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封印

　　一声响后，正前方又出现一道精准却弱小的力量，不过一瞬就戛然而止，穿过那层山壁似乎已经耗光他全部的力气，再想探查又是一层狠狠的戾气，密不透风地阻隔在前。

　　空拾向旁边一侧身子，躲过垂下来的黑色不明物，细看是个手臂，但未成型，上面的鳞甲稚嫩而脆弱，只是因为靠得神垣近，就迅速的萎缩下去，成了一节干瘪的怪东西。

　　“在那后面困着谁？”空拾忧愁地望着前方毫无遮掩的洞口，在那后面是如何一番场景她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她扭扭手腕，“怎么走？”

　　神垣站在她前方，收敛着气息只露出周身一小圈：“把气息收起来，跟紧我。”

　　空拾把灵力可怜巴巴地缩成一颗球，踏着地面寥寥没被黑水沾染的石块朝前走着。

　　洞口处是个断口，平地到此为止，直接往下降了数十米，黑漆漆的一片，寂静的空间内能听到不间隔的‘噗’声，最底下正在冒着泡泡，长至浑圆之后蓦然爆裂，伴随着成长的是自戾气中生长的怪物。

　　或者说不定小怪物正在懵懂无知的待在戾气娘亲的怀抱中，无忧无虑地吹泡泡玩……

　　空拾立马给了自己脑门一巴掌，觉得自己被漫天的戾气刺激坏了脑子，想出这么不靠谱又恶心人的事情来。

　　这个断口是天然形成，即便以前来过什么人，大家都是会飞的，轻轻一踏就下去了，哪里有想法搭个桥连个梯子，都是长着隐形的翅膀，何必耗时费力。

　　“那位的衣服好生眼熟。”空拾在眉骨上搭了个架子，朝着角落露出来的半边衣袍一指。

　　那处已经靠近断口处，距离地心尚有距离，但一道冲上山壁的粘腻黑水像是有灵性一般，直冲他而去。

　　凑近一看，里面的仁兄还活着，但离死也不远了，一层黑水覆盖在大半个躯体之上，只露出一条大腿，若非黑水的边缘没有实质的杀伤力，此人的大腿就落得同盘将同样的下场了。

　　神垣落下去一段直接用手撕开，露出一张苍白的脸，这张脸的主人本该在仙盟天阙院好好地折腾他的折子文书，抽空陪陪他虚弱的母后，而不该出现在此处任由戾气欺负。

　　雅琛撑在地上咳嗽几声，眼眶里布满血丝，身上臭烘烘的一团，缓了会他才道：“你们终于来了。”

　　空拾方才还在关注下面逐渐兴奋的戾气，闻言反问道：“终于？”

　　雅琛吐出几口夹杂着肉块的淤血，往手腕上一寸敲打三下，飘忽不下的情况终于制止了：“地心有一个阵法，能以灵力镇压封印泄露的戾气，帝尊在以往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做这件事。”

　　空拾道：“可是下面都被遮盖了，还有……”

　　还有许多刚出生的怪物，眼皮半张，在原地徘徊，难耐地低喘着。

　　雅琛面色复杂道：“这些东西都是方才出现的，我本想下去清理一番，但半路被抓住了。如果它们始终都在，恐怕……”

　　神垣化出始华，一双眼眸冷若寒冰，说道：“无论如何，都得……”

　　他一腔甘愿献身的好话没说完，雅琛和空拾一人一边抱住他的胳膊，空拾连声道：“哎呦，我的小祖宗，你的力气还是留到等会封印吧。”

　　雅琛咳了声道：“我先前来过一次，仅仅是加固封印便几乎耗尽全部的灵气，还受到了反噬，而此番更不知要到何种境地。”

　　神垣定定地看着下方，始华划过前方，悄然无声攀爬至顶的黑水被重新砍回戾气，消散在漫无目的的气息之中。地心翻涌不息，吞噬着周遭万物，吐出绝世的怪物。

　　空拾一言不发地松开抱着手，后退一步抚上左手处用布条草草扎住的伤口，内侧袖管已经被浸湿了，她负手轻笑一声：“看来我跟来是对的。”

　　神垣一顿，而后不赞同地盯着她，空拾慢慢地踱步至前：“趁着现在尚未严重，还能搏上一搏。”

　　雅琛一怔：“空……”

　　空拾一摆手：“太子殿下，您方才觉得下面局势如何？”

　　雅琛道：“变化多端。”

　　不过叙旧的一段时间，底下又生出来几十只怪物，背后鳞甲突起像把坚韧的兵器，而它确实如兵器一般锋利，空拾刚刚已经体会过一次，现在一小截戾气还在她灵脉中乱窜。

　　难道刚断奶的怪物连戾气都在无意识的找娘亲？

　　空拾深吸一口气，实际心底也犯怵，她都没心思去思考此事同盘将那条老龙有何干系，专门想着待会怎么虎口逃生，她背对着二人踢了一颗石子下去：“躲远点，待会再出来。”

　　石子落下的时间不算长，沾着空拾的气泽，横冲直撞在地面上砸出一个硕大的坑，原地懵圈的怪物皆是一愣，而后一股被瞧不起的怒意油然而生。

　　空拾缓缓地放出周身气息，脚下用力朝着远处跑去，神垣刚想拉住她，却被诡异地躲开了。

　　雅琛拉过他屏气躲在石缝中，吃了熊心豹子胆地把他脑袋压了下去，以免他先不开一冲动跑去救人，废了空拾一腔苦心。

　　浓厚的戾气直冲而上，朝着入口处冲去，其中夹杂着怪物的咆哮与撕咬声，生长失败的鳞甲被它们亲口咬了下来，血肉模糊地吞了下去，伤口处留着黑漆漆的液体，同地上之物有异曲同工之妙。

　　空拾跑得飞快，眨眼间已经不知去向何处，看怪物追去的方向并未朝着上面，她不可能让这些怪玩意逃出生天。

　　神垣低声道：“空拾好像受伤了。”

　　雅琛依旧按着他的脑袋，回答道：“我知道，结束后你记得好好哄哄她。”

　　“我……”神垣抿紧唇，微皱着眉尖，“快些下去。”

　　几乎所有的怪物都追着空拾这个‘美味’的‘食物’而去，底下只待着一两只营养不良缺胳膊少腿的残次品，躺在一侧干看着二人的到来，不甘心的嚎叫一声，却无法撒开蹄子上去啃一口，结果□□脆利落地砍了脑袋。

　　雅琛震散阵法上的黑水，下方是一块以古封咒画成的圈，直径三米左右，正中有一落单的空间正好足够四人盘膝而坐。

　　驱散戾气的地方再也不会有怪物出现，可旁侧源源不断从地心露出来戾气依旧在生长，雅琛绕着符文转了一圈顺手解决了几只刚出生的小宝贝，神垣在正东方盘膝而坐，充耳不闻周边事。

　　雅琛道：“趁现在！”

　　沉默许久的阵法边缘缓缓升起一道白亮的光，攀上来的黑水惧怕似的一颤朝后退去，水内半成型的怪物挣扎不休，却渐渐失去轮廓重新与水融为一体。

　　神垣瞬间察觉体内神力消失大半，底下就像个无底洞源源不断地吸取着，他咬牙稳住丹田，控制住迅速流出的神力，脉络甚至被刮得发疼。

　　雅琛抚上尚未痊愈的胸膛，反噬的伤依旧存在，比起外界戾气所伤，与此处天差地别。他缓缓坐在另一侧，背靠着神垣，收拢着四散的灵力汇聚进去。

　　空拾绕着九曲十八弯的洞口跑了许久，直到前面出现方才的十几道死门，再往前就是朝地面上跑，地面上已是裂缝横行，北荒人人自危，‘招雀’不保，再把这些东西带上去，她空拾真的成了那些老不死口中的‘罪人’了。

　　当下心中便有了结论，她回身手起刀落解决了跟得最近的两只怪物，不可避免的被鳞甲割伤了身子，一刹那血流成河，用两只怪物的尸体堵着门口，她望着旁侧的门，直接跑了进去。

　　背后传来‘轰隆隆’的声响，接着‘喷’的一道落地声，追赶的步伐更加靠近了，空拾都能闻到鼻子里苦涩而刺激的味道，鼻内宛如被刀子割一般疼。

　　狭长的通道出口是一个偌大的空闲地带，不像一旁的深渊断口，此处倒是被修建得像一处集会的场地，空拾连忙收住脚没敢冒死踏上去，她贴着墙慢慢的挪动，没走几步洞口就闯进来一位傻大个，两只爪子直接按在地上，还觉得此处磨爪正好，意犹未尽地再磨了两下。

　　空拾先是把气息全都收了起来，若是想要收敛得不被发现，只有将灵力尽可能的缩成一只小球，可她不用灵力，身上立马血流不止，还没等到傻大个杀了她，就因为流血至死。

　　成为第一个自愿收敛灵力结果流血至死的神仙，名垂千史流芳百世。

　　空拾从面格中抽出踏火刃，此刀只比她矮上一小截，使起来异常的扭手。怪物朝着她这里直冲而来，空拾跃起砍断它的脚筋，待它身形不稳跌落在地便上前砍断它的脖子。

　　来不及得意洋洋，便是腹背受敌。

　　此处确实有埋伏，因为年久失修或是年老反应慢的机关终于开始运作，空拾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横心把尸体扔到中心，自个站在洞口招摇地晃着，勾引了一批批的傻大个屁颠屁颠朝这边跑来，流的口水能把小道淹了。

　　地底显出一张阵法，自发的闪着光，越来越强盛，空拾扎紧肚皮上浸出血的布条朝着尸体边跑去，在千钧一发之际将自己塞进了它肚皮里，腥臭的味道熏得她干呕不止。

　　祸不单行，一支粗长锋利的箭直直穿过带有鳞甲的身躯，直接穿过空拾的右臂，空拾当机立断砍断箭身，一脚把箭踢了出去，就着一洞的光亮，抬着右手滚向一边，身上沾上了不少黑漆漆的玩意。

　　这东西死了之后会重新变回黑水，不知道它能不能撑到机关结束。

　　她一条小命今天交代在这里，一点都不甘心。

　　但亦有许多的怪物在追随她的时候被乱箭射死，若是还有机关，空拾可以换一个躲躲，前提是她找着机会逃出去。

　　乱箭放完，地上也躺了几十只傻兮兮的怪物，地面上已经流着一滩滩粘稠的黑色液体，空拾从只剩下半身的怪物体内爬了出来，墨紫衫上泥泞一片，不知是黑水还是血。

　　空拾寻了个角落坐下，望着两只多灾多难的手臂，苦中作乐地想道：“都说好事成双，没想到坏事也成双。以前年轻不懂事，现在吃了没文化的亏，出去得找人给我好好补补课。”

　　箭身依旧在空拾右臂之中，钻过整个手臂，两端突出一小节，得亏没刺中她脑袋，否则当场去世，现在只能和作古的先辈们在混沌里下棋喝茶遛鸟。

　　也不知道那里有没有这样的娱乐项目。

　　空拾从腰间取下一把短匕首，把刀鞘塞进口中咬着，指尖泛白，朝着右臂划了一道。‘哐啷’一声，箭身落在地上，随身带着的止血散全被洒在了伤口之上。恍惚间，洞口前又出现一道探头探脑的黑影。

　　空拾睁大眼睛，惊愕地握紧踏火刃——不止一只！

　　地心的阵法本是完成的，只不过没有足够的灵力启动它。连府神尊负责大规模的净化戾气，宣明帝尊则在地心稳固封印，这个阵法到底是从何时存在，恐怕只有上一辈的人才知道。

　　神垣负重而行，但是修为比不过活了几十万年的老古董，只能沿着其中的流转一点点的修补完全，流出去的戾气无法再收回来，他只能保证地心的戾气无法再出来，即便如此，他与雅琛已是强弩之末。

　　修补完全后雅琛眼前一黑，撑着地面的手一软直接倒了下去，神垣发丝凌乱，额上都是冷汗，底下的阵法尚在转着灵力，黑水不甘愿的沉入地底，重新被封上一层牢固的枷锁。

　　雅琛眼前一晃，他还以为是落下一只怪物，刚把手按在剑上，才看清哪里有什么怪物，是离去的神垣。

　　“你做什么去？”

　　神垣脚步不停道：“上面还有近百只从戾气之中生出的怪物尚待解决，若是让它们逃出去，不好办。”

　　雅琛心说你何必用怪物当借口，北仙军三万多个人对付不到一百个怪物绰绰有余，只要地心的戾气被封印了，消灭它们就是迟早的事。

　　雅琛闭上眼缓了会，咬牙撑了起来，神垣一顿道：“我自己去便可。”

　　雅琛踏着石块上来，摆摆手道：“不必，空拾还在上面，先前我拦着你去寻她，总得做出补偿。”

　　神垣拉了他一把，闻言一噎，被他拍着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了句：“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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