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球鞋
江城二中。
放课后，苏萌和周粥一起回家。
大院门口，遇见欧紫梦和她的小姐妹团，几个女孩子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八卦。
“我听说，电厂学校初中部，有个男生竟然下课后在垃圾桶捡球鞋穿！”
“不会吧！这都什么年代了，竟然还有人买不起鞋子去翻垃圾桶的！”
“千真万确！我小姐妹亲眼看见的，说那个男生家里是双下岗职工，很穷的，他都是靠拿奖学金，才勉强有书读的哦！”
欧紫梦听了，眼咕噜一转，问：“那个男生，是不是姓蒋？”
有个小姐妹点了下头：“是姓蒋，怎么？紫梦，你认识他呀？”
欧紫梦满脸嫌弃地摇头：“不认识不认识，谁认识这么个翻垃圾桶的穷鬼！”
苏萌隔着不远，听见她们的议论。
蒋刺，翻垃圾桶？
脑袋里止不住浮出那画面，一个高高胖胖的男孩，站在半人高的垃圾桶旁边，身体微微前倾，很认真很认真的翻找着一双别人丢弃的球鞋。
不知为什么，她心里疼了一下。
周粥见苏萌脸色不太好，赶忙关切地问：“苏萌，你怎么了？”
苏萌沉着脸色：“周粥，今天不出去玩了。我想回家。”
“好吧，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周粥。
苏萌摇头：“不用，明天学校见。”
“那好，苏萌，明天见。”
两人道别后，苏萌没有马上回家，她朝着蒋刺家的方向走去。
走到蒋刺家楼下，苏萌抬起巴掌大的小脸，清透的目光往上看。
蒋刺家的窗户没有亮灯，他家里没人。
苏萌又往学校走，这个点学校已经放学了，但是学校的大铁门没有关，还有补课的初三学生没走，零星几个教室亮着灯。
苏萌去了蒋刺的班级，班上没人，门上了锁。
她绕着操场走了一圈，附近没有蒋刺的身影。
苏萌有些失望，她准备回家，路过篮球场，她听到篮球落地的声音，一下一下的，很有节奏。
苏萌循着声源举目望去。
只见有些破旧的篮球场上，一个个子高高的少年，正低着头在运球。
天边是瑰丽的夕阳，那瑰色的光打在男孩子的半边身体上，把他染成了淡金色。
他身后的影子，也被夕阳拉的斜长。
蒋刺站直身体，单手扶着球，一个熟练的三分射篮，红色的篮球在空中抛出精准的弧度，完美的投进有些破败的篮筐里。
啪啪啪。
场外有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来。
蒋刺没想到这个时间学校里还有学生，他听到掌声，扭头看过去，汗水顺着他额头的发梢滴下来，落进他漆黑的瞳孔里，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朝他走过来，他的视线渐渐清明，待看清楚了，才发现竟然会是苏萌。
苏萌穿着开春的浅黄色针织小衫，白色的小纽扣整整齐齐的系好，脖颈处露出奶白色的肌肤。
她走路的样子很乖，嘴唇微微抿着，有点谨慎地观察着他。
蒋刺扭开视线，走过去捡篮球。
那篮球正好滚到苏萌脚边，苏萌的脚上穿着黑色圆头小皮鞋，雪白干净的棉袜子被拉到脚踝处，袜子的滚边上有只萌萌的长耳朵兔子，看着又乖又可爱。
苏萌蹲下来，把篮球捡起来，朝着蒋刺递过去。
蒋刺低着头，没敢看苏萌。
他单手接过球，指尖不经意碰到苏萌的手指。
蒋刺呼吸一滞。
她的皮肤，又温又软。
娇的不像样子。
苏萌原本想和蒋刺打招呼，但是刚才蒋刺拿球的时候，看都没看她一眼，这会儿已经转身回了篮筐下，继续运球投篮。
他把她当成空气了呢！
苏萌有些郁闷的吸了吸鼻子。
不过，她被蒋刺讨厌，被蒋刺无视也不是一两天了。
苏萌对于蒋刺疏离冷淡的态度，早已习惯。
她站在篮球场的边沿，安静又乖巧。
她默默的观察着蒋刺。
蒋刺脚上穿着一双老旧的运动鞋，约莫是这段时间运动的有些过量，鞋子的边沿早已被磨的破损，甚至能够看到蒋刺露出来的小脚趾头。
这是蒋刺以前穿过的球鞋，不是捡来的。
苏萌心中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那些传言，是造谣呢！
此刻，苏萌心中已经平静了许多，没有刚刚寻找蒋刺的焦急和心慌。
不过，苏萌担忧的看着蒋刺脚上那双几乎快要露出脚趾的鞋子，沉默的耷拉下眼皮。
她默默转身，朝学校大门走去，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用跑的。
蒋刺还在篮筐下面运球投篮。
但他的余光一直注意着苏萌这个方向，他见女孩子安安静静的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小跑着离开了。
蒋刺转过身，看着苏萌消失的方向，眼底露出自嘲。
他到底在期待着什么？
到底在痴心妄想些什么？
***
当天晚上。
苏萌回到家，拉着妈妈刘莉去百货大楼逛街。
刘莉被苏萌忽然想逛街的热情感染，很是欣慰。
她这个女儿从小生的太过好看，可就是对穿衣打扮似乎不太感兴趣，几乎所有的衣服都是她这个当妈的给她置办的，今天能主动要求逛街，实属难得。
刘莉保养的极好，母女俩走出去就跟两朵姐妹花似的，惹的路人纷纷侧目。
进了商场，苏萌先是陪着刘莉逛了一圈女款春装的新货，七七八八的添置了不少衣服裙子鞋子包包。
苏容城的钱都是上交给刘莉在管，两夫妻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不给她花钱给谁花钱。
奈何苏萌长的实在太漂亮，连着专柜的导购员看她换完新款，都红着脸要求她拍照留念，以后作为新款春装的样图，挂到玻璃橱窗里面。
苏萌不喜欢招摇，腼腆的摇着头拒绝。
那专柜导购见小女孩拒绝的样子呆萌又可爱，感叹同样都是生的闺女，为什么别人家的闺女养的这么清透水灵，自己家那个跟男孩子似的！
从女款专场出来后，经过一家球鞋专卖店。
苏萌在店门口停住了脚步。
刘莉以为女儿想买球鞋，拉着她往里面走：“萌萌，你之前那双球鞋是去年的，进来看看，有什么喜欢的新款式，多买几双没关系的。”
刘莉秉着只要女儿喜欢，她就毫不犹豫刷卡买单的原则，把苏萌拉进了店里。
苏萌倒是听话的试了几双新款，最后选了一双浅紫色的跑步鞋和一双白色的小球鞋。
她经过男款专柜，拿起一双红色篮球鞋。
导购见她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喜欢的紧，于是问她：“你好，请问需要多少码的？”
苏萌一愣，这才慢半拍的反应过来。
她跑进专柜里面来，竟然……忘记先弄清楚蒋刺到底穿多少码的鞋子了！
苏萌懊恼的红了脸颊，她问导购：“这双鞋子多少钱？”
“五百块。”导购笑着回道。
苏萌在心里默默记住这个价格。
当天晚上。
苏萌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悄悄上了门锁。
她从抽屉里抱出西瓜大的小猪存钱罐。
这是一只金色的小猪存钱罐，是爸爸在她小学一年级亲手用石膏给她做的，苏萌喜欢的不得了，一旦得了压岁钱或者零钱就往里面存。
她咬紧小米牙，闭上眼睛，双手举高高。
小猪存钱罐被打碎，里面的硬币纸币哗啦啦的掉了一地。
苏萌穿着毛绒睡衣，眼睛里滚动着心疼的泪水。
她慢慢跪下来，奶白的小软手摸了摸碎掉的小猪头。
对不起哦，小猪猪。
但是没办法，蒋刺他……需要一双鞋子呢！
苏萌用胶水把小猪头和碎掉的身子重新黏起来，小心翼翼的用盒子套好，藏进了床底下。
她从地上的纸币和硬币里面整理出五百元，放进白色的小兔子钱包里面，又把钱包藏在书包的夹层里。
睡觉前，苏萌把闹钟调到凌晨三点。
蒋刺家的大门外面有个铁门，铁门上面装了个内扣式的鞋柜，有些老旧又舍不得扔掉的鞋子会被存放在里面，苏萌上一回去蒋刺家送围巾的时候见过的。
苏萌不确定蒋刺几点出门送牛奶，但是她知道，肯定是三点之后，五点或者六点，总之她越早过去越安全。
凌晨三点，闹钟准时响了。
苏萌从来没有这么早爬起床过，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在床上抱着小熊玩偶滚了十几圈，才满脸挣扎的爬起来。
她悄无声息的出了门，朝蒋刺家里走去。
初春的晚上，皎洁的圆月高空挂，无风也寒冷。
苏萌出门的时候，在睡衣外面特意披了一件春衫。
可她没料到，晚上的倒春寒这么冷，冷的她一路上直打哆嗦。
为了增加热量，苏萌一路小跑到了蒋家。
楼道里面漆黑一片，她借着朦胧月色，摸着黑往楼上走，临近蒋家的铁门，苏萌放慢放轻了脚步，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虽然她知道，这个时间点，蒋刺肯定睡的死死的。
苏萌走到蒋家的铁门前，她的手臂笔直纤细，她把手臂悄悄的伸进铁门后的鞋柜里。
苏萌屏住呼吸，她尽可能的不弄出一丁点动静。
而这时，楼梯自上而下传来脚步声。
刚在天台做完蛙跳的蒋刺手臂上搭着件T恤，光着膀子往下走。
他走到拐角处，突然就顿住了脚步。
苏萌这时也听到脚步声，吓得她赶紧缩回手，但是因为太过惊慌失措，她的手臂被卡住了，抽都抽不出来。
苏萌急的眼睛通红，抽着鼻子快哭了。
她下意识的扭头，就这么撞上了蒋刺从上面投下来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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