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教习嬷嬷
赵漪容做梦也没想到，她前脚回到家中，后脚老太太就给她请了个教习嬷嬷。
这嬷嬷姓钟，原先是在广元公主身边教规矩的，广元公主出宫建府后，她就跟着一起出了宫。徐氏年轻时，同广元公主的母妃略有来往，眼见着家中两个姑娘都不让人省心，便求了个人情，派人请了钟嬷嬷上门。
钟嬷嬷昨日午后就带人到了相府，一进门先拜见了徐氏。徐氏见她发髻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一举一动皆严谨守礼，十分满意。于是第二日天还没亮，赵漪容和赵漪宁便开始了她们的受难日。
寅时起床，先读上一个时辰女训，到了卯时，再乖乖去给老太太和父母亲敬茶请安，一气儿折腾到用早膳，还得“食不言寝不语”，嘴张得大一点儿都会被嬷嬷瞪来瞪去。
训练礼仪的地点则选在了老太太院前的一处花厅。钟嬷嬷同随身带来的两个丫鬟坐在中间盯着，她跟赵漪宁机器人一样来回走来走去，累得小腿肚儿都直打转。
稍有不慎，就会被嬷嬷用藤鞭责打，什么身子不直，步子迈的过大，动辄就是十鞭。赵漪容手心和小腿都被打得通红，苦不堪言。就连一向喜欢惹事的赵漪宁都没空作妖，整个上午都安静如鸡。
一上午的魔鬼训练结束后，赵漪容终于能借着午休小憩一会儿。她拖着僵硬的身子回了竹溪苑，无精打采地往床上一躺，又迅速地弹了起来。
嘶——碰到被打过的地方了！赵漪容气极了，这不是虐待幼童吗？没记错的话，这副身子十三岁生日都没过呢！那嬷嬷这么凶，光是学了一个站姿和走姿就被打成这样，以后还让不让人活了？不行，一定得想个办法跳出这个火坑，赵漪容暗暗的想。
绞尽脑汁地想了片刻，脑海中突然钻出一个绝妙的主意，赵漪容一拍手，有了！她让人把浣纱叫了进来，偷偷在她耳边交代了几句，看到对方再三点头保证将事情办好，才放心地睡下了。
未时刚到，赵漪容便早早候在了花厅。没过一会儿，钟嬷嬷也到了，看到她在，满意地点了点头，然而发现赵漪宁还未到，又像六月天一样阴下了脸。
钟嬷嬷板着脸等了一会儿，没等到赵漪宁，却等来了对方的丫鬟泗玖，说是她家小姐突发急病，今日学不了规矩了。
赵漪宁还是太年轻啊，凭这就想骗过钟嬷嬷，怕是不行。赵漪容在心里为她默了个哀，果不其然，就见钟嬷嬷像个假人一样露出了程式化的微笑。
“敢问宁姑娘得了何病？老奴略同医理，这就随你同去，为姑娘瞧上一瞧。”
泗玖那丫头也不过十五六的年纪，见到钟嬷嬷这样的人精自是有些又敬又怕，再加上心里有鬼，嘴上便不由自主地结巴了起来：“不，不用了。姑娘这是，这是头痛顽疾了，吹不得风，只得休养。”
钟嬷嬷冷哼一声，也不拆穿：“既然宁姑娘身子不好，吹不得风，老奴也不愿勉强。”
泗玖喜出望外，还没等谢过对方，却听钟嬷嬷继续说道，“就麻烦你将这《女子经》三卷带回去，督促你家小姐抄完吧。一天三遍，老身会代太夫人检查的。”
泗玖当场愣住了，看她那不知所措的模样，赵漪容几乎已经想到她那二姐得知这个消息后内心的崩溃了。钟嬷嬷这老妖婆一向受人追捧，头一天就被赵漪宁下了面子，现下明显是仗着老太太的势找茬呢。
赵漪宁可是撞到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上了。虽与她不合，可那到底也只是个孩子而已，赵漪容一时没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
钟嬷嬷犀利的目光很快就扫了过来，想起她那细长的藤鞭，赵漪容赶紧低下头，规规矩矩地听对方讲起了女子的正确坐姿。
待赵漪容浑身都开始痛的时候，日头终于下山了，去各院请完安，刚回屋就听到外面传来浣纱清脆的笑声。
紧接着，一双素手掀开了门帘，浣纱探头进来，见屋内没有其他人，甜甜地唤了一声“小姐”。
“怎么样？”赵漪容急忙迎上去，把她拉进屋坐下，迫不及待地问道。
“奴婢按您的吩咐，一个字儿不落地让人传给一旁伺候的丫鬟了，据回来报信的人说，瞧着她吓得脸儿都白了。”
“东西呢，都准备好了吗？”
“东西都买好了，奴婢同其他几个小姐妹也通过气儿了，那湘禾只要不问到老太太和夫人们的院儿里，左右都漏不了馅。”
“哼，她才不敢在那几个院碎嘴呢，顶多找几个洒扫的丫鬟探听。对了，铃兰呢？”
“铃兰姐姐从昨儿个回来一直待在厢房，奴婢跟她说过了，明个儿还是清荣姐姐陪着您去学规矩。”
见所有事情都准备妥了，赵漪容满意地笑了笑。不出意外的话，这个钟嬷嬷在相府待不住几日了。
*
用过晚膳，钟嬷嬷喊人搬了把椅子，坐在院里喝茶。
这是相府太夫人特地给她指的院子，位置虽偏了些，但胜在清净。院外便是一片池塘，白日的光景美得很。她端起茶来细细抿了一口，只觉得入口甘甜，味道说不出的浓郁。
有脚步声匆匆传来，她抬起头来，发现是自己从公主府带来的丫鬟湘禾。
见钟嬷嬷看到了自己，湘禾赶紧加快了脚步，来到钟嬷嬷身边，俯身说道：“嬷嬷，奴婢打听过了，都说三小姐前几日确实得了一场大病。”
“那丫头呢，”钟嬷嬷斜眼看她，“有消息吗？”
“没有，已经好几日没人见过这个叫铃兰的丫鬟了。”
“好了，老身知道了，你下去吧。”
打发走湘禾，钟嬷嬷陷入了沉思。京城权贵圈子里一向没有秘密，她听过关于相府三小姐的风传言，说她性情阴冷、刁蛮无状。如今来到府中见过真人，却觉得虽然性子冷了些，倒也不若外界所传那样糟糕。
然而……身边伺候的湘禾今日却偷偷得了一个消息，说这三小姐之所以性情古怪，皆是因为相府闹鬼，吓得她生了一场大病，还死了一个丫鬟。湘禾等人怕极了，于是才去寻了竹溪苑的丫鬟偷偷打听。
虽然打听出的结果跟传言并无二致，但钟嬷嬷却对此等流言嗤之以鼻。大户人家死一个丫鬟本是常事，她在宫中浸淫多年，从不信什么鬼神一说。
她低头又抿了一口茶，发现茶水有些凉了，准备起身回屋，却见西边院墙上有一团白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她揉了揉眼睛，再仔细去看，那影子却又消失了。钟嬷嬷盯了许久，发现墙面仍然没什么变化，不由松了一口气，许是自己花眼了。
回到屋里，洗漱过后，她很快就熄灯歇下了。迷迷糊糊之间，她听到屋外传来了一阵细弱的哭声。
“呜呜呜，三小姐，奴婢死的好惨啊！”
听清这哭声后，钟嬷嬷瞬间清醒了，她按住砰砰直跳的胸膛，摸索着点了油灯，走出了屋子。
外面一片漆黑，哭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她将油灯向上提了提，环顾一周，没发现有何异常。她松了口气，刚要回屋，却瞥到西边墙头上有一块黑黑的凸起。
“谁在那儿？！”
钟嬷嬷有些紧张，脱口而出，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好像抖了三抖。那黑色的凸起闻声慢慢动了起来，好似看到了她一样。
“我死的好惨……你帮我找找我的身子，可好……”
钟嬷嬷攥紧了已经出汗的手心，另一只手举起油灯向那里照去，她一定要看看是何人在装神弄鬼！
这一看不要紧，只见一个头孤零零地杵在墙上，一头乱发下是一张惨白的脸，唇色血红，目中无光，最重要的是，那头下黑漆漆一片，连起了夜色无边。
这女子竟没有身子！
“你能——帮我找到身子吗？”
“你，你不要过来啊——”钟嬷嬷此时才感到了如山般袭来的恐惧，她想要逃，却发现脚已经不听自己的使唤，眼见着那颗头正向院门处移动，终于承受不住，两眼一黑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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