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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有太子自远方来(四)


  湖面静水,在秋节的锦鲤翻腾下瞬时波光粼粼。眼前是蜿蜒的矮踏,这矮踏或高或低,贴水面而立,夏季谷雨时节湖面涨起时没入水下,雨季过后升入湖面。太极湖兴修时,本得了个名字叫“碧波湖”,名字很诗意,但不免落下俗气,等到这矮踏建好后,与东面的曲桥连成弯弯曲曲的一线,湖中的偏南凉憩亭应景的正如太极的阴极,遂在憩舒亭正面围建一处井状的花池,种满白莲,亭顶的黑与白莲的白寓意这太极的阴阳两眼,太极湖因此得名。

  入秋荷谢,这位白兰兄弟是见不到太极湖别致的景了。

  我倒是可以携他踩一踩这矮踏,就看他能不能跟上我的步子。

  “殿下,到湖中的憩舒亭歇一歇吧。”我说完便一脚踩上湖中踏。

  他对这突如其来抛出的橄榄枝不太适应,略一怔,被我突来的殷勤感动,身体很诚实地往前一步,深一脚浅一脚相随入了湖面。

  “这景色我二十年如一日的见怪不怪,但对于你来说,却是一等一的美,对吗?”

  我掐了掐指,觉得现在正是时机。

  “对对,就如……初见你一般!”他答的有些吃力,一只脚险落入水中,鞋底碰上湖水,漾出圈圈微波。

  我停在矮踏中间略高的那一根,回头望他,“你是说你初见我如初见这景一般叹赞,而我却看这景十年如一日的不变,赏景的心不似从前,觉得再美的山水日日瞅着也嫌厌乏。景可百世不易,但人却难依然如故。你用赏景的眼看我,十年后,就如我身在在院子一样,觉得处处乏善可陈。”

  “乏善可陈?”他驻足。

  “且当做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来理解罢!”我差点忘了,他是个赤土人。

  “你不必妄自菲薄,我真的不是容易见异思迁爱喜新厌旧之人,如我们……啊!”

  一树秋叶映绿波,风吹少郎衣湿落。

  “咚”声落水,那个人扑腾得厉害。

  哦,这位白兰兄,原来也是不会水的。

  嗳,我为什么要说“也”呢?

  碧溢一张脸吓到煞白,提着哭腔喊来了家丁,家丁招来了广树,广树招来了临武,临武带着家丁与湖边侯着的赤土随从争先恐后地跳下水。

  河中鲤鱼跃龙门,湖面众人皆落水。静默的太极湖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我又提起裙子顺着矮踏回了湖岸,大哥携着二哥匆匆赶到。

  本姑娘有些心虚。

  “会不会淹了?”韩衍忧心地问。

  “静水的湖,不深的底,又这么多人在水里,放心吧,稍刻就捞起来了。”我说。

  “怎么逛着园子还落水了?”韩衍突突地有惑。

  “这个嘛……本来是要去憩舒亭休息片刻,谁晓得那个太子腿脚不利索,没赶上我的脚程就算了,还把自己赶到了湖里。”

  大哥与二哥四目一对,思疑即刻变了明朗。

  少倾,白兰铎被一众人托浮着上了岸。

  秋风瑟瑟,风一过就能听见他喷嚏连连,哪怕披上大哥的裘皮大氅,仍旧面无血色。

  啧啧,要当国君的人,身子怎么这样弱。

  赤土的上宾在韩家落了难,惊慌了一府上下。姜茶鸡汤是不可少的,美人相伴也是不可少的。

  我暂且收了委屈,献声作陪片刻。

  我是有些内疚,暗地使坏害他落水,心中不免恻隐。可想到是他有苛求在先,又将脊梁正了起来。

  “还冷吗?喝些热汤有没有好转?”关切也是必要的。

  “已无大碍!多谢你惦心。”难堪过后,他眼中又缓缓泛起盈盈秋水。

  我是真真惦心的,怕你开罪我一家老小,怕你要我以身相许啊!

  我尬笑两声:“无碍就好,不然赤土国君还不带兵铲平我韩府。”

  “两国皆是礼仪之邦,你我又是明理之人,怎会做出蛮人的鲁莽之举?”他讶然说道。

  呃,是吗?

  白兰铎停下,低头抿了口温茶,又抬眼看着我,含情道:“赤土虽小,不如中原,但人民知书达礼,修德养性,绝不会做出野蛮的事来。你对赤土知之甚少,有顾忌也是常情,要深入了解,你不仅会大有改观,甚至会爱上赤土。”他话着,往我这边靠了靠。

  我崩了根弦思考着怎么绕开他,顺手一勺,又朝碗中添些汤水。

  “我从来没出过中土,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江南的通天书院。对赤土不太了解,恐怕需得好长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改观得通彻,更不晓得改观通彻后对异乡的风土人情能否附和得起来。”

  他执勺的手忽的一抖,滴滴汤汁落入碗中。

  我接着道:“通天山顶的通天书院殿下知道吗?是中原两朝来数一数二的学府。我年少时在山上待了两年,与我的九位师兄甚是交好,下学后闲来无事,常与他们下河钓虾,摸鱼捉蛙,草地里打滚,夜空下数星,偶尔还和几位师兄话一话春宫本子,很是有趣,不自觉就将心性放得野了些。殿下刚才所说的知书达礼修德养性在我看来实属束缚,不过从现在开始,我潜心修个八儿十年的应该也不大困难,到时方可与殿下谈天说地畅心所欲!”

  我自感一席话说的深入浅出,差点连自己都信了。

  他很是为所动的眉峰朝上挑了挑,神情点点黯淡,勉力张开嘴,“韩筱,”

  我一震。

  这一声名字叫得如斯郑重,千万别说出什么感天动地的情话来。

  “我对你,第一眼见到时就感惊为天人,得了恩惠后更是难以忘怀。贸然来访,是唐突的,开门见山不绕弯子,多碍于留于中原时日无多,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这些天的动静你应该是明白我的心意,但我也明白区区十几天时间就要你由衷接纳我的心意显得为难。再来赤土离东都远途不便,韩老爷心不舍爱的舔犊情深,更让我觉出这些日子太过冒昧。”

  我眼巴巴盼着他说出一星半点要打道回府的意思。

  “多情却被无情恼,今日晨间韩老爷与韩大人话中有话,我已能猜出一二,再加上在湖边与现在你所说的,让我察出我的举动恐怕真是不太讨你们喜欢。”

  突然,他将圆凳朝我这边挪移,握住我的手,目光炯炯,道出:“但情缘这个事情,怎能发于心又控于行!如果短短十日不能叫你看出我的真心,那就用上几月十几月!只要你愿意,几千里阻碍就算不上什么。你们中原人常说真情比金贵,在我看来太有道理了,像送来的金银玉器,与我对你的心意一比,都不值得一提!”

  我猛地一抽手。

  这赤土人胆子忒肥了些!枉我劳神听他词不对意前言不搭后语的絮絮叨叨。

  “金银玉器都是珍宝,凡人有个几样便好,人生在世几十年,浮华的东西多了,也实无福消受。殿下送的那些,我看着很赏心悦目。正是因为悦目,才知珍贵。但我,就是一介凡人,这样多贵重的东西要我真心承受不起。”

  “是承受不起这礼,还是承受不起我这人?”

  啊,一针见血,他终于开窍了。

  我对着他这张脸叹了口气,“太子殿下,你我萍水相逢,既是有缘,也是浅缘,何必执念不放,赤土的女子千千万,我想你定能寻得此生的良人,到时把酒言欢,本姑娘我一定到场!”

  “奈何情深缘浅……”他满目伤情皆是叹。

  自古疗情伤靠得都是岁月的磨化,何况这位对我并非情根深重。帝王最是无情多,哪来的什么深情厚爱,不过是一时兴起冲昏了头脑,身在其中,自己感动自己罢了。

  我满满的自信,他日后定能将我忘个干干净净。

  “这些日子,我确实打扰了。”

  他缓缓站起来,一看背影寂寥,但终于把话说到了正题上。

  不容易啊!

  他转过身,身上的大氅随动起带一阵冷风,叫静固僵灼的空气又流动了起来。

  蓦地,他终于将苦着的面润上了一丝颜色,“白兰虽为赤土人,但从小也闻习过不少中原文化,知锲而不舍才有水滴石穿。入府前已揣度一二,落水后顿悟思绪明朗。你现在瞧不出我的真心不要紧,时间久了必识我不渝的情意,碧海青天夜夜心,我信我,一定守得到那轮明月!” 

  我琢磨着他是要说“守得云开见月明”,好诗好诗,就是用错了地方。

  我把心一横,干脆说到:“日后的事且日后再议罢,现在还有个不情之请,殿下可否能将府上小堆的礼品带回?殿下的盛情我无以为报,姑娘我愚卑,怕是受不起殿下如此抬爱。”

  白兰瞪着眼珠,一副受尽屈辱的神色,过了良久说道:“送出去的礼,哪有收回来的道理。我国再小,也不拘谨吝啬于这些身外之物!”

  他话毕没等看过我的脸色,就拂袖转身欲走,又长叹一声,“要真无以为报,就以身相许罢!”

  说着抬脚跨出了门坎。

  唔,太子再弱,也是有脾气的,看来他真是铁了心咽下秤砣地要等下去了。

  一场博弈不欢而散,他出门时面色铁青,受了风寒,又承了我一激,心中肯定满是不快。但愿他是个言而有信的人,莫要大动干戈开罪我府上下才好。

  白兰铎在十字街口包下了黄志的茶摊,每日除去住店就是驻点,这趟微服中原也算乏趣。

  他倒是有要看尽桑海沧田见真情的决心。

  立冬过后,天冷露寒,我既不便出门,索性也躲在房中不出,一来畏寒,二来惧惹是非。对外头热闹事知晓的都要迟慢许多。

  八月节过去的第二轮月圆后,碧溢兴冲冲地与我说,那白兰铎带着一众随从回了赤土。

  那是有喜从天降的飘然喜感。

  韩衍在前院觅着我来,狠痛地批判了这位食言而肥的太子,“外番人信不得,当初信誓旦旦说非卿不娶,如今连个影子都扫不到。不过这样一来也好,省去了一大桩烦心事。”

  二哥所言极是!

  那次是非过后我心眼飞长,在街市但凡遇见气度非凡的男子都绕道而行,生怕再撞出一位贵人来,扰了家门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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