有帝尊一家以及巫逾。

  低调的去低调的回,巫逾此番没带上小棉袄以几,翻箱倒柜找出千寻先前留下的最后一瓶药,只身潜进了仙盟之中。回来后一声不吭的进了千寻上神挖出来的演武场,他常年不回来,几乎没人用,地上尽是扫不完的落叶,门口爬满了爬山虎,绿油油一片很是阴森。

  一待一下午,出来后捏着一张白纸,上面用墨汁修改了多次。

  章悦山人少势也众,各个都是能打能说的好将。北荒没了裂缝的‘庇护’,人手分配不够,又没个能主持大局的将领,以千寻上神和宣明帝尊的关系,听闻些风吹草动的都明白——仙盟是在暗地里向章悦山要人了。

  果不其然,次日仙盟便传来一玉简,他们吃了上回的亏换了个老手来传,见着巫逾一袭黑衣便两股战战几欲昏厥,一点用没有。玉简上头没写清需要多少人,内容写的还含蓄,大致是‘北荒人手告急,望各族派出人才’。

  写的都是官话,文绉绉的一长段只有几个字是有用的,其余都当成屁话。最重要的是玉简上的印章,印的是太子雅琛而非宣明帝尊。

  宣明没有将消息散布出去。

  在一个下冰雹刮大风的日子,空拾衣衫不整的爬了出来,被冻的一个喷嚏没来得及打出来,闻言道:“拨了三万,本身尚有一万。若想全权管理,按照仙盟的规矩起码得派过去九个人。”

  五千仙将需要一个领队,这是规矩。

  一下子去掉九个人,章悦山本就只有二十一个人,其中一个还只是个喜欢剪胡子的小屁孩。本就寂寥的章悦山更坐实了鬼山的称号,不过此处离西方梵境近,不必担心黄泉的小鬼们跑上来跳舞。

  满是白雪的山上唯有热气腾腾的温泉尚在工作,将四周暖出一圈净地,就近随手摆放了两个石凳,为了照顾空拾的‘体弱多病’,上面还特意缠了几块厚实的绒布,彻底走向了垂暮老人的归途。

  一壶温酒向长空,底部文火柔和的烧着,山泉水只冒起一两个小气泡,蒸腾着白雾似的热气。碧绿尖的紫竹茶叶被抛弃在屋子一角发霉,空拾没有煮茶抚琴的风雅情调,煮酒扯皮倒还行。

  以几喝着酒还在惦记被丢弃的好茶叶:“不喝茶为何买茶叶回来,西方梵境就没有茶叶以外的东西了?”

  空拾挖着莲花树下埋着的酒,回道:“还有佛经和佛珠以及秃驴们多年不洗澡的酸香炉味,四者择一,茶叶多么的好。”

  “空拾。”以几严肃道,“三年前你闭关的时候,尊主特地把酒全挖走了,你哪来的酒?”

  空拾一手一壶酒,披风被解下来挂在树干上:“她挖东西,我再埋就是了。”

  天印那条上山的路上还有数不尽的酒,全是她与千寻在千把年前埋下去的,最早的估摸着有一万年了,那时候她还不晓得他干了这么缺德的事情。神兽不敢跑上山,神族那两位守规矩的很,滴酒不沾荤腥不吃,要是不小心酒进肚,十成是被他们这对师徒哄骗下去的。

  埋在那里,酒很安全。

  “只有三年?”以几一把夺过她手中的几壶放在自个脚旁,“不行,三年的酒太辣了,你不能喝。你不想接下来两年离不开被窝和暖炉,就护好你的腰。”

  好好一位嘴皮子极棒外交扛把子硬是磨练出一副老妈子的婆妈样,再任由发展下去,章悦山就要失去一位能手了。空拾扯过披风,拎过桌上巴掌大的圆滚滚的酒壶道:“成,这归我,从巫逾的酒窖里拿出来的,起码三千年以上。”

  避而不谈派兵的事情,如同以往一样活着,是他们不约而同所做之事。木已成舟,不论于公于私,都是无法拒绝的事情。能动脑筋想一想的只有为何宣明不将出关之事公之于众,依旧让太子雅琛掌权。

  想让雅琛打下名声便于即位,帝尊在旁辅佐会免去大部分毫无章法的恶意,整个过程能够顺利不只一星半点,简直是拿着树枝同人打架以及拿着神兵同人对战之间的差距。

  难道帝尊没有能力为太子雅琛铺路了?一位顺利出关的老油条神仙,到底是何事绊住了他的脚。

  落叶砸在地上又被风吹的打旋,东方石台上山风间出现一道白光,一位少年捧着一件物什出现在其中,看到二人醉生梦死的浪荡样子抿了抿唇,却丝毫不退缩的踏步过去。

  传送阵一动空拾便晓得了,三千年的佳酿喝的她懒散不已,朝着那位招招手,一条毛茸茸的布挂在她伸出去的手臂上——是一条新的护腰带。整个山上医术能放到台面上说的只有后山的季先生,一位骨头同样受伤的退役将士。

  以往空拾有个毛病就跑去后山一撩衣裳,随后抱着一瓶药膏回来,或是瘸着腿被季先生整整骨通通灵脉,亦或是被以脾气温和为特点的季先生一脚踢出来。这位季先生长的好看手还巧,从小到大的衣裳几乎是他一手包揽。

  半眯着眼睛睁不开的以几默默的捂住自己养了三年的胡子,这小子虽然三年没折腾他的胡子,保不准看到之后又狂性大发。

  空拾拉过他,后者一个没站稳跌坐在她的大腿上,宽大厚实的披风轻而易举的将二人包裹起来。空拾一个人的时候不太在意披风有没有包严实,这下却关的紧实。

  “怎么这么晚还过来?”

  无瑶面色微红,短手短脚的跳不下去,憋着一口气没说话。身后的女子带着一股清淡的酒味,时常能从章悦山诸位身上闻到,他们身为男子要狂放不羁些,酒气自然要更重些。

  这样清淡的,他不太习惯,深吸一口气才能闻的彻底。一只暖热的手还放在他肚皮上,别说深吸一口气,无瑶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许久没人这么抱他了。

  章悦山地大物博,无瑶自从小时候被捡回来就分到了一处山头,不过看在他年纪尚小,便让人带着他一起生活,空拾在家的时候也会抱回来养个十天半个月。

  温泉中的暖气幽幽的散发着,银星河肆无忌惮的穿过夜幕,留下一片光怪陆离的痕迹,相比百里之外的天印——依旧雾蒙蒙一片,混沌的灵力毫无章法的四散着。空拾掂量着手中几两肉,无瑶没反应,她不再管睡的天昏地暗的以几,将披风盖在他身上便转身进了屋。

  “空拾。”无瑶埋在她单薄的衣衫中闷声道,“你又要走了吗?”

  将无瑶丢进三层厚的云被中,蓬松的布料被砸下去一个坑,灯火灭去徒留门口一个拳头大的夜明珠,空拾道:“没有。你听谁说的?”

  无瑶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平稳道:“这两天他们都在谈此事,有的已经醉了一天一夜了,听说是吃了散伙饭。”

  一走八、九人,等于去了章悦山一半人口,谁去都有可能,往后的局势瞬息万变,仙界安逸太久了。

  空拾伤着身子,在南荒巨石林旁直接吐血送进伤兵营,即便是需要打手也不会让她过去,开后门进来的伤残人士或是连伤残人士都要压榨,仙盟竟然堕落至此。

  总之逃离不了伤残人士四个字。

  去他娘的伤残人士!

  “我不走。”空拾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起码百年内不会走。”

  更主要的是天印的神垣前途不知如何,此事发生时只有她在身旁,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意图找章悦山麻烦的大有人在。

  不会被招收的空拾被叫进了仙盟中,雅琛要见她。

  空拾慢吞吞缠着新拿到手的护腰,一旁的无瑶睡得笔笔直端正的不得了,闻言轻声出了门,“雅琛寻我?何时。”

  以几拢着披风道:“太子殿下传话是——尽早。”

  仙盟没有山上漫天遍地的撒野,就连飞禽都得按照时刻来改变飞行速度和方向以免相互撞上,若是同一族随意窝里横,若是来自异族容易挑起两族矛盾。

  无论宣明还是雅琛几乎全天待在天阙院,没什么人能接触到,除了送来折子信件的小仙偶尔能瞧上几眼,比西方的秃驴还难见到——他们隔着百米外都能闻着味。

  天阙院隔离于仙盟又与它息息相关。

  为了照顾空拾‘重伤未愈’的身子骨,嘉韵在三步前慢吞吞的带着路,除了问候再也没有多废一句话,扑面而来上位者手下也是精英的气息,让空拾一颗放荡不羁的心略受拘束。

  上一回见到雅琛是在将近四年之前,显然比起那次而今他憔悴了不少,意气风发的锐气沉淀成了一股子书卷气。但是即便只是穿着锦衣在桌旁提笔,都足够各位在位者心惊胆战是否会被退回折子。

  这比学堂的老夫子还可怕。

  推了一部分折子给好欺负的嘉韵,这样桌上的折子起码不会被堆的掉到桌下面,也露出了大半个身子。雅琛直接给她看了一封信,“还记得开南吗?”

  南荒巨石林的龙族将军。

  “三年前末曦告诉我开南同魔族有联系,本君便派人去查,可惜一年之后肆欢城主无缘无故被杀,他手上的东西也随之消失。本君的人马一路追查,只查到他与南魔军有牵连,可惜人死线索便断了,而开南目前动着心思想调回东荒。”雅琛缓缓道,“三年前话未说清,末曦如今依旧在天印处理神尊的事情。君上当时也在,可知那物为何?”

  末曦多半是听神垣提过,可惜一个一知半解一个头昏脑涨勉强保持清醒就不错了。听如今的形式,恐怕她丢下的一小截龙角终究到了开南的手上,而肆欢城主想借此机会在南魔军营卖了开南想讨个彩头,结果惹祸上身命丧黄泉。

  空拾从面格中拿出放置已久的龙角奉上,跟着她闭关三年,龙角干净了许多,笼罩着一层莹莹白光,雅琛眸色一沉,低声道:“龙角。”

  东荒龙族是个以能打闻名的族群,同样出名的是他们对同族遗骸的重视。凡是能够留下躯体的,皆葬入墓穴。龙身上尽是宝藏,从眼泪到指甲盖无一不好,连眼屎都有人要,只不过他们偷偷要,要不然显得猥琐。

  其中龙角随着年岁的增长,直至成年才会定型,经由数万年的修炼,龙角蕴含的灵力愈发纯净,即便死后也难以消散。由于包含纯净强悍的灵力,龙角称得上是医治伤病的好药材,可惜这个药材上天入地都得不到,偶尔寻到一只死在野外并幸运留下躯体还没有被人哄抢一空的龙,是八辈子摸爬滚打修来的福气。

  但大多数人都是盼望着老天赏口饭吃的小可怜,不敢脚踏龙族禁令挑衅这些身长数十米又皮厚的大家伙。

  开南冒着得罪仙盟的风险也要调去南荒为的就是南魔军边上的这条龙,目的是为了自己还是背后之人,后者更说的过去。

  “那位龙族子民的遗骸埋葬于南魔军边界,找到他的时候,几乎已被魔气侵蚀带劲,唯留下这些尚且干净。”空拾斟酌着语句来回答掌权的太子,“神尊大人割下一段丢在地表浅层引魔军入套,小仙因为重伤直接闭关至今,所以这才将东西送过来,望赎罪。”

  仙盟对神垣的态度很明显,像是一群无所事事的二百五面对自己唯一的子孙——你说的都对做的都好。在章悦山一下子丢失大半战斗力的情况下,这种时候退出去挡一挡才不枉青梅竹马一场。

  切下的一截龙角显然是要割肉交上去的,场面话也是要漂亮的说一说,眼前这人铁定是下一任帝尊,得搞好关系。雅琛温和道:“不怪你。天印那处时至如今还没有定论,君上若是有余力不妨去看看。”

  她不会被派出去。

  空拾微弯腰拱手:“是。”

  公私分明这件事在仙盟是铁打的条例,只有出了这一块方寸之地才能带进自己的感情,显然不适合空拾长久待着,比起这地方,八大荒的风沙与冰雪更适合她。

  天上来来往往飞过的神仙可能至今只打过一次照面,往后也不会有机会相识。在无风自热的火焰石旁,空拾松了挺直的腰背独自踏进传送阵,背后的温热逐渐消失,面前刮来一阵山头的妖风,吹散了她今日修理的十分漂亮的头发。

  空拾一身单薄的衣裳像块布随时都会被吹走,又高又瘦的站在山风间石台上出了回神,不多久腿上便挂上了一个热乎的小团子,她抱住腰将人提起来颠了颠。

  无瑶制止了她的手,停留在半空,严肃稚嫩的声音被吹散在冷风中,透过寒意刺入她的心底:“空拾,名单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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