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六章
满院白雪皑皑，雪花片片自天阙坠落，煞是好看。
九皇府来了客，隔着画京池边上的长廊，我听到有人谈笑，转过去才发现是几位皇子，正在亭中煮酒赏雪。
有人这时偏头刚好看见我：“九皇嫂。”
是十一皇子。
我笑了笑算是回应，视线已落到那银袍玉冠的江渊身上，谁知触及他的目光，他便立刻转过头去。
我哑然，不知他是怎么了。
不过他不同我打招呼，也不算奇怪。
毕竟大家都知道，九皇子夫妇的关系，几位皇子见状也只是笑笑不言。
然而，与江渊并席的二殿下却忽然道：“九皇妃，三日后西郊冬猎，不如一起去？”
我原是想来同江渊谈事，可现在这情况显然不能提了。转念想到自上次和中书令起冲突后，我已好些日子没出王府，无人提便罢，有人提起我便按捺不住了，只是这场围猎不知是谁组织，一时又有些犹豫。二殿下恍若洞穿我心思，笑道：“不过是我们几位兄弟想比试比试，顺道借此一同约上临都的公子千金，其实也不算围猎，大家一同热闹热闹。”
没有长辈？
那自然合心意。
我点头答应，去看江渊的脸色，他仍淡淡的，也不同我说话，不知道生的哪门子气，待二殿下和我寒暄几句后，几位皇子转而聊起朝中之事。
我识趣的避开了。
之后三日江渊也鲜少在府中，我未能见他，冯延的事也就被耽搁下来。
而锦眉得知我要出城围猎，即便手臂有伤也亲自给我准备行装。
我想到上次承州赏花她置办的那一身，万不敢让她动手，只好请书宁训来给些建议。
“西郊围猎至少要待上两三日，大氅，手炉都是必带的，雪中围猎，身上就算不出汗也会被雪打湿，衣袍至少要带五六身，还有……”书宁训叨叨絮絮一阵，锦眉已经收拾了好几个楠木箱的行装出来，真正到了出发那一日，实际上能带的也就一箱。
江渊并未备车马。
陆免解释道，围猎哪有带车马的，那不是煞威风嘛。
本想着在马车上能同他说些话，可又说不成了。
结到西郊后我才发觉，空地上停满了各府的车马，一长溜的年轻夫人和小姐。
正凑在一块儿闲聊。
江渊莫非是故意的？气我前些日子把他赶出玦央殿？
想到此，我偏头瞪他一眼，谁想他压根未看我。
见九皇府的队伍行来，一众人齐齐上前行礼。
其中有位女子，听说是沈中书的嫡女。在一众女眷中尤为出色，自有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气度。大概是是因为昀嫔的缘故，沈小姐见了我，明显有些不悦。
我了然，也尽量避开她。
锦眉扶我下马后忙着去整理营帐，我独自正待着无趣，忽闻不远处几声欢喝。
抬目一看，是十一皇子张弓射了一只孤零零飞过天际的鸟，一发即中，这一下众位皇子少爷都按捺不住了，纷纷取了自己的弓，要立即来一场比试。
陆免把银弓递给江渊，此时的他已换了一身束袖玄衣，翻身一跃率先策马冲了出去。
万千林立的枯树枝如桅杆在猎猎寒风中摇曳，他穿过黑白一色的林子，很快在我视线里成了一个点。
众人随后也策马入林。
这时，一位换了骑装的少女也上了马：“我也去。”
有侍者劝道：“我的昭阳公主，您骑术才学了几日？万不可去，这林子多危险。”
那昭阳公主与十皇子一母同胞，性格却与他那软弱的皇兄不同，反而刚烈些，这时纤手一挥：“你管不着，皇兄们都说了，此次围猎图玩个痛快，不分男女，谁愿待在营地赏雪也可，围猎也可。”话末，果真狠狠鞭了下马屁股，转瞬冲出。
可侍者说得也对，昭阳公主的骑术实在差劲，眼看歪歪扭扭就要摔在雪地里，几名侍卫正要前去将她拦下。
我本就不想闲着，此时灵光一闪，问陆免拿了一匹马追上昭阳公主：“我跟着她，你们放心罢。”
我的骑术算不上好，可轻功还不错，总不会让昭阳公主有事便对了。
侍者知我是九皇妃，大概对我的早先的劣迹早有耳闻，再不敢阻拦。
寒风从脸上过。
如针扎一样疼，可习惯后在这风中策马的感觉，竟是无比欢畅。
“九皇嫂。”昭阳公主歪歪扭扭骑在马上，我伸一只手把她拽正了。
“你想猎什么，今日我陪你。”
昭阳公主咧嘴一笑：“我想跟皇兄们比试比试。”
我脱口应道：“好。”
就在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林子，又有女子策马追来，不是别人，正是临都琴棋书画样样了得的沈家小姐，没想到马术也如此了得，她此刻在马上全无平日娇羞模样，唯有看着那张娇嫩脸庞才能惹人怜爱。
寒冬，猎物极少。
一群人围着寥寥无几的猎物，若是猎中，便是本事。所以众人兴致依旧很高。十数人在被白雪覆盖的林子里驰骋，很快，目标都转移到了一头外出猎食的麋鹿身上。
昭阳兴奋的取出箭矢架在弓上，眼看数十丈外的江渊已蓄势待发，急忙喊道：“九哥，让我一马。”
江渊唇边浮起淡淡的笑意，果真就缓了缓动作。
昭阳一笑，箭矢随之射出，但偏了方向，一瞬就把鹿吓跑。十一皇子忽然从右侧闯入，截住麋鹿的去路，可惜箭矢飞去仍只是射了空，当即叹了口气：“十四妹，你还不如让九哥出手，说不准猎物就到手了。”
昭阳对十一皇子嗤之以鼻：“你自喻临都第一弓手，怎连只鹿都射不下来，反倒赖我了。”
十一皇子收起银弓：“你箭术差又要逞强，还不让人说了。”
昭阳气急，举弓对准他，十一皇子见势不妙立即跑了。两人拌嘴期间，江渊和二殿下早就追着麋鹿走远了。我才发觉这位昭阳公主的性子，简直与我几年前一模一样，一时更觉得亲切，我唤了昭阳一声，让她跟紧我也追上前去。
越是深入林中地势越复杂。
马蹄深一脚浅一脚踏在雪里，速度减缓。
麋鹿窜得极快，忽然一下没了踪影。
我们追到江渊附近，见他正四处查探猎物踪影，也不禁随他目光看去，白茫茫一片中，一袭雪青闯入眼帘，沈裳紧紧攥着马缰，身后也背了弓箭。她汇合队伍，第一句话便是对着江渊说：“裳儿前两日才学了骑马，骑术不精，不知能不能也随大家一起。”
江渊还未回话，身边的昭阳已应声道：“自然可以，不如我和沈小姐还有九皇嫂一队，我们三个女子，今日就非要和这些男人们比一场不可。”
我暗暗对昭阳翻了个白眼，我可不要和沈裳一队，沈裳分明对我没有善意。
可沈裳却笑了笑称好。
十一皇子不放过任何取笑昭阳的机会：“跟你一队，岂不是要输。”
昭阳脸色转怒，又与十一皇子吵起来。
大家只当习惯了，并无人理会他们。
此刻沈裳离江渊只有三两步之隔，看他身姿端在马上，那目光里说不上来的明亮，但很快又没有了痕迹，江渊偏头看她，她便莞尔一笑，云娇雨怯中又有一份坦然，我看在眼里，只觉得胸口堵着一口气。
在我跟前，这算什么！
然而不等我发作，那只消失的麋鹿又突然从昭阳身后冲出，众人见势围堵，麋鹿紧张得四处乱窜，一下撞在我□□骏马的肚子上，骏马受惊，急掠而出。
事发突然，我没有丝毫准备，马儿毫无头绪乱闯，密密麻麻犹如粗针一般的枯枝就在眼前，照这个速度，我即便轻功厉害也避不开，而一旦躲避不及就会被立刻划得面目全非。我脸上的疤才刚刚好，该不会又应了江渊那乌鸦嘴，脸上将有十道疤痕罢。
我惊呼时，一只鞭子突然勾住了马蹄，将坐下骏马困住，骏马受惊高高跃起，眼看我将被摔落在地，一道藏蓝身影旋即跃起将我牢牢抱在怀里，落地。
我惊魂未定的看着救命恩人，连道谢也支支吾吾：“多谢二……二殿下……”
下意识的朝江渊看去，谁想那个人还立在原处，一点出手救我的意思也无。但就在两人目光相触时，沈裳的马不知为何也忽然受了惊，向着西面岔路奔去。
沈裳惊喊一声：“九殿下，救我。”
江渊的目光便从我身上挪开，往回看了一眼，他短暂犹豫了片刻，很快朝着沈裳的方向追去，然后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朝我看来。
“九皇妃没事吧。”二殿下将我扶稳后松了手，我咬了咬牙道：“没事。”
他垂眸看我，目光微微一闪：“九皇妃，我先带你回营地歇下。”
话落，我还没来及回应，阴沉的天阙忽然有烟雾一闪，伴随着闷雷般的巨响。
是响箭。
“不好！”十一皇子最先反应过来，策马而去，“九哥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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