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第21章 属意之人
她的一字，让整个大殿炸开了锅。
若说先前不知情的人仅是对那件事有过猜测，那么她接下来的回答，便是坐实了她红杏出墙的一事。她再次叩头作答：“回皇后娘娘，臣女与郭公子确实有婚约，但已然退婚。”
就连她自己也没能想到，她可以那么镇定自若，那么心无愧欠，那么无所畏惧的回复。或许只因，她想把这句话说给的人，不是皇后，而是坐在席中的——琰哥哥。
不仅慕容颐对她的回答很是满意，就连慕容奚也是眸光一亮。
皇后何知，是她搬起了石头砸自己的脚。本以为她会这丑事而不敢承认，谁知此时她倒是成了存心刁难之人。
郭琦不满，咬牙道：“久闻莫千金琴曲了得，我们都十分期待呢！”
“莫千金今夜可是要为我们弹奏一曲啊？”慕容颐手拍着腿，直起身来，发问道。
“回陛下，臣女确要抚琴。”
方才还可以镇定自若，但此时此刻，她无法做到无动于衷。虽说她是擅琴，但她却从未当众演奏过。无措，陌生，恐惧再次漫上了她心头，她心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她身上，所有人都在等她抚琴一曲。但万一她弹错一音，万一她未能完整抚完一曲，万一她……让众人失望，她该如何自处？
毕竟她的前头已经有了四位不凡的展示，毕竟红毯之上坐着两个沇都最尊贵的人，毕竟席上还坐着她的琰哥哥。
当琴置于她眼前，她也只能迎难而上了。
她深吸一气，坐在琴前，当手指触及琴弦，并没预想中的熟悉感，虽然她常日弹琴，但终是受不住万众瞩目的感觉，心绪一不宁，第一音便错了。
她轻声低叹，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错便错吧，她忽那一音错弹，玉指一拨，潺潺琴音乍然泻出，她满意地颔首弹奏，耳边也响起了众人的赞许声，她的信心增了一分，但紧张却增了两分。
方才一小段悦耳的琴声，确实可媲美清风，让人心生惬意。但后来的琴音，却似万马齐嘶，音律不谐，让人发指。
乱了乱了，全乱了，她的手似乎不是她的手，但她的心却如挣脱牢笼，飞跃而出。琴声为心声，她所弹出的全是她此刻忐忑的心情，所以琴曲方会如山崖突崩，海潮突啸。
当她意识此，却不停下，只是乱弹，耳朵从脖子处一直红到了耳根，顺带烧红了她脸颊。她希望此刻她的手化为尖刀，将琴弦折断，如此她便可以停下了。
郭琦心知她抚琴是不错的，但她方才让她哥哥再次蒙羞，说什么也不会放过她，故她大胆提议，让她抚琴。本想用暗针将琴弦弄断，好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但此时她若再那么做，倒是多此一举了。
是也，她放回了藏在袖中的暗针，虽是嘲哳的琴音，此刻她却觉得无比悦耳，她果然没让她失望。郭琦眸含不屑。
“臣女该死！”
莫清依因琴音无法控制，琴弦没断，却划伤了手指，她不能再弹下去了，再弹她的手指会废掉，而且那等琴音，也不再糟蹋众人之耳，所以她索性跪下领罚。
她头贴着地，染血的指放在轻纱上，此刻她才觉得这衣裙有了用武之地。血染上去，全然察觉不出。
她本以为会触怒龙颜，但没想到耳边却响起了朗笑声。正当众人都认为她会因此受到责备时，慕容颐却是大笑了起来。
她被这一笑弄得不知所云。
脸上红晕也消了一大半。
“朕听惯了琴音妙曲，今日一听莫千金这一通乱弹，倒觉得别有趣味啊！”
她立马吃惊地抬起头去，撞见了他眸中慈祥的笑。
他这是在公然偏袒她。
他是一国之君，为何会对她一再袒护？
她心中一暖，没人替她讲话，只有他，拥有这无上的权利，他一句话，便让人不容置喙。
在这冰凉的地面跪着，她只觉得攀升上来的不是寒意，而是温暖。
“臣女，谢陛下。”她沉沉地叩了下去，眼眶隐有泪光在闪动。只因此刻没人帮她，娘，琰哥哥，都没有。
“起吧。”慕容颐对莫清依的包容，让大家都禁了声，不敢再议。
她起身来，退回了原座。
回到席中，她才惊觉她身后早已是冷汗浸透。
“你弹的曲子很不错，我觉得很好听啊！”
她闻声方觉那女子还坐在她身旁。只是她此刻浑身僵硬，手也禁不住地颤动着，方才发生的种种，现在忆起，仍觉得心惊动魄。
但听到身旁女子的宽慰，才觉得平静了些。
她温暖的手覆上她冰凉的手，朝她展颜一笑，小声说道：“没想到你竟然就是楼怀琰的妹妹！”
她瞳孔微张，她认识琰哥哥？
陌生女子举止洒脱，案上的一碟葡萄被她吃得一颗不剩，此时更是拿起苹果，咔咔地咬了起来。她估摸着他们大概是相识的，不然方才琰哥哥也不会朝她笑起来了。
她抬目而望，正好落在一人眸中。那眸不似方才那般冷寒，多了几缕柔软。他认出她来了。
她忍住心中的雀跃，朝他轻暖一笑，但转瞬却又苦恼起来，方才那琴音，怕是令他失望了。
“今日夜宴大家也看得差不多了，既然如此，在散宴之前，朕还有一事。”慕容颐顿了顿，转目望向慕容悉，半夹威胁地道：“奚儿，朕想在今夜众位贵女中给你觅一王妃，你意下如何啊？”
慕容悉缥缈的笑意，恍有似无：“儿臣自是愿美人在侧，红袖添香。”
身边坐着的殷玄可不淡定了。
他牙缝处散出丝丝寒意，公子，你到底想怎么样啊？难不成真要娶了郭琦，若真娶了郭琦，他的计划怕是有乱。
他就知道他家公子不会答应的，果不其然，慕容悉微张嘴唇：“只是……”
慕容颐高声压制：“奚儿，你莫非不愿？”
“只是儿臣有了心悦之人。”慕容悉略一沉吟，眉头轻蹙。
慕容颐开怀大笑，他并不在意他娶了哪家贵女。朗声问：“那奚儿属意哪家贵女啊？若你喜欢之人在席中，便娶了去！”
郭琦从所未有的紧张，紧紧望着慕容悉，眸里满是倾慕。只见他起了身，两指拿着酒杯，站起身来：“谢父皇。”
慕容悉步伐飘忽，走出席中，来到了红毯上，往郭琦那边走了去。郭琦心跳如雷，时不时抬目而视。
她身边响起了众位贵女愤懑的声音。
三殿下和郭琦很是般配的，郎才女貌，天下无双。她满心都是琰哥哥，到了什么时候，琰哥哥也会一如这般，走近她？
她朝琰哥哥望了去，但他并无看她，因为如今众人都在看着慕容奚，他也不例外。
她顺着他的目光，朝慕容悉望了过去。
他手持酒杯，停在了郭琦案前，本以为他就要朝郭琦伸出手，但他却步子一转，毅然转了身，唇含一笑，淡若清风。
她仿佛听到了郭琦心四处碎开的声音。
郭琦身子起了几分，却又坐下，眸中充斥着震惊与不解，整个人就这样愣在了案前。而且，更让郭琦心寒的是，他方才朝她走来，并没有看她，一眼都没有。
郭琦眉峰一转，望向了慕容奚。
莫清依望着慕容奚越走越近的步子，心中莫名生出不安的苗头。
待他走至莫清依案前，竟然停下了脚步。
莫清依呼吸一拧，屏息以待。
她感到了万千女子仇怨的目光朝她射来，其中一道最尖锐的，当属郭琦。她不知他心要做什么，但她隐约记得他曾说过喜欢她，而如今，他也停在了她案前。
慕容奚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笑了笑，倏忽他的步子又一转，走了回路。
她不及深想，见他转身而走，长长舒了一气，指尖的伤口却因她方才双手紧攥，流出更多的血来。
郭琦眉目一松，望着慕容悉朝她走来的步伐，收回了方才狠辣的目光，代之似水柔情。
待慕容悉在郭琦案前站定后，郭琦却还是没等到他伸出的手，只见他好看的唇瓣动了动，竟然说了一句：“对不住了，郭千金，我非你良配，你也并非我心中之人。”
众人大吃一惊。
同时众位贵女也激动了起来，她们或许还有机会。
吃惊的人也包括莫清依。
这怎么可能？他们明明早已暗通心曲，她所闻所见，难道是一场虚幻？
郭琦整个人如同石化一般，僵坐在案前，半晌，她回过神来，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轻蔑一瞥，眸却含热泪，声声质问：“为什么！你若不是喜欢我，怎么会……”
莫清依从未见郭琦这般失态，她站起身来，拳头紧握，声音颤抖：“如果你不喜欢我，那你喜欢谁？”
慕容悉展眉一笑，没有作答，只是转了身来，朝她看来。
她与他目光相撞，顿时垂了眸。
身旁陌生女子推搡她的肩头，兴致勃勃地咬下了手中桃子，笑语盈盈：“他喜欢的人是你吗？”
她心头一窒，今日夜宴为何要让她如此提心吊胆。若三殿下属意之人当真是她，她便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正朝她走来。
他每走一步，她的眉便紧蹙一分。
若他属意之人当真是她，那么今后，她莫清依，会遭到郭琦千倍万倍的报复，也会因此和她不惜自毁名誉，不惜咽下委屈，不惜一切等了五年的琰哥哥，失之交臂！
她该如何是好？
她朝楼怀琰投去求救的目光。
楼怀琰却是一惊，满眼不解。他并不了解这个三皇子，常年征战在外，也不知晓莫清依的心思。
最后，他走到了她案前，停下，俯下身来。
她心想，若他真朝她伸出手来，她真想用那日他赠的匕首，狠狠划他一刀。不知为何，她对他竟然生出恨意来。
所幸的是，过了半晌，他都未朝她伸出手来。
她心中大石刚放下，谁知眨眼功夫，那放下的石头砸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只因他将手中的酒杯，放在了她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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