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外婆去世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躺在床上，像是失去了重心，身体周围被黑暗包裹着，不停地下落，下落，仿佛没有尽头……

　　时间过得很快，迎来了闷热的夏天，转眼高一就结束了。

　　整个暑假林夏都待在家里，待在外婆身边，哪里都没去。外婆的病症更严重了，以前还会偶尔认出她来，现在是完全认不出了，说的话也越来越难懂，没人知道她眼中看到的究竟是谁。

　　夏鹏舅舅带外婆去医院看了病，外婆得了老年痴呆，情况还不是特别严重，只是意识经常混淆，但照顾自己的能力还未丧失。夏鹏舅舅按照医生的嘱咐开了药，但怎么都不愿意将外婆接了去。

　　夏飞飞如愿以偿地考上了一高，斗志满满地等着开学的日子，期待着高中生活的到来。

　　“姐，我能不去军训吗？”夏飞飞躺在凉席上，一脸苦恼地看着坐在一旁看书的林夏，“你跟梁良哥那时候都没有军训，怎么到我了就有军训了，这也太不公平了。”

　　林夏把书翻了一页，笑着说：“学校安排的，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再说只是军训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

　　夏飞飞嘴里衔着一根狗尾巴草，双眼望着蔚蓝的天空，“我不是怕累，咱农村的孩子可没有怕累的，我就是不想军训，觉得浪费时间，还不如趁着这个时间做有意义的事情。”要是林夏现在问他什么是有意义的事情，他恐怕回答不上来，不过就是打从心底里不想去军训。

　　最终，他还是妥协了，在夏鹏和赵燕的欢送下，一脸不情不愿地去军训了。

　　清爽的秋季如约而至，夏飞飞正式升入了高一，梁良还在坚持上绘画辅导班，林夏则是把所有精力放在学习和阅读上，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梦想努力奋斗。

　　外婆去世是在这年冬天的大年夜，那天下了大雪，雪花飘了整整一个晚上。电视机上演着喜庆的春节联欢晚会，家家户户传来鞭炮声和小孩儿们的欢笑声，绚丽的烟花把漆黑的夜空点亮，外婆一个人躺在床上，睡得安详。

　　外婆的去世是毫无征兆的。傍晚林夏还跟她说着话，搀扶着外婆在床上躺下，自己去厨房做年夜饭。夏鹏舅舅送来了一只鸡和一块儿猪肉，她把猪肉切成片炒菜，鸡肉剁成块儿放进肉锅里炸，香味儿飘出厨房，满溢着院子。

　　她笑着尝了一口炸好的几块儿，味道很好，然后用筷子挑了几块儿大腿上的肉，端去给屋里的外婆。她把碗放在床旁，用手轻轻去推睡着的外婆，喊了几声外婆，外婆依旧紧闭着眼睛，嘴角挂着笑容，手毫无生气地耷拉着。

　　林夏坐在床旁，双手握住了外婆那只冰冷的手，小心翼翼地放进暖和的被窝里。她望着外婆的面容，不知该作何回应，也不知该作何表情，只是呆呆地盯着外婆，眼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眶中流下，打湿了深色的棉被。

　　刚出锅的鸡块儿冒着氤氲热气，映着外婆嘴角的那一抹笑容，仿佛外婆并未逝去，只是在安静地睡觉，或许在下一秒就会醒来，用布满皱纹的手摸摸她的头，跟她说一些关于外公打仗的事情，然而，无论等了多久，外婆都不愿睁开她那双浑浊而慈爱的双眼。

　　鞭炮声依旧此起彼伏地响着，烟花照亮了夜空，月亮孤独地挂在天边，地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她帮外婆盖好被子，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换上胶鞋出门了。

　　胶鞋踩在积雪上，留下两行深深地脚印，家家户户的院子里堆满了鞭炮皮儿，像是铺上了一层红地毯。喧闹的气氛显得街上格外清冷，寒风不停地吹拂着她的脸庞，送来春节的祝福，她站在门前，抬手敲响了门。

　　“姐，你怎么来了？”夏飞飞只穿了一件毛衣跑来开门，身子打着哆嗦，看到她很是惊奇。

　　林夏看着他，双眼充盈着泪水，倒映着天上的星星，“飞飞，外婆走了。”

　　夏飞飞盯着她，愣了神儿。雪还在下着，他们两个人站在门旁，像是静止了一般。良久，他才反应过来，“奶奶……”

　　“飞飞，谁来了？开个门怎么这么久啊，外面冷，快进来！”赵燕的喊声从屋里传来。

　　“姐，进来……”夏飞飞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失魂落魄地朝屋里走去。

　　林夏关上门，跟在他的身后走进温暖明亮的屋里。

　　夏鹏跟赵燕看到她，都觉得奇怪，没等他们两个问个究竟，便听到夏飞飞说：

　　“爸妈，奶奶刚才走了……”

　　赵燕停下了手中包饺子的动作，一时间愣住了，随后去关上了喧闹的电视机，板着脸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她心里有气，对娘有气。她虽不是太孝顺的人，但也不至于落人口舌，但什么时候不能走，偏偏选在大年夜，这不是成心给他们添堵？！

　　“夏鹏，你去看看，今晚肯定是不行了，明天一早帮咱娘买口棺材。”赵燕语气有些不满地说道。她看了看儿子，说这里没他的事儿，让他赶紧去睡觉。

　　夏飞飞不肯，执拗地要跟林夏回去见奶奶，跟赵燕吵了一架。

　　“妈，你太不可理喻了！”说完他便套上衣服，夺门而出。

　　除了鞭炮声，路上很平静。他扭头看了眼林夏，抬头望着夜空，“姐，你难过吗？我有点难过，不过也不是特别难过，我虽然经常去奶奶家，但跟奶奶没聊过几次天儿，印象也没那么深，所以不是那么难过。”他停顿了几秒，接着说：“姐，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没什么丢人的，这里只有我跟你，没有第三个人……姐，今天是大年夜……”眼泪还是忍不住滑落下来，他扭头去看身旁的林夏，发现她早已泣不成声了。

　　对于他来说，奶奶只是亲人，而他的亲人有很多，没了奶奶，他还有赵燕，还有夏鹏，还有林夏；但对于他姐来说，没了他的奶奶，大概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很想对林夏说，“姐，没事儿，你还有我！”心里这么想着，可嘴里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只能陪着她在这瑟瑟发抖的寒风中哭泣。

　　零点的钟声响起，他伸手擦干眼泪，拍了拍自己冻僵的脸，笑着对林夏说：“姐，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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