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黑魂河底

　　明西御剑越过千山万水，终于发现，前方有炊烟袅袅，那处竟是一方村舍。

　　明西来至村口，空气中隐约传来一屡屡诡异的气息。她本来已是修仙界的顶级高手，却辨认不出这气息的来路。

　　不过她还是松了口气，只要有活物就好，不管是人是鬼或是什么不可描述的妖类，只要不是青一色的草木山林，就有可能找到小十三。

　　缘路走过那村舍，明西边收敛起自身气息，边探寻小十三的气息。修仙之人自有灵气，与寻常人不同，以明西的阅历，很容易就能识别。

　　她走至路边的一个石桌前时，忽然，天旋地转，一阵黑风狂吹过后，眼前景物换了面貌。再不是鸡鸣狗吠小村舍，而是一条极其热闹的集市。

　　明西发现自己就站在路中央，身边人来人往，与人间的集市无异。来不及反应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明西眼角余光在人群中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长身玉立，身着金边白袍，泛着皎洁的圣光，肤白胜雪，雌雄难辨。

　　明西正要追上那人，这时，迎面却刮来一阵黑风。明西在黑风中稳如磐石，运起灵力给自己设了个结界。黑风横扫过后，明西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黑乎乎的洞中，眼不能视，耳中却听到了头顶传来纷纷杂杂的声音，那声音就像夏夜山野中的百万虫鸣。

　　她微微抬眼扫视，洞顶上方，黑乎乎的一片，密布瞪圆的眼睛，就像黑夜中见到的猫眼，只是太过密集，令人毛骨悚然。

　　这洞中最醒目的便是那抹泛着圣光的白衣身影，明西松了口气，万幸，没有跟丢那人。

　　此刻，那人就站在她跟前十几步远的地方，负手而立。须臾，那人回眸一笑，道：“主子，别来无恙　！”

　　明西灵力齐聚双眼，并不回答。

　　那人又笑道：“主子，还记得我吗？我可是亲眼看见你毁了西西度天呐！你苟活于世一千多年，是时候以死谢罪了。”

　　明西嫣然一笑，道：“自然记得，你是我的大护法刹罗。只是毁掉西西度天之人并非是我。”

　　刹罗笑道：“你说的不错，能毁掉西西度天之人不是你，而是我！看着你们自己葬送自己，那快意心头的感觉！我一直从未忘却。”

　　明西笑道：“我确实没有能力毁掉西西度天，不知你究竟是用了什么神奇的方法毁掉的？”

　　刹罗大笑一声，道：“倒不是什么神奇的方法，只不过是在经文上改了几个字，恰好改成了死咒。只是，我很遗憾，你那次居然没有死去。你可知道，我寻了你一千多年了，今日该了结我的遗愿了。”

　　话落，刹罗抬手就轰来一股劲力，铺天盖地，置人于死地。明西臂力惊人，横剑一挡，灵气四溢。现在可以确定对方是什么东西了，妖气与鬼气！如明西所料，这家伙根本就不是刹罗，而是身死之妖。

　　凌厉的妖风劲力过后，四周黑雾片刻间笼罩，原先明西齐聚双眼的灵力，已不足够此刻视物。明西看不清‘刹罗’的身影，只能闭目闻声，凭感觉应敌。只感觉四周杀气凌厉，带来一种深水高压一样的压迫感。

　　忽然，背后一道劲力，划破黑雾，带着凛冽阴气逼来。明西的合欢剑护在身侧，心念剑动，合欢剑剑身与剑气直刺身后。这一剑快如闪电，对方绝对逃不过，明西却感觉到，剑身似是刺向了虚空。

　　那剑刺出后，明西胸前便似撞来一座山，生生把她撞飞，十万火急中，她化成了一只仙箭，直刺入身后墙壁，箭身没入。

　　这要是人的身体，这么一撞，此时恐怕已是一滩烂肉。明西化了人身，背后扶墙，胸口一阵窒息，喉中涌起一股腥甜，我的天！老身居然要吐血了。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明西在黑暗中视物如白日，喉中已喷出一口老血，胸口一阵阵的抽搐。疼得她那句’天要灭老身命矣’都说不出口了。还好，合欢剑一直护在她身前，她还得以轻轻喘几口气。

　　可她还没来得及适应这疼痛，背后的墙壁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直接将她吞了下去。她仿佛是在泥石流中打滚，四肢百骸都要被撕裂了，胸口却似被压得窒息。胸前的小东西似乎也颇为难受，不满道：“愚蠢的主子，水妖来找你报仇了，你不知道？”

　　“水妖？”明西杀过的妖魔鬼怪就像她的年龄一样数也数不清，谁还记得什么水妖，不过，既然是水妖，以火来对付总不会错。

　　明西咬紧牙关，托起尚在泥石流中遭受□□的右手，运起所有的灵力化出灵火，用力抛了出去，顿时，火光冲天。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明西发现，哪有什么泥石流？自己还是跌坐在原先那个洞中，身上无脏污，但是，刚才那伤、那痛，却是万分真实。

　　此时，四周还残留微弱的火光。明西一手悄悄探入天提子中，里面果然还有充沛的灵力，大师兄到底放了多少在里面啊？以后得还给他才好。

　　现在也不适合思考这个问题，明西收回了心神，有了足够的灵力，她直接化出灵火，烧了整个洞底。洞顶上空传来的百万虫鸣声大了三倍，显然对这灵火相当畏惧。

　　随着大火的燃烧，高台之上，出现了一道橙色的身影。那人一身橙色衣裙，娇媚可爱，正是小十三。可是，明西知道，眼前的小十三就是那水妖，火光化去了它的幻术。

　　它竟是用小十三的身躯来混淆她的五感。

　　明西不想再与它周旋，老身还痛着呢。她手臂一挥，一道灵火直接轰上高台。那‘小十三’侧身闪避，却被燃了一大片衣摆。

　　这时，洞顶挂着的尸体和鬼魂，如天下冰雹，纷纷掉落。

　　避无可避，明西打开了身后的仙踪伞，撑头上了，她才想起，这把仙踪伞是她自己做出来的假冒伪劣品！此时已来不及运出灵力防护自己，这算不算自作自受？谁叫她没事去伪造天界的神器。

　　明西二指顺了顺右眉，怪她记忆太多，总有一些是混乱的，一时没想到这是个假货。祸不单行，那鬼魂和尸体还没掉落完，天上就下起了石头雨，那一颗颗石头，光滑圆润，碗口粗大，如倾盆大雨，来得突然且急速。

　　那石头雨掉在地上，砸出了无数个大坑，沙土四溅。地上的尸体被砸成了肉泥，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众鬼魂，在极度恐惧下，炸开了身上包裹的黑衣带，四处逃窜，却无处可逃，生生被石头雨打得魂飞魄散，空气中乱成一团浆糊。在渐渐熄灭的火光中，再分不清谁是谁的灵魂碎片。

　　明西没有等来倾盆石头雨砸头，抬首一望，红色仙踪伞血光四溢，挡住了漫天石雨。居然起作用了？明西觉得自己的双手真是不可思议，连神器都能造出，今后要更加爱惜才是。

　　这场石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等震耳欲聋的石头坠地声消停后，四周只剩一片死寂，那些被砸得七零八落的鬼魂，如轻烟般飘向漆黑的上空。

　　眼前的景象勾起了明西的某个记忆。　

　　有次，她路过月光国境内时，曾入月亮湾烧死过十八只作祟的水妖，这只水妖必定就是其中的一只。

　　月亮湾是月光国境内的一潭大湖，是当时远近闻名的一大奇景。湖水深不见底，在月色下，水面波光粼粼，闪烁银白光晕。每月月圆之日，湖水倒映天上的圆月，肉眼望去，竟不知水月与天月孰真孰假，只感觉到自己身在人间，魂在天宫，身与魂，极乐至极。

　　当时，很多人为一睹月亮湾的奇景，千里迢迢赶来，却被水妖借景勾魂。月落！星陨！水面生烟，那些人就这么失魂而死了。

　　为了对付水妖，明西专门去了解过水妖的习性。水妖以魂魄为食，这洞上空密密麻麻的鬼魂便是那水妖抓来的。

　　水妖还能化成水，刀剑砍不死，所以，刚才她的剑如射虚空。想到这点，明西突然想到，当初自己行走四海列国，砍杀妖魔无数，那些妖魔化成鬼魂后，没少跟随在她身边，伺机报仇。当时她灵力无边，那些鬼魂根本奈何不了她。

　　西西度天的屏障，妖魔根本无法靠近，更别说进入境内了。但是，还有一种可能，如果水妖化成了水，一点一滴的融入西西度天与外界相联系的龙雨河中，只要每次流入的水，少到屏障识别不出来，那未必不能入境。

　　只是这种方式，残忍至极，如同把自己的身躯隔几年便割下一块肉，再剁成碎肉，然后，每天抛入河中一点碎肉末，直至割尽整个身躯。

　　这水妖进入西西度天有何目的？自然是为了报仇。只是它千百年来都没找到下手的机会。但是，它竟亲眼看到了西西度天的覆灭吗？这水妖所言，明西未必没有想过，她在后来漫长的时光中，早已确定，确实是那经文出了问题，才葬送了整个西西度天。

　　而掌管经文之人，就是她的四个贴身护法。这四个人中，能够有能力篡改经文而丝毫不被发现的，就只有大护法刹罗。只是她一直都想不明白，西西度天那样一块圣地，刹罗要什么有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自己对他也是最为了解，他有什么理由毁灭掉呢？

　　意识到自己神思飘外，明西这才拉回思绪。她又想到，水妖极其擅长制造幻象，很多人会在幻象中不知不觉被勾去魂。只要呆在这幻境中，就只能受制于水妖，不可能找到小十三，更不可能出去，还很有可能命丧于此。

　　这幻象，得破。如何破？烧了这只水妖鬼魂。

　　明西在瞬息之间打定了主意，摸了摸还在隐隐发疼的胸口，转身欲寻水妖。谁知，迎面招呼来一巴掌，嗷！…谁啊？竟敢打老身耳光，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明西刚想回一掌，却见一美貌女子梨花带雨，哭得楚楚可怜，来人正是小十三，不，是小十三的鬼魂。原来不知何时，她竟躲到了自己的伞下。

　　这一巴掌怎么也下不去了，她只好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心里将冬星予生和黑珠骂了好几遍，说好的天真烂漫呢？可爱至极呢？之所以没骂几百遍，那是因为，她实在是疼，嗷！嗷！…，老身的老脸也很金贵的好嘛！

　　见小十三还在赤身裸体，那妖气幻化包裹她身体的黑布带被灵火之光烧散了，虽然是个鬼魂，但这样也不太好，明西扮了一次好儿郎，脱下自己的外衣给了小十三。

　　小十三又气又恼又委屈，整张脸都憋红了。明西心下有些动容，柔声道：“妹妹，你要是觉得难堪，可以先到我这个天提子里来，既是大师兄创造的神物，里面应该很舒适。”话落，才想起在里面会不会被小东西的口水淹死。

　　小十三哭得更厉害了，稀里哗啦，泣不成声，一边抹眼泪一边指了指高台之上。明西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那是刚才水妖站立的地方。这一看，只见那石凳旁有几块石头，石头周边血肉模糊，隐约可辨认出几小块橙色衣料。原来，那就是小十三的肉身，只是，已经被砸得面目全非了。

　　这下终于知道小十三抽抽泣泣地在说些什么了，明西二指顺了顺右眉，心下叫苦，你的肉身不是我砸的啊，为什么要叫我还？去找那水妖啊！明西知道这突如其来的石头雨不是水妖搞的鬼，谁会砸了自己的家，这是天灾，不是人祸。

　　虽然心里明白，但是她还是说：“小十三妹妹，你的肉身不是我砸的，你要找人陪，就去找那个水妖，是他搞的鬼。”我可是最无辜的啊。

　　小十三泪如雨下，道：“又不是水妖砸的，是你的灵火搞的鬼。何况它已经被你烧死了，我去哪里找？”

　　智商还算在线，可是你也不能赖在我头上啊，我好冤枉的。水妖彻底死了？可能是为躲避这诡异的石头雨，化身为水，却被灵火散发的高温蒸发掉了，这死法有点残忍怪异。但是，这是现在明西所能推断出的水妖唯一可能的死法。

　　管他怎么死的，反正出去有望了。

　　明西道：“小十三妹妹，你先别难过，有什么事我们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　

　　小十三却像是失去了理智，又哭又闹又要肉身，伤心欲绝，激动不已，向明西挥来小粉拳，眼泪鼻涕只往明西身上抹。

　　明西无奈地叹了口气，默默打开天提子，直接将她收了进去。关了天提子，世界都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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