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20章 夜宴风波
莫清依收回思绪，此时才抬头朝慕容奚望去。
“参见父皇！”慕容奚微微俯身，施了个礼。
目光停留片刻后，她便望到了琰哥哥，他立在一旁，默默退到了一旁桌案坐下。
直到现在，她才大胆看他，只因顺着这个目光，他很难发现她的目光。
她目光再移上几分，却逃过了他的脸，望见他的墨发用宝钿钗子高高束起。再移下目光，衣袍窄袖口处，隐有银色丝线滚边，给他的袍子增添了几分生气。
她看他正倒着酒水，只觉动作一气呵成，落拓不羁，不似沇都公子那般温文。待酒水满了，便见他执起酒杯，一饮而尽，动作没半分迟疑，又斟满了一杯，正以为他要饮下时，却见他执着酒杯的手停在了胸前，迟迟未饮。
她奇怪地向上望去，第一次完整地望见了他脸庞，她呼吸一滞，嘴巴微张，只因他正在看她。她连忙收回视线，眼睫也在不停地颤动，她胡乱伸手拿起杯子便喝了起来，入口却是一片辛辣，本以为喝的是茶，谁知是酒。
她掩袖小声咳了起来。
楼怀琰不做理会，继续喝起酒来。
“免礼。”慕容颐微抬起手，朝众人介绍慕容奚：“这是朕的儿子，排行第三，名唤慕容奚。”随即他又朝太子慕容瑄一瞥，对他们道：“今后，你们两兄弟要相互扶持，共铺华邺太平盛世。”
慕容奚听后唇夹一笑：“儿臣遵命。”
太子慕容瑄也站起身来，行礼道：“儿臣遵旨。”
她听不进余后大臣们接连而来的溢美赞词，只觉时间过得很慢。直到她听见了楼怀琰的名字，她才竖起耳来。
“诶，你说哪个男子长得最俊美？”
“我还是喜欢三殿下，以前就觉得桃花公子气度不凡，也就只有皇子才配得上他身份！”
“我比较心喜太子，他才是真的身份高贵，平日里都见不着人，今日一见，我便心悦往之了！”
“切，我才不喜欢他们，他们一个娶了妃，一个有了喜欢的人，如今瞧来，还是那个喝酒的奉远候生得好看！”
“……”
坐在莫清依身旁的女子都只为觅一良人，对那些大臣们来回间的奉承之词了无兴趣，都在一旁小声谈起了三位风采斐然的男子。
莫清依抿了口茶，稳了稳心神。她朝楼怀琰飞快一看，总觉得他有些不一样起来。
从前的琰哥哥很温暖，如今她离他不过数尺的距离，却觉他们之间远隔天涯。
待大臣们与皇上周旋完毕，慕容颐才唤出公主南宫璆：“璆儿，今日夜宴交由你办，是朕对你的信任，你也莫要让大家失望啊！”
南宫璆坐得靠前，莫清依却离她甚远，看不清她的面容，但待她走出时，她还是惊艳了一下。
她的衣裙如同水波，随她走动，便如缓缓流动的湖水，单凭一个背影，都觉得公主十分灵秀动人。
她泠泠悦耳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儿臣自是准备得当，就等父皇喊开始了。”
慕容颐满意地点点头，问：“璆儿可是准备了什么？”
身旁的皇后对皇上打趣道：“往日宫中夜宴皆是由臣妾筹办，今夜陛下交由公主来打理，以璆儿那玲珑七窍的心思，定然会让人眼前一亮！”
皇后宁氏虽是笑着，眼中却满是嫉妒，望着南宫璆。
慕容颐扭头朝皇后一笑，“朕这不是体谅皇后，怕你累着了吗？你我都老了，这天下迟早要落在他们手里的！”
南宫璆眸光不改往日，回望了她一眼。
“皇上说得是，臣妾还是很期待璆儿亲手办的夜宴的，也望璆儿莫要让大家失望！”
皇上和皇后的两声莫要让大家失望，似千斤重托，若换了她人，定会受不住，但南宫璆又岂会是他人。
南宫璆转身而立，面对众人，平缓却清晰的声音落在众人耳中：“我的右手边，落座的皆是名门贵女，不少女子也都是清风阁的翘楚，但夜宴时短，无法让众位贵女都一展风采，故我在盛鲜果的碟下随机藏了五个写有序号的圆形图案。”
莫清依听后也是伸手慢慢移开了碟子，当红色半圆映入她眼帘时，她眼眸颤动了一下，待整个碟子移开，一个“五”落在红色圆形图案上，她仿佛听到了她心中的惊叫声。
她快速将碟子放回，双手放在腿上，紧紧攥了起来。
她……要在那么多人面前……展示才艺？
慕容颐拍掌叫好：“朕看腻了清风阁的歌舞，如今看看我华邺各家千金的才艺，也着实有趣！”
莫清依的心尚未平静下来，便有一女子上前参拜，开始了才华展示。
一个。
两个。
三个。
个个女子相貌姣美，风姿不同，才艺各异，泼墨作画，惊鸿起舞，宛转而歌……可她心无旁骛地看着，只因她现在头脑一片空白。她看似不动声色，实则眸中已暗涌风潮。
直到第四个女子走出，她眼眉皆是为之一动，只因那女子是——郭琦。
前面的女子皆是有着不俗的风采，但她一走出，便夺去了所有女子的目光。
因为她正在舞鞭。
似舞非舞，非武胜武。她身着衣裳艳丽而不俗，她手执的鞭子柔韧而不刚，鞭子每落处，皆使她衣袂翻飞。鞭是最狠烈的鞭，身子却是最柔软的飘絮，她每一次折腰，每一回落鞭，似都折有所望，落有所指。
只因她的目光仅仅望着一人。
那人在品茶浅笑，灼灼的目光也不曾从郭琦身上移开。
他们二人以目传情的场景，落在众人眼里。
高座之上，皇后宁氏粲然一笑，侧头对慕容颐道：“陛下瞧这鞭舞得如何？”
“自是极佳，朕今夜也算是大开眼界啊！”慕容颐指着郭琦，眸中的笑意遮挡不住，溢出了眼角。
本以为最后一个献艺，会让她有足够的时间令她心神安定，但如今看来，却成奢望了。
她忽觉衣角一拉，她抬头而望，发现她身侧空席上坐了一女子。
她生得与众不同，令莫清依多看了几眼。
她朝她狡黠一笑，手捻起案上的晶莹的葡萄，整个吞下。她坐姿不端，随意地用手托着下巴，不时望着正在舞鞭的郭琦。
“请问你是？”她忍不住发问，毕竟她不知从何处突然冒了出来，而且生得不似华邺人氏。
她眼眸深邃，鼻子小挺，每当她咧嘴笑开，总能望及她整齐洁白的贝齿，她就如同阳光一般，令人心情明朗。
“嘻嘻，你猜！”她抿唇一笑。
只见她突然朝对头吐出舌头，还用手捏出了个鬼脸。莫清依也朝对头望去，却望见朝她们望来的正是琰哥哥。
她以为她看错了，琰哥哥突然朝她一笑，恍如冰雪崩塌。她也朝他笑了起来，难道琰哥哥想起她了？
但是待她再看时，却发现她会错了意。
让琰哥哥笑的人，不是她，而是在她身旁摆着各种奇怪姿势的，陌生女子。
她慌忙落下眉睫，失望的滋味在她心头漫开。
正当她心神飘荡时，大殿中突然传出慕容颐的一声低咳。原来一旁的公公已催促良久，但她方才却没听到。此时公公再次重复：“还请第五位贵女一展才华。”
众人都在细碎地谈着，好奇着谁是第五位贵女。
她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众人的目光也如利刃般朝她射来。她如何在这些目光中淡定地弹奏一曲？她当如何，才能变得无所畏惧？
她眉头紧蹙，沉下气：“臣女献丑了。”
但是耳旁却传来许多议论的声音：
“她不是那个给郭公子戴绿帽之人吗？就凭她，还真是献丑了！”
“就是，如果不是因为她兄长凯旋，她才不配出现在这呢！”
“你是哪家贵女啊？”慕容颐下巴微抬，有些流言也是入了他的耳中，心下对她的身份也猜出了几分。他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语气带着些许不悦与威严。
整个大殿顿时静了，她慌忙出席跪下，头低垂着，道：“回陛下，臣女名唤……莫清依。”
话一落，她的头垂得更低了，如芒在背，她惊觉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楼怀琰听到名字后，顿时止了入唇之酒。他突然明白，她为何会那般看他。
他朝她看去，目光变得柔和，原来竟是一别五年的妹妹。
她今日穿了一身绯红衣裙，他竟然认不出她，只因她一直热衷于青色。但此时的她，看似有些慌乱。再仔细望了望她的眉目，确实和五年前的她有几分相似。
“莫清依？你是奉远候的妹妹？”此言一出，颇有分量的话顿时让重起的议论再次压了下去。
莫清依听后也明了此话的言外之意，提及琰哥哥，是皇上在帮她。
只是不知，琰哥哥得知她身份后，会怎么看她，眼眸是否还会那般冰寒？
但此时不容她去看琰哥哥。
她微微颔首，声调抬起，心神初定：“臣女正是。”若她卑微，可以安然度过此生，那么她虽苦如甘，但现在不同了，她突然从心底生出绵薄的希望，她希望从他琰哥哥眸中看到惊艳。
“她就是那个红杏出墙的莫千金！”
大殿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道声音，声音刚落，殿内便陷入一片死寂。
“哦？难道你真是那红杏出墙的女子？”皇后惊道。
慕容颐眯眼观摩跪着的女子，他倒也想知道，他刚封的奉远侯，会有一个怎样的妹妹。
楼怀琰进京路途，也是听闻了此事，但他信清依的为人，是绝不会做出此事的。本来想为之挺身而出，但身子刚起，便又坐下，不知五年没有他伴在身旁，清依是否学会了周旋。
姚氏也在席上为之而感心焦，却不知如何帮她。
席上之人皆是各怀鬼胎，幸灾乐祸有之，冷眼旁观有之，忧心如焚有之……但仅有一人，桃眸漫出笑意，如微风般漾开了大殿上如黑夜般浓稠的沉默。
慕容奚淡淡一笑，移开了目光。
殷玄使力冲破穴道，却怎么也冲破不得，只能朝大殿中跪着的女子投去着急的目光。
她再这般沉默下去，这公主辛苦筹办的夜宴便一毁她手了！
不行，她不能那么做。
尽管内心挣扎，但她还是重重将头叩了下去，她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大殿，就这两字，惊起了惊涛骇浪。
“我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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