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医者？刺客？【捉虫
眼前这人墨发红裳，凤眼狭长，一点泪痣平添妖冶，端的是风流倜傥俊儿郎。
然而赵漪容此时却无心欣赏，梦中曾给过她一剑的这个男人，青天白日之下出现在她的面前，令她如坠冰窟，感受不到一丝生机。
“赵三小姐？”谢昱商见赵漪容直直地盯着自己，一张俏白的小脸血色全无，眼中的玩味更甚，“昱商的面容竟如此吓人么？”
是了，一定是这个男人，这样的眼神，赵漪容一辈子都忘不了。像是数九寒天里的坚冰，又好似深不见底的幽幽古井。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是何等莽撞，连忙微微偏头，不经意地避开了那人的目光。
“二公子认得我？”话一出口，竟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是嘶哑的。
“名满西京的赵三小姐，又有何人不知晓呢？”谢昱商负手而立，面上分明是笑着的，但笑意却未达眼底，因而呈现出了一种奇异的美感。
听到这话的赵漪容，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这人虽捉摸不透，可言语之中尽透着一股纨绔子弟的浪荡气。说起来，一个富家公子有什么好怕的，就算是梦里所闻也不见得都是真的，她只要离这人远远的，不就好了么？
思忖至此，她便也无心应付，冷淡地应了一声，便要告辞。
谢昱商：……这小丫头翻脸比翻书还快，明明刚刚还怕得要死，有趣，有趣。
这样一想，便起了逗弄她的心思：“看来三小姐不愿与昱商多言，倒是昱商唐突了。”
还没等赵漪容做出回应，他又快步走上前，俯身在赵漪容耳边轻声说道：“寄存在三小姐那儿的东西，届时，别忘了还回来。”说完，便甩甩袖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东西？他们素昧平生，哪儿来的什么交集？
“等等！你说的是什么东西？！”赵漪容如梦方醒，追着已经走出一段路的谢昱商大喊，周围的看客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那人却只是背对着她摆了摆手，一会儿就消失在人群之中，没了踪迹。
铃兰和周子修气喘吁吁地跟上来，都不明白为何赵漪容只跟那二公子说了几句话，就上赶着追着人家跑了。
“小姐，您又是何时认识的那位二公子？”铃兰一边发问，一边紧紧拽着赵漪容的袖脚。她可不能再纵容她家小姐了，私底下也就罢了，这大庭广众的，该要的名声还是得要不是？
“我……不认识他。”赵漪容丢了魂一样喃喃道，她还在想自己是哪里跟这人扯上了关联，脑海中却始终无迹可寻。
“什么？你不认识他？”周子修一脸惊诧，他刚刚未曾上前，还以为那两人是故人重逢。对了，听说赵漪容刚回京城不久，这样想来，不知谢昱商也不足为奇，只是……
他有心提醒赵漪容，便也不加隐瞒，低声说道：“那位，是叶妃娘娘所出。”
叶妃娘娘所出？二公子？赵漪容转过头来，眼睛瞪得老大。
“所以他不是什么二公子，是二皇——”
“嘘——”周子修冲她做了一个“不得多言”的动作，接着安抚似的小声说道，“反正那也是个姓谢的，侠女姐姐，你以后记得离姓谢的远些就好。”
见赵漪容懵懵懂懂的点了头，周子修便也不再多说，他午后还得去家塾读书，只能与他的“侠女姐姐”约好改日再见，然后就匆匆离去了。
*
告别了周子修，赵漪容带着铃兰如游魂一样在街上闲逛，一个在想自己到底欠了什么糊涂账，一个则将赵漪容的变化归因于自己一时糊涂下了药。
两人各怀心事，不知不觉间竟遛到了城西。看着面前规规整整的“翰元医馆”四个大字，赵漪容摇了摇头，将盘亘在脑中的疑惑全部甩开，抬脚迈了进去。
想不明白的就别想了，否则想了也是白想，这人她惹肯定是惹不起的，还不能躲吗？
这家医馆的装潢并无变化，大夫却不是原先那个了。不知为何，对着坐堂的那位白发苍苍的老中医，赵漪容突然有些羞于启齿。
难道要教她对那老人家说，家中有只大胃猴，从早吃到晚，她怕那猴子撑坏了胃，故来开张助消化的方子？赵漪容觉得，人家说不准会以为自己是来捣乱的，拄着拐杖把她打出去。
她在屋内扫视了一圈，喊下一个配药的小药童，问道：“原先那位宋大夫去哪儿了？”
那小童打量了她几眼，见她穿着打扮皆不似坏人，才放心地答道：“小宋大夫得了急病，歇下有六七日了。您若有急事，可留个字条给他。”
“还是不了。”想到自己那手烂字儿，赵漪容连忙摆摆手，跟小童道过谢，转身却不见了铃兰的踪影。
经过刚刚遇见谢昱商一事，她现在正处于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因而发现铃兰不见了的一瞬间，之前看过的什么绑架撕票、劫财杀人的社会新闻一溜烟儿全都出来了，一则一则地在脑海中轮番播放，骇得她冷汗直流。
她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里里外外找了一圈，最终在柜台旁的角落里发现了铃兰，对方一大半身子都隐匿在柜台后，嘀嘀咕咕不知在跟谁交谈。
赵漪容蹑手蹑脚地凑过去听，只听见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响起：
“所以说，你家小姐喝了三大碗掺了泻药的莲子羹，然后昏迷了几日，醒来就变得十分……十分直率？”
“正是，”这道声音赵漪容很是熟悉，它来自于铃兰，声音之中还夹杂着说不出的担忧，“小师傅，我家小姐还有得治吗？”
赵漪容哭笑不得，她一把上去将铃兰拎了出来，力气大的不像个十三岁的孩子。
“哎，谁呀——小姐？！小姐，你听我说！”铃兰一只胳膊被赵漪容拽着，也不敢挣扎，只怕她家小姐误会了自己，不住地解释。
“好了，我知道你是好意。”赵漪容松开了铃兰，绞尽脑汁地想着接下来的说辞，“只是我鬼门关口走了一遭，便觉得这世上许多规矩都成了累赘，人活一世，肆意而为才叫快活，不是吗？”
铃兰听了，眼里的担忧这才慢慢散去。她看了赵漪容一眼，不得不承认，她家小姐现在是比以前开心多了，就连面上的笑容也更加鲜活。她咬着唇低头想了很久，终于冲着赵漪容使劲地点了点头，像是做了什么极其庄重的决定一般。
“嗯！小姐觉得好，便好！”
说服了铃兰，赵漪容心情大好，她冲躲在柜台后的另外一人招了招手，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那十六七岁的少年听了本是一愣，接着面上浮现出为难之色，但想到自己同丫鬟讨论她的病史始终不很光彩，也只能扭扭捏捏地走到了老大夫身边，向他说明了情况。
“胡闹！”一声怒吼随之而来，将赵漪容吓得缩了缩脖子。
*
且不说这过程如何艰辛，中途又几多波折，反正最后，赵漪容在少年的帮助之下，终于拿到了给小猴子开的方子。
纸上的墨迹未干，她让伙计先照着方子配了几副药，然后用手轻轻扇风，晾着纸上那字，却觉一阵幽香入鼻。
好熟悉的草药香……赵漪容一时不敢相信，又将那方子凑近来闻，香味果然是从纸上而来。她将这张方子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发现自己手里这张信笺同别人手中拿的并不相同。
之前的那少年凑过头来，朝她使了个眼色，“喏，秦大夫头一次开这种方子，怕你日后来寻，旁人认不出，就使了小宋大夫案上的花笺。”看赵漪容云里雾里，又接着解释，“这花笺西京少有，煮制的时候加了安神的香料，可是个好东西。”
赵漪容不知自己是怎样浑浑噩噩地同那小少年道了别，这一天下来的信息量太大，她有限的大脑都快承受不住了。同样的草药香气，她只在一个人身上闻到过……一个治病救人的大夫，怎么会同刺客扯上关系？还是说，那日佛拓寺的刺客，就是宋翰元？
她呆呆地跨出医馆的门，也忘了还在等着拿药的铃兰，冷不防迎面撞上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抱歉……”回过神来的赵漪容急忙向对方道歉，却在抬头看清那张脸的时候将剩下的话咽回了肚中。要么怎么说轻功最好的历史人物是曹操呢，不巧，来人正是多日未见，却因一张花笺被她怀疑上了的宋翰元。
“赵三小姐？可是又看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身有不适了？”宋翰元没有被这一撞吓到，又见撞上自己的也算是老熟人，面上笑得更加温和，甚至还开起了赵漪容的玩笑。
然而赵漪容此刻却没功夫附和他的玩笑话，她一门心思都放在对方的左心口上，那地方被青袍覆盖，平坦如常，但却像有什么魔力一样吸引着她的好奇心。
她恍神了片刻，见对方似乎要动，终于打定了主意，伸手向对方的心口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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