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末曦
战争是无可避免的一样事情，就像生离死别永远伴随着它。
一个需要体力与毅力的地方，甚至需要一副健全的身子骨，所有人都能去北荒搏一搏除了那位骨头受伤难以治愈的季先生，像他这样的人应该是被仙军送回来养老的存在而非重新拖着身子去战场挥洒汗水。
这份名单出乎意料。
反倒是季先生平淡的接受了这个结论，转而进屋继续捯饬自己的丹药，顺手为自己多做了几副防御的护件，毫不犹豫的用着储存的九天银石。
“季先生也要去。”
其实尾音悄悄的上翘，可空拾只能当做没听清，装傻充愣这件事她做起来得心应手。
无瑶板着小脸吐出这么一句话，包含着疑惑却不说出口。闷的久了，就自己跑进院子里拳打脚踢空拾两旁沉默站立的银石傀儡人。银石做的傀儡是空拾平时用来练习对打的，如今功夫见长，傀儡逐渐用不上便放在两边当摆设，头上还被她放上了一个花盆养养花。
银黑的傀儡耐打的很，空拾就随他折腾出气。
平日里季先生待他最好，章悦山的诸位几乎都是无父无母，一路摸爬滚打的长大，无瑶有幸得到一位待他亲密的长辈，如今一走就不能时常见面了。无瑶在她山头待了三天，以几凑过来道：“季先生再有十天便出发了，小子就不去撒撒娇？”
空拾靠着门框余光望着努力练功的小不点道：“实不相瞒，季先生是千寻那一辈的人，上了年纪的老人们不好说话，像我这样的年轻人就不一样了。”
那一辈的人赶鸭子上架的抄起家伙上了战场同魔界打个你死我活，骨子里带着韧劲，外表长的再人畜无害都是骗人的，一动手就能知道这些人的威武雄壮，看着像小花全他娘的是食人花。空拾长这么大还能洒脱如此，不外乎被他们这些老人一路揍过来。
以几翻了个白眼，鄙视之意直戳门面：“或许你愿意去对着季先生说一遍？”
空拾耸肩道：“我皮又不痒。”
在冰雪飘零时分别总比春花灿烂时分别的好，在生机的日子总该干点人事。
“北荒虽然如今干净的很，但九年后必定又会出现灵力裂缝，这东西间隔时间一次比一次短，这回不就比上回缩短了三千年，何必大费周折的派这么些人过去？”以几叹口气，有些郁郁寡欢道，“不晓得下一次能不能撑到五千年？要不我先去挑个风水宝地，到时候直接跳进去把自己埋了。”
一合上书空拾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外走，这番话提醒她了，得去天印瞧瞧正在渡劫的神垣，总不能让人长歪了，长歪了雅琛就得来找她谈谈话，作为一位无职位无权利无财富的女子，这么一问罪，只能成为小杂草。
他这次花的时间有些长，不知其他的神族渡诱元期是否也要几年的功夫。
“我去一趟天印，季先生他们走之前，我会回来的。地方你随意找，别在我这就成，我会记得去给你上香的。”
无瑶出拳的手一顿，吸吸鼻子继续打，用的力气更大了。空拾没养过孩子，唯一尝试过的是带着他出门吃喝玩乐，将南天涯跑上来挑事的小猫咪们一个个扔回去，动摇着季先生灌输给他的以德服人的教条。
就不做长辈该干的事。
偏偏她还没察觉！所以将孩子交给了小棉袄暖和暖和。
暖和的小棉袄道：“神尊大人是我崇拜的人！你别下手太狠了！”
崇拜外人！空拾‘啧’了一声，她想——这没有眼光的男人。
在天印待了四年，末曦眼前几乎被灰白的灵力晃了眼，摘下掉在头上的树叶，他叹口气继续盯着里面的一举一动，紧绷着精神探查灵力的波动。忽如其来的动静将他吓一跳，心跳的比水沼泽相继冒起的水泡还快。
天印后山有一座高耸入云的树木，名字朴实无华就叫‘树仙’，这两个字要是传出去了，保不齐有神族的狂热者喷你一脸水，并且大约会说什么——神尊大人博学多才，怎么会起这样目不识丁的名字？怎么都该是‘亦华’‘古年’之流。
‘亦华’和‘古年’是天印山脚两颗树的名字，外界人自行取的，属于半送半赠不要钱，同神尊半毛钱关系都搭不上。
狂热者真令人头疼，空拾探了回头，查看着周围是否有这些人的存在，据说仙盟派了几队人守在天印，不乏有这种人的存在。望了一圈并不存在，估计都被踢到山脚下同神兽玩球去了，空拾松开一张惨不忍睹的脸，露出原来的面目，朝着后山走去。
树仙待的地方又阴又凉，还时常落叶子，刚踏进去没走几步，空拾已经摘了三回叶子，她叹口气道：“要是不神垣垣还在，我应该当好小辈为您理理头发。”
策马崩腾的落叶立马止住了，也不知是为了她未来为它理头发的承诺而高兴还是担心她的发技而落寞，末曦目瞪口呆的望着天上，来回摇摆的树叶明目张胆的张牙舞爪。
这是一位调皮的老人家。
落叶掉到地上很快成了枯黄的枯叶，明晃晃的告诉他们树仙用灵力催生不禁用的叶子来调戏，空拾调戏人的手段能装一麻袋数不清，要不是这位老树年纪大了，她就直接开腔了。
所以以几被逼急了就叫她老流氓，这三个字不是谁都能叫的。
现在她只能言其他：“树仙有空放松一把，看来神垣渡的不错。”
花花肠子末曦扭不出来，说到正事上他立刻转着头脑，还能转成麻花：“的确比前两年流畅了许多。”
结界里的身形比四年前舒展了不少，目测是比她还高了，空拾略微心酸一把，仙界小伙子长的慢，神族更慢，真不容易！
前两天是收到有一位君上要来的消息，叫君上的人仙界有几个，他隐隐猜到是这位祖宗，可三天不来，空拾吐血昏厥的场景历历在目，带着神垣只身回去，末曦尚有愧疚，还以为她是伤重闭不出户，正想着如何替她隐瞒翘班的事实，没想到今天便大摇大摆的来了。
一头黑顺的发丝垂在后头，鼻子又高又挺，长身玉立皮肤白皙，怎么都是仙界最出众的样貌，却干着男子都做不好的活，十次有八次被族人强行弄进闭关，以她的修为还反抗不了，可见其伤重之深，好在空拾一条烂命堪比杂草，在哪儿都能活。
空拾往四年间临时搭出来的休息处走，就是一个有着伞蓬的简陋之处，没有棉布的包裹让她臀部一凉，直接凉到腰部，不得不动了灵气垫在下面。
眼前人不说话的时候气质偏冷，加上随意的作风让末曦摸不透，听闻自家兄长不得不做了些事同这位族群有关，他搜肠刮肚想着如何安慰她，憋出了几个字：“巫逾尊主近日尚好？”
说完便立马闭了嘴，打从心底觉得自己还得跟着兄长练几年。
空拾抓住杆子往上爬：“寝食难安，废寝忘食的工作，就差把一条命贡献给仙盟了。近日精神还出了点问题，放着明堂的书房不待着，天天往老人挖的演武场跑。”
末曦一脸吃了黄连的表情，没人敢在他面前如此的无赖，章悦山的诸位果然是不同凡响。
尚在斟酌语句中，又听到对面道：“尊上不必担心，过了这段时间便好了。”
“尊主为了仙界如此耗费心力，本尊始终该记在心里的。”末曦生性温和，尤其对着熟悉的人更是如此，忍不住道，“军中纪律严明，此番一去便只有年假才能歇息，不过仙盟会给予他们最好的待遇。‘招雀’的修建处于收尾，多增了一倍的九天银石，还望尊主不必担心。”
耿直如他，空拾没什么节操的烂人心萎缩了下，摆摆手道：“安心，安心。”
至于谁安心，或许二者皆有。
休息处被搭在十米外的高墙上，能够俯视附近的场景，天印是个落叶只存在于泥土的地方，连书籍都得放的同上回一模一样，摇曳的纱帘，紧闭的窗户，以及随意生长的草木花，空拾喝药口茶随意扫了一眼，“神尊大人这些年没有回来。”
末曦煮茶的手一顿，回道：“连帝尊都联系不上。”
启明星灭，三界却无出现异状，连府神尊到底是发生了何事，才会出现如同‘羽化’一样的征兆。
飘了几片雪进壶中，末曦连忙盖上盖子隔绝了热气的发散，苦涩道：“不过长老会对这件事很关注，在四年前刚将神垣送回来，真微长老便想要来拜访，为的是连府神尊的事情。这两年低调了些，不过他们暗地里还在查此事。”
“长老会何时对神族之事如此上心？”在空拾心中他们就是一群无所事事的杂毛军，穿着盔甲都改变不了身上的迂腐味，“他们不是一向十分尊敬神尊所做的决定。”
末曦有些头疼：“然而这次却一意孤行，即便帝尊拒绝了进见，兄长也婉言阻止过。虽然暗中探查，但长老会没有做太出格的事情。”
长老会作为一群年老的吉祥物，勤奋的处理着大大小小的琐事，管辖着仙盟的人员招揽，在没有犯大事之前，帝尊无法整改整个组织，更何况这个看上去不正规的组织人数还挺多。
都是混饭吃的，不容易，啧。
一提到长老会空拾便不由自主的苦了心，要说仙界她最厌恶的莫非他们莫属，连老对头南天涯的诸位小猫咪都比不上，小猫咪尚有可怜的一面，比如毛摸上去很暖手。
“长老会的人来过天印？”
“是。”末曦松了口气，“不过不敢上来，山脚下面估摸着有几位是他们的人。”
安插人手这事，他们干的顺手，没心思去深究，有空抱抱树仙，还能增加灵力。空拾这回伤重到了骨子里，脚踏瑞雪迎风去，一朝回到虚弱时，看着天色不早便松松肩膀跳下墙道：“我会在此处待上几日，若是有事可以唤我。”
末曦低头目送她，诧异问道：“你去何处？”
空拾挥挥手：“天印有我的房间，我去歇息一晚。”
末曦和一方小石桌以及头顶遮风挡雨的小伞蓬无言以对，忽然觉得自己这四年不仅像个捡破烂的，而且是其中最低档的一类，房间就不提了，连条毛绒毯子都没有。
该死的青梅竹马！
房间依旧是原来的房间，神垣曾经为她整理出来的东西依旧稳稳当当的摆放在远处，神族强迫摆放的症状有时也是好事。空拾掂量着躺椅上一条绒毯，转身出去丢给孤苦无依的哨兵末曦，接下来把自己砸进了被褥里当一条死鱼。
末曦抖着来之不易的绒毯，望着天印一方冰天雪地出神，没有发现灰白结界中沉默了四年的男子动了动手指。
天幕星象并非每个人都能看得见，平常人只能看到漫天的星星点点，却看不到他人的生死。连府神尊的奇怪现象不止空拾一人知道，宣明帝尊一行人早已心知肚明，就像东南角的暗红星象，它藏不住。
末曦抵住额间揉了揉，酸涩之感蓦地蔓延开。
山脚的神兽不堪落寞的呜咽着，尽管它们自觉放低了声音，依旧将一帮未曾见过战场为何物的小神仙吓的两股战战脸色泛白，看着这么一帮没出息的人，它们因为压低嗓子的不愉快更加深了，朝着他们喷了两鼻子粗气才肯罢休。
于是这下地上躺了一堆魂不守舍七荤八素的小神仙们。
真是壮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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